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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欺死友大發橫財 媚娼婦捐充冤桶(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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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皺著眉,只管搖頭。王甫察走近床看曹亮吉張著口閉著眼睡了,笑向看護婦道:「你不是姓河田叫仲子嗎?」 河田仲子點頭道:「先生怎知道我的姓名?」 王甫察道:「久保田榮子向我說,你是她的朋友,我因此知道。」 仲子道:「你和她也是朋友嗎?」 王甫察點頭道:「病人說不歡喜那又高又瘦的看護婦,教我換一個,你去對醫生說,就換榮子進來。」 仲子不知就理,便向醫生說了,登時換了榮子進來。王甫察的溫存性格,最能得女子的歡心,終日寸步不離的,更容易到手,第二日便和榮子有了關係。留學生進醫院,嫖看護婦是極普通事。醫生不特不禁止,並希望留學生與看護婦有割不斷的愛情,好在醫院裡久住。在前清時,官費生進醫院,只要有診斷書,由醫生開了帳,去公使館領醫藥費,分文也不短少。後來因有許多官費生懶得上課,隨意說出幾樣病和醫院裡打商量,教他寫診斷書,報告公使館,在醫院中一住幾月。 飲食男女是跟著走的,既非真病,在醫院裡不能不吃飯,便不能不睡女人。睡女人,則看護婦不待說是取之左右逢其源了。若是青山醫院,還專一挑選些年輕貌美的看護婦放在裡面,以便留學生奸宿。這種事情一傳播出去,孔夫子說得好:「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 官費生不病的都病了,紛紛的投青山醫院來。這年的醫藥費,陡增數倍。政府擔負不起,便將醫藥費一項裁了,假病風潮才息。 不肖生寫到這裡,想起樁事來,寫給看官們見了,也可見我國民道德之高。當青山醫院留學生生病極盛時代,有一個姓馮的官費生,在第一高等學校肄業。一時因手中沒錢使,異想天開的跑到青山醫院,和那院長打秘密商量,假造了一紙診斷書,並二百多塊錢的醫藥帳,在公使館騙了錢,和院長平分。 當時姓馮的同鄉知道這事,都不答應,要揭發出來。姓馮的百方要求,始得沒事。留學生而不知廉恥道德,固是可怪。堂堂一個大醫院的院長,竟為百多塊錢幹出這等營生,真要算是駭人聽聞之事了。 閒話少說。再說王甫察和榮子既有了關係,便安身得住。 欺曹亮吉不懂日本話,在病室中無所不談。夜間則在隔壁房間裡,交頸疊股的睡,心中倒也快樂。曹亮吉在醫院中住了五日,病勢不獨絲毫未退,更一日加重一日。佐佐木院長也甚為著急,對王甫察說:「曹君的病,早已沒有希望,只怕就在二三日內,有些難保。趕快退院去預備後事罷!」 王甫察心中貪戀著榮子,惟恐退了院,不得與榮子親近。雖聽院長這般說,心中卻以為未必就死。便是就要死,退院出來,抬到什麼地方去?裝殮死屍本是個討厭的事,在醫院中有看護婦幫忙,地方也寬敞點兒,還不甚要緊。若在旅館裡,如何使得?心中這般一想,便不聽院長之言,仍舊與榮子朝夕取樂。曹耀乾兄弟隔日來院看一次。 王甫察怕曹亮吉對耀乾兄弟說有幾百塊錢在他手中的話,便對耀乾兄弟說曹亮吉近來厭煩,最怕聽人腳步聲,說話的聲音更是不能聽。你們來,只在我房中坐著,我告訴你們他的病狀便了。耀乾兄弟哪有這些鬼蜮見識,信以為真,每次只在王甫察房中坐坐便走了。王甫察也不對他們說要死的話。院長對王甫察說過退院的話的第三日早晨七點鐘,耀乾兄弟來了,徑走到王甫察房裡。此時王甫察正和榮子在被中調笑,差不多要打算起來。見耀乾兄弟在外叩門,王甫察覺得討厭,在被中喊道:「你們回去罷,你叔叔的病,昨夜好了許多,剛才和我說話很清楚。我昨夜因陪伴他,睡遲了,此刻懶得起床。再不養息養息,我也要病了。」 耀乾兄弟聽得,以為他叔叔的病真好了些,便不叩門,高高興興的回去了。王甫察和榮子又調笑了一會,慢條斯理的爬起來。走到曹亮吉房中輕輕喊了兩聲,不見答應,近床前一看,才嚇了一跳,不知在什麼時候早去了世。用手去摸,已是冰冷鐵硬,不可救藥了。王甫察急得躲腳道:「早知他要死不把信,我也不將那仲子遣發走了。」 原來幾日前,仲子有些不服榮子獨霸住王甫察的意思,借事和榮子鬧了幾回,王甫察便將仲子開發了。這也是曹亮吉命裡沒人送終,才得王甫察有此失著。王甫察既發見了曹亮吉已死的現象,只得放出悲聲,叫醫生來看視。王甫察說是剛才斷氣的。醫生驗曹亮吉的體溫,斷定在昨夜十二時前去世。詰問王甫察並榮子如何不報?院長也來向王甫察責備了幾句。王甫察只得俯首認罪,當即打個電話到成城學校,教曹耀乾兄弟快來。耀乾兄弟回學校還沒一分鐘,接了電話,連忙趕來,抱著曹亮吉的屍痛哭不已。 王甫察搖手止住他們的哭聲道:「你們久哭也無益,大家計議後事罷。你們可將你叔叔的行李打開,看有多少錢,拿出來盡著使用,不夠再向同鄉的去籌借。我因要避嫌疑,你叔叔雖病在垂危,我並沒經理他的財政,也不知他帶了多少錢來。只聽得他說這次帶來的錢不多,我也沒問他實帶了多少。你們且去打開行李看看,我替你們出力可以。銀錢的事,我是決不經手的。」 耀乾兄弟揩著淚眼,將衣箱打開一看,見有幾張鈔票擺在上面。拿起一數,整整的六十元,以外一文也沒有了。耀乾兄弟雖不知曹亮吉果帶多少錢來,然特意來日本診病,家中又是富有,決沒有僅帶幾十元來之理。箱底箱角,及被包裡面,都搜索了一會,實在沒有分文。以為有匯票在曹亮吉身上,探手將曹亮吉的衣服揭開,通身摸索了一會,只摸出個日記本子來;沿途用度細帳,分文不移的都寫在上面。十月初五日的下面寫著:「午前十點鐘,往黃浦灘正金銀行,匯日鈔五百元。」 耀乾兄弟即拿給王甫察看。王甫察看了,皺著眉道:「這事情就離奇了,既是匯了五百元,那匯票應是隨身帶著。他行李又不多,到底收藏在哪裡,怎的會搜不著?你們倒要用心查查。只有我在這裡伏侍你叔叔的病,瓜田李下,不能不避嫌疑。」 說時躲腳歎氣道:「我早不肯住在這裡的,你們叔叔偏要死拉著我同他做伴。那日他說的話,你們也在一旁聽得的。我那時若定不肯來伴他,人家必議論我無情。於今我的情義也盡了,可笑你叔叔,活的時候一句也不提到錢的話,好像就怕我沾染他似的。其實他看錯了人,難道我手中的錢還不夠使,要來沾染他這種鄙吝人的?我看他鄉里人樣,有兩個錢東塞西藏,生怕有人看見了,打他的主意。那五百元的匯票,也不知他塞在什麼地方去了,只是我也懶得管他。我念同鄉同學之情,陪伴他受了這一晌的苦,盡算對得住他了。後事你們去找同鄉好事的來辦罷,我一個人犯不著都攬在身上。我現放著許多事幹不了,又不是閑著沒事的人。」 說著氣忿忿的,走到隔壁房間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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