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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欺死友大發橫財 媚娼婦捐充冤桶(3)


  曹耀乾跟過去哭道:「我叔叔的後事,不勞先生出來料理,教我們兄弟到什麼地方去請誰來料理?我叔叔不和先生談錢的話,是我叔叔糊塗。先生只可憐我叔叔死在外國,沒個人照料,我們兄弟又不懂得世故,眼見得我叔叔的屍骨不得還家鄉。」

  王甫察只當沒聽見,穿好了衣服,提起腳往外走了。曹耀乾傷心到極處,昏厥過去,好一會才醒來。教曹耀坤伴著屍首,自己出外哭求同鄉。幸得幾個稍有天良的人出來,湊錢買了棺木,將曹亮吉草草裝殮,運往橫濱中國會館寄頓,後來由耀乾兄弟搬回中國安葬。明知道五百塊錢的匯票是王甫察吞沒了,只因沒有確實證據,耀乾兄弟也懶得追究。王甫察便實實在在的享受了。

  只是這種冤枉錢,到得王甫察手裡,經得什麼用?曹亮吉未死之時,這款子他早已領得,買東買西報效榮子去了二百有零,手中所剩不過四百塊錢。這早發見曹亮吉已死,便暗地塞了六十塊錢在曹亮吉衣箱內。拿了三百多塊錢走出杏雲堂,心中計算這錢當如何使法。走神田一家鐘錶店門首經過,停住腳在玻璃外面向裡一望,只見一個貓兒眼的戒指在盒子裡光彩奪目。尋思道:這戒指倒好,何不買去送給梅太郎,說是和她訂婚之物,使她格外高興?

  想罷,即跨進店門,招呼店夥將那戒指拿出來,不禁暗暗喝彩,果是個寶光最足的貓兒眼。看那紙牌上的價格,是一百八十元,心中覺得太貴。轉念一想:我這錢橫豎來得容易,便貴一點兒也沒要緊。見上面有不減價的字樣,更懶得爭多論少,即從懷中拿出一捆十元一張的鈔票來,數了一十八張給店夥。取了收條,興致勃勃的想徑往澀穀。因時候太早,還不到十一點鐘,只得仍取道回大穀館。忽然想起館主女兒對我情分也不薄,安可不買點兒東西給她?前幾日她要我替她買衣料,我那時雖是假意與她敷衍,只是已答應下來了,犯不著惜這幾個錢,失婦人女子的信。且回去教她同出來買罷。一面想著,歸到家中。

  坐定了好一回,館主女兒才來,現出一種憔悴可憐的樣子,望著王甫察道:「你怎的也記得回來?我只道你已借著運靈柩歸國去了。這多日子,連信也不給我一個。像這樣子,倒不如死了的乾淨。」

  王甫察連忙接著溫存道:「不寫信給你是我的罪過,只是不是有意的,你得替我原諒。這幾日,實在絲毫都沒有空。今日不是我扯謊,他們還不放我回呢。我在哪裡那一刻不念及你?因為你前回說要做冬服,此刻天氣漸漸的冷了,你的衣服再不能緩。我不得不暫向朋友處借點錢替你做,等家中匯款到了,再還人家。」

  館主女兒聽說替她做衣服,登時現出笑容道:「衣服倒沒要緊,我幾日不見你的面,心中就像失了一件東西搜尋不著似的,一刻也難過。只要你回了就好,做衣服是小事。你一個人坐坐,我去弄樣菜給你吃。」

  王甫察道:「好,你快去弄菜,我們吃了,好同去買物。」

  館主女兒起身去了,不一刻和下女搬進飯菜來。

  盤中一尾很大的鯛魚,在日本就算是頂貴重的菜了。館主女兒笑問道:「你喝酒麼?」

  王甫察點頭道:「喝些兒也使得。」

  館主女兒即教下女燙酒來。二人傳杯遞盞,真是酒落歡腸,只喝得館主女兒桃腮呈豔彩,杏眼轉情波;王甫察也有了幾分醉意。下女收拾杯盤,王甫察教館主女兒去梳頭洗臉換衣服。須臾裝飾已畢。館主女兒人材本不惡劣,又加上幾分醉態,裝扮起來,若沒得那一些兒小家淫冶氣象,倒是一個好女子。王甫察左挹浮邱袖,右拍洪崖肩,心中得意非常。二人攜手並肩,笑語而出,到三越吳服店,揀館主女兒心愛的裁料及首飾腰帶,買了八九十塊錢。王甫察寫了大穀館的番地給店夥,教派人將買的物件送回去,自己帶著館主女兒,到日比穀公園散步。也是王甫察合當退財,偏在公園中遇了同他哥子亡命的三個朋友也在那裡散步。

  這三個人,前在大穀館住了幾日,因王無晦往神戶去了,他們便在大塚租了一所房子,自由居住。三人的嗜好,最重要的都是賭博。此時亡命來的人不少,他鄉遇合,容易投機。每日嫖賭逍遙,將一座三神山,化作桃源樂境,倒也無憂無慮。

  這日三人在日比谷公園談牌經,正談得癮發,想胡亂去拉一個同志到大塚叉他幾圈,恰好無意中遇了王甫察。館主女兒,他們都是認識的。中有一個安徽人,姓朱,名字叫作錦濤的,在江西當過軍官,為人最是率性。見了王甫察,便一把拉住道:「小王,你來得好!我們正想找一個腳,難得這般湊巧,我們就此去罷。」

  王甫察不知就裡,忙問怎麼?

  中有一個姓韓的說道:「我們想叉麻雀,正愁差一個腳,你不來不怪,來了是要受戒,就去罷。」

  王甫察看了看館主女兒道:「我將她送回去了,再來好麼?」

  朱錦濤搖頭道:「不行,不行,她又不是不認識我們的,同去為何使不得?她若定不肯同去,由她一個人回去好了,怕她不認識路嗎?」

  王甫察無奈,只得向館主女兒說,問她同去不同去?館主女兒因店夥送衣料等物回去了,急想歸家細看,哪有閒心去看人打牌?並且中國的麻雀牌,日本人又不懂得,更看著不生趣味,便搖頭說不去。朱錦濤望著她道:「你不去,你就回去罷,我們是要走了。」

  王甫察握著館主女兒的手,一同出了公園門,回頭向朱錦濤道:「我忘記了,往大塚不是同這一道電車嗎?教她先下車便了。」

  朱錦濤點頭道:「不錯。」

  如是五人同上了大塚的車。到大穀館附近的停車場,王甫察招呼館主女兒下車去了。不一刻,到了朱錦濤家,不敢耽擱,扯出桌子,拿出麻雀,四人對叉起來。王甫察手興奇否,叉到九點鐘,么二的麻雀,足足輸了兩底。從杏雲堂出來,懷中的三百多塊錢,到此時不過十二個鐘頭,已花得一文不剩。還在朱錦濤手中拿了幾角錢,坐人力車送戒指到澀穀來。

  不知後事如何,且俟下章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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