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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現身說法愛情無真 饗臂奪食騙術有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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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看蕩檢逾閑的事,哪一件是莽男蠢婦幹出來的?既是歡喜感情用事,沒有一些兒外來拘束,無所顧忌,自然是觸處生情,不到厭倦的時候不止。這算一時的感觸,能力最大,能使人顛倒一切。即如現在的你我,就是這樣的一個標本,怎能算得是真愛情!幸而你遇見的是我,我遇著的是你,你我心中便覺得我之外無我,你之外無你。殊不知這是毫不足恃的感觸。你只自己問問自己,假若你遇的不是我,而性情人品和我差不多,或比我更好,你也是這般愛她不愛?我敢替你自己答應,一定也是這麼樣愛,或且更加一層。如此說來,可見得你愛的不是我,我愛的不是你。各人愛的有各人的目的,這目的一失,你我的愛情都化為烏有了。怎能算得是真愛情!」 林巨章大笑道:「你越說越把我說糊塗了。我也要問你:外來的拘束是什麼東西?依你說,要怎麼才算得是真愛情?」 陸鳳嬌道:「外來的拘束很容易明白。就高尚的說,就是禮義廉恥。普遍的說法,便是有法律上一定的限制。禮義廉恥,是沒有一定的標準,只可自己防範身心。法律上的限制,也是對於你和第三人施用愛情的時候才有效,而對於我是無效的。我這話說出來,你一定又不懂。」 林巨章點頭道:「果然不懂。」 陸鳳嬌道:「我所謂法律的限制,不是限制你我的愛情,不向第三個人施用嗎?」 林巨章道:「是呀。」 陸鳳嬌道:「你我愛情向第三人施用,固有法律限制。倘若你我都願犧牲你我的愛情,不向第三人施用,只是你我也不交換,法律還有效力沒有哩?」 林巨章想了想道:「法律對於沒有愛情的夫婦有什麼法子?自然是沒有效力。」 陸鳳嬌笑道:「是嗎,所以我說是對於你和第三人施用愛情的時候才有效,對手我是無效的。」 林巨章道:「依你這般說法,世界上簡直沒有真愛情了,未免持論過苛了一點罷!」 陸鳳嬌搖頭道:「一些兒也不苛,真愛情是有很多的。真愛情,不過是不能在富貴人跟前去尋,更不能到堂子裡來尋。」 林巨章道:「然則你我永沒有發生真愛情的一日嗎?」 陸鳳嬌點頭道:「若是這樣的維持現狀過下去,便過一百年,我也不承認是真愛情。必得你我都有一樁事,深印入各人的腦筋裡面,將現在的這種浮在面上的愛情都打消。另在那一樁事上,生出一種入木三分的情來,那才保得住是永古不磨的愛情。」 林巨章思索了半晌,恍然大悟道:「不錯,不錯!我此刻才知道這真正愛情之足貴重了。我問你:你必待我有了這種愛情之後才能跟我嗎?」 陸鳳嬌道:「那卻不然。我今年二十三歲的人了,得你這樣的人還有什麼不滿意?剛才所說的不過就我七八年來在風塵中經驗所得的,說給你聽,本意在不願你因我做那損害名譽的事。你說拐逃不要緊,我看是要緊極了。往內地走,弄出事來,還是在自己家裡丟醜。到日本去,弄出事來,不真是醜到外國去了嗎?」 林巨章此時心中很佩服陸鳳嬌是個極有知識的女子,要討她的心,更加了一層。聽了這話,皺著眉頭說道:「你媽硬咬定要一萬元,我拿不出這麼多,不走卻怎麼辦哩?你還可以去求求情麼?」 陸鳳嬌搖頭道:「她只知道要錢,任如何求情是無效的。我倒得了個兩全的法子,不知你可能照辦?」 林巨章喜笑道:「只要能行,沒有不照辦的。」 陸鳳嬌道:「你去打聽幾時有開往日本的船,將船票買好。我只揀緊要的首飾帶幾樣,悄悄的和你上船去。上船之後,方教你的朋友張先生或周先生于差不多開船的時候,拿五千塊錢來,和我媽說。她沒法,一定要應允的。到那時候,她若再不允,那就不能怪我了。」 林巨章道:「萬一她竟不應允,你便怎麼樣?」 陸鳳嬌搖頭道:「決無不允之理。如竟不允,就教她到船上來和我說話,我自有方法對付她。」 林巨章聽了,喜出望外,嘻嘻的笑道:「你真要算是女諸葛了。即此一事,便可深深的印入我腦子裡面,使永古不得磨滅。我此刻就去打聽,今日可有往日本的船。」 林巨章出來,和周、張二人說了,二人也自欣喜。那日果有「山城丸」開往日本。「山城丸」和「近江丸」一樣,沒有二等艙,遂買了四張頭等艙票。周、張運行李上船,林巨章回陸鳳嬌家來。陸鳳嬌自去收拾細軟,做一包給林巨章拿了,叫了乘汽車,說出去兜圈子,人不知鬼不覺的上了輪船。等到夜間十二點鐘以後,周、張二人攜了五千塊錢的鈔票來到陸家,將事情始末給陸鳳嬌的媽說了。陸鳳嬌的媽起初聽了,大鬧著說不依,定要鬧到輪船上去,將陸鳳嬌拉回來。後來被周、張二人勸的勸、恐嚇的恐嚇,也就沒事了。 當下收了錢,寫了字。周、張又賞了娘姨、相幫些錢,手續辦妥了,陸鳳嬌的媽同送到輪船上來,和陸鳳嬌對哭了一會。到要起錨了,才淚眼婆娑的回去。 四人到了日本,在東京住了一會。一般小亡命客望了他們眼紅,每日必有幾個人向他們需索,林巨章就賭氣搬到長崎來住。他本來和王無晦是朋友,王甫察也是素來認識。這日王甫察來到他家,周、張二人都出外看朋友去了,只有林巨章夫婦在家裡。見面自有幾句客氣話,不用敘它。 林巨章向王甫察道:「令兄前幾日有信來,說大連的黨人也困苦得很。小鬼受了袁政府的運動,對於黨人的舉動異常注意,行動很不自由。將來只怕都在大連站不住,要退回來。令兄的經濟非常困難,要我寄些兒錢去。我也正在手中拮据的時候,哪裡騰得出錢來寄到大連去?昨日才從談平老那邊抵死的扯了二百塊錢來,打算寄六十塊錢給令兄。今日因是禮拜不能寄,你來了很好,明日就請你去郵便局走一趟。」 說時歎了口氣道:「真是沒法。同在患難之中,不能不彼此相顧。其實我也是手長袖短,扯曳不來,還要求令兄能原諒我才好。若也照那班不識好歹的人一樣,罵我鄙吝,那就真不值得了。」 王甫察笑道:「說哪裡話來!家兄和足下相交不止一日,不是不識心性的。莫說足下還寄六十塊錢去,便是一個不寄去,家兄也決不會因借貸不遂,便不問原由,即罵人鄙吝。如果真因借貸不遂,即和足下生意見,由他罵去也就罷了。這種人又何必交往!是朋友,必不肯因銀錢小故即生嫌隙。生嫌隙,便不是朋友了,得罪了也沒要緊。」 林巨章聽王甫察說話,很像懂事的人,心中倒很歡喜。二人又談了會別的話,周克珂回來了。王甫察曾在東京見過的,彼此握手道契闊。林巨章問周克珂道:「你們二人同出去的,修齡怎不見回來?」 周克珂笑道:「他要同吉野去吃日本料理,我懶得去吃,就回來了。日本料理有什麼吃頭,沒得糟蹋錢。」 林巨章道:「修齡就和吉野兩個人去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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