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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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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麼回事!」 「這就是規矩。」好脾氣的主席笑著說,桌邊的人都拍了巴掌。 「那就少談一會兒吧。」我乞求說。「請吧。如果有什麼正當的理由在——」 「太——太——太多的方——方面。」五號插嘴說,他是個結巴。 「好,我快點說。」 「要麼好好說,要麼就什麼也別說。」主席抽一口煙斗警告說。這個人光頭大肚子,雙下巴,那副臃腫的樣子足頂兩個約翰·米歇爾。 「也許我們可以等努德爾曼先生休息一會兒之後再回來,」傑太太建議說,這位戴牛角框眼鏡的中年婦女笑起來母親般的慈祥。 主席咳嗽一聲把手中的紙搓來搓去,裝作沒聽見她說什麼。傑太太是治安維持會裡唯一的婦女,她好像總給他們製造麻煩。據我所知,無論什麼會都必須有至少一位婦女,為的是不與聯邦政府的指示發生衝突。在我的會裡似乎還應有一位黑人,只不過到目前為止尚未找到一位合格的黑人。所以,至少是暫時,政府放鬆了那一條要求——這是明智的。他們也算出來了,就我的案情本身看尚與黑人無關。這當然是一種猜測,「有根據的猜測」,主席會這樣說。然而,除此之外我認為我這個會與其他人的什麼會沒有本質的區別。如果一定要我描述的話,我會說,總體來講,他們看上去「更專業」。你知道,這個群體通常是由醫生、律師、職員、男性同性戀者這樣的一群人組成,就像常在學校董事會上見到的,他們一個個坐得筆直,表情拘謹,呆板。他們總是圍繞環形桌坐成半圓形——就像今天晚上一樣——把卷宗傳來傳去,互相交換非常重要的備忘錄,極少掩飾這樣一個事實,即他們急切地盼著我接受他們的立場。 我想第一次與這個治安維持會相遇是在我從第一個工作崗位被解雇的夢中—— 「不對。」三號打斷我說,他瘦骨嶙峋,兩手青筋暴露。「是你在布魯克林工藝學校學習工程的時候。」 「對,謝謝。」我儘量顯得特別有禮貌。跟往常一樣,總是他們對。布魯克林工藝學校。那是我頭一次做出的至關重要的錯誤判斷,把他們請了進來。可是那一夜當他們如此客氣地喚醒我時,我又怎麼知道會是怎樣一種結果呢?他們看上去是那麼與人無害。那麼友好的一夥人。所以當他們說「把你的情況講出來」時,我就立即掉進了那古老的陷阱。我口若懸河講了許多,幾乎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對他們講了。他們是非常會鼓勵人的聽眾,又是點頭又是贊許,對我講的笑話發出會心的笑聲,甚至像是被我的情緒所深深感染。誰又會想得到他們到頭來用我所講的事情來攻擊我? 「早晨2點了。」三號神經質地撓著慘白的無毛大腿說。我坐在床沿看見他們正偷看他襪子以上的部位,那襪子用一根綠色吊襪帶系著,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人用吊襪帶了。 「你要是想走的話,我們准許你。」主席朝他的方向點了一下頭。 「不。不。」三號不太堅決地否認說,「我一直在熱切地盼望這個時刻。」他搓著手說。 「噢,滾吧,行不行?」我生氣地滾回床上去拉過毯子蓋住肩頭,然後面朝著牆——好像這樣做就能解決問題。這些混蛋真粘糊,說實在的。 主席敲了一下小槌。「我想有一點我們的想法是一致的,這就是我們再不會那麼幼稚了。」 「是呀,就是上一次,」我笑著說,「記得吧,我的中間名字很矛盾。是不是你們說的?」 「考慮到今天晚上努德爾曼先生不願意跟治安維持會講話,」主席邊背誦邊使勁地把椅子往桌邊拉了拉,「鑒於他故意採取不合作態度,我想我們依然要進行——」 「你們想幹嘛就幹嘛,只是別老把我扯進去。成不成?」儘管我已下決心不肯示弱,可是從聲音裡還是聽出了懇求的意思。 「不幸的是,你必須聽我們講這個程序。」主席嘟噥著說。 「或許我們可以明天再來。」四號溫和地說。 「這是整個晚上我所聽到的最聰明的主意。」我們的主要見證人尖聲說著又振作起來。 「瞧。瞧。他開始大膽反抗了。」一號說著在一個合適的欄目裡做了個記號。 「把這個也記上,對吧!」我喊道,「只是別一開始就編大瞎話說你們比我高明得多。我敢打賭你們回家以後打孩子,穿老婆的內褲——或者丈夫的,根據情況。」我朝有點幽默感的傑太太鞠了一躬。她笑了。不管怎麼說,我跟女人相處總是更融洽些——她們更溫柔,更富有同情心,也更開放,甚至會拿她們自己開心。 「我提出動議暫時休會。」一號說,他兩手交叉作沉思狀,這是他的老毛病。要是你年復一年地面對同樣一組人,你就會瞭解他們每個人的怪癖。譬如六號,他愛挖鼻孔。八號經常偷偷地劈大腿跟。不過傑太太沒有那些神經質的毛病。我的確對這個女人有好感。 「……咱們讓他自己呆到,到5點30分吧。」四號插嘴說,他似乎有點過於著急了。 主席點點頭。 「你會為此後悔的。」二號唱道,他退出時用兩個手指撚著鬍鬚。別人在他稍後邊一些。 「嘿!等等!回來!」我喊道,「咱們不能就進行一次短短的交談嗎?都理智些。知道你們還會回來就意味著我整宿別睡了,想著猜出你們的意圖,想著為自己準備,還要擔心你們將——」 「隨你的便。」主席笑了,臉上顯出勝利者的笑容。「我們是非常通情達理的人。哦,請秘書宣讀上次會議的記錄好嗎?」他說完傑太太便恭順地站起來。 「某某某會議。」她開始宣讀關於他們新發現的歪曲事實的《第二號報告》。等等等等。我玩弄著拇指,坐在床沿撫弄腳丫子,大聲咳嗽,還擤鼻涕。 「……還有,努先生最終將使他自己受到……編進這個題目裡……但是他為什麼堅持把他住的城市叫『古伯斯威爾』?而——我們都知道——古伯斯威爾是一個如此美妙的名字。」 「謝謝。謝謝。」主席十分高興地笑了。「還有什麼補充嗎?修正呢?等等等等?動議通過。」 停頓。 「你能不能接受這個立場?」法律與秩序先生說,他磕了磕煙斗裡的煙灰。 「這一回我能不能按著《聖經》發誓?」我狡猾地笑了一下,只穿著內褲從床上下來朝長凳走去。房間太小,兩步就到了凳子跟前。 「若有一點不必要的評議或是俏皮話,」主席嚴肅地警告說,「我們就休會。」他說到這的時候那些人馬上在俏皮話一欄做下記號。 「對不起。」 「還有,假懺悔是不能容忍的!」三號用他的皮包骨手指頭戳了我一下。嗡嗡嗡。又一個記號。不誠實。怎麼,兩個記號!嘿,這不公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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