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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一千銀幣做七日新郎 兩朵荷花享三生豔福(3)


  蘇仲武聽了發怔道:「這信有什麼效力?並且托什麼人送去哩?」

  黃文漢道:「你照我的話寫就是。你既求我設法,我的舉動,你不必詫異,我自有道理。」

  蘇仲武心中終是不解,但素知黃文漢平日做事詭秘,並且喜歡故意裝出些神出鬼沒的模樣,使人不可捉摸,且依他說的做去。不依他,也無別法。便說道:「信去以後當怎麼樣?」

  黃文漢道:「你拿幾十塊錢給我,我便做你的送花使者。以後的事,你都不必管,你專意等好消息罷了。」

  蘇仲武半信半疑的,拿出五十塊錢來給黃文漢。黃文漢收了,從懷中抽出個日記本來,將蘇仲武說的地名番地,及房間的番號,記了個詳細,仍揣好了,向蘇仲武道:「你就在這裡寫封信發了罷,我還要去借樣東西,好一同出去。」

  蘇仲武點頭答應,當下寫了封信,一同出了玉名館。蘇仲武自去買郵票發信。

  黃文漢步行到水道橋,跳上往巢鴨的電車,去會他一個日本朋友。他這朋友姓佐佐木,不知在哪家人壽保險公司當一個調查員,久與黃文漢相識。黃文漢乘電車到他家,和他借了個調查員的徽章。佐佐木知道黃文漢的行徑,不會弄出事來,給人家為難,所以肯將這重要東西借給他。黃文漢拿了徽章,到花店裡買了兩枝荷花朵兒。歸家收拾了行李,到甲子館對胡女士說了要到日光去的話。胡女士英雌襟抱,情人留去,素不關心。不過黃文漢是她得意的人,近來又親熱過度,未免有些難舍。這都不在話下。次日,黃文漢即搭火車向日光進發。到日光,徑投蘇仲武住的旅館來。下女來接行李,黃文漢問道:「樓上有空房沒有?」

  下女回頭向裡問道:「十七號房間,不是空了嗎?」

  裡面即有下女答應的聲音。黃文漢聽了,知道是二十五號的對面,就是蘇仲武住的,當時喜不自勝。跟著下女,裝出日本人的模樣,輕腳輕手,聳肩縮腦的上樓。留神看這旅館的形式,和蘇仲武說的一絲不錯。進了十七號房,下女將行李放好,拿了紙筆來,請黃文漢寫姓名、籍貫。黃文漢捏造了個日本人名字,叫中村助藏,籍貫便寫群馬縣。因為他有幾個朋友在群馬縣學蠶桑,他去過幾次,知道那裡的情形。職業便冒認了人壽保險公司的調查員。下女去後,到浴堂洗了個澡,已是黃昏時候。披著旅館裡的浴服,靸了雙草履,故意在廊簷下踱來踱去。忽見二十五號房門開了,一個小女子從裡面出來。

  黃文漢看她穿一件水白細花的紗服,長裾曳地,衣內襯著淡紅色的腰圍(日名腰卷),一片青絲,散垂肩後,仿佛靈湘妃子,依稀洛水神人,心想:蘇仲武眼光不錯,怪不得為她顛倒,但不知我黃文漢福分如何,可能借這機會,與她親近親近?一時心中不乾不淨的胡想。那女子隨手將房門帶關,輕步出了廊簷,下樓去了。黃文漢忙回身到自己房裡,拿出那兩枝荷花來,匆匆下樓,那女子正立在洗面的地方,放開自來水管洗手帕。黃文漢擎著荷花,從容走著,故意咳了聲嗽。那女子抬頭,見了黃文漢手中的荷花,吃驚似的,即停了手不洗,不住的用那雙俊眼偷看黃文漢。黃文漢知道蘇仲武的信,她已經收到了,便走近前笑說道:「我的朋友蘇君,托我送兩枝荷花給梅子君,請梅子君收了罷!」

  梅子呆呆的望著黃文漢不敢接。黃文漢接著說道:「蘇君昨日的信,梅子君見了沒有?」

  梅子點頭道:「見了。我正怪他巴巴的從東京托人送荷花來幹什麼,這裡又不是沒有荷花。並且我也不歡喜這個。」

  黃文漢笑道:「這是他不能忘你的意思。並且也還有話,托我來和你說,你且收了罷。」

  梅子接了,放在洗面架上,看也沒看,仍低頭洗手帕,也不管黃文漢有什麼話說。她這種冷淡樣子,倒把黃文漢弄得開口不得了。躊躇了一會,恐怕有人來了,更不好說,只得笑問道:「梅子君,不願意聽蘇君的話嗎?」

  梅子又抬頭望了黃文漢一望,有意無意的說道:「你說麼。」

  黃文漢道:「黃君有要求和你結婚的意思,知道麼?」

  梅子道:「為什麼不知道?」

  黃文漢道:「你許可麼?」

  梅子搖頭道:「不許可,不許可。」

  黃文漢道:「蘇君很愛你,說你也很愛他,為什麼不許可?你果是愛他麼?」

  梅子點頭道:「也有些愛他。」

  黃文漢忍不住笑道:「既愛他,為什麼不許可哩?」

  梅子望了黃文漢半晌,著急似的道:「我為什麼不許可?我媽不許可呢。」

  黃文漢道:「你已和媽說過了嗎?」

  梅子道:「沒有。」

  黃文漢道:「怎的知道會不許可哩?」

  梅子笑道:「原來你不知道,我媽只我一個女兒,哪裡會肯嫁給外國人?不說也罷了。」

  黃文漢道:「媽不願意嫁給外國人,你自己也不願意嫁給蘇君嗎?」

  梅子翻著眼睛出神道:「我願意也無效。」

  黃文漢道:「假若你願意,有效怎麼樣哩?」

  梅子一面低頭洗手帕,一面答道:「不用說罷,只我願意,怎會有效?」

  黃文漢正待再往下說,有人來了,只得搭訕著走開。見梅子洗完了手帕,即行上樓,兩枝荷花,仍放在洗面架上,沒有拿去。黃文漢心想:這梅子真奇怪,怎這般冷冰冰的?要說她不會用情,老蘇如何得為她那麼顛倒?若說她對老蘇有情,像這般冷淡,也實在無禮,倒真教我為難了。一個人默默回房,用了晚膳,輕輕的走到二十五號房門口去張望。只見梅子倚著手杌子,斜躺著弄團扇。還有個四十多歲的婦人,手中拿著幾根薰蚊子的線香在那兒點。黃文漢知道是梅子的母親,聽了一會,不見她們說話,仍輕輕的回到房中,思量如何辦法。

  不知後事如何,且俟下章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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