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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一千銀幣做七日新郎 兩朵荷花享三生豔福(2)


  閒話少說。再說張孝友出了淺田家,也無法顧他家中及波子盼望,硬下心住在一家小旅館裡,愁眉不展的過了幾日。忽然覺得在日本受這種苦,不如回去的好。好在日本大學畢業的文憑早已到手,回去不愁不得好事。主意已定,便一溜煙的跑回中國去了。淺田家的波子無端的失了個丈夫,不知是守是嫁,至今沒有下落,也算是極天下之奇事了。

  廣東陳志林和張孝友是花月場中的老友。張孝友結婚的時候,他也曾去道賀。他因為在明治大學學商科,和張孝友不同,不能請人代考畢業,所以遲延到現在,還是第二年級的學生。

  這也是他命運迍邅,從前沒有進得可以代考畢業的學校,所以永遠無畢業之期。這日,他因天氣太熱,正在家中吃冰浸荷蘭水。忽見蘇仲武跑來,即連忙讓座,請同吃荷蘭水。蘇仲武脫了衣服,用手巾揩著汗,扇著扇子笑道:「你倒安享得很。我今日才真是奔波勞苦了。」

  陳志林笑道:「你不是說今年暑假,要到日光去避暑的嗎?一晌不見你的影兒,以為你已經去了。」

  蘇仲武道:「怎麼沒去?剛從日光回的,所以說奔波勞苦呢。」

  陳志林道:「你去避暑,為何暑假未過便回了?」

  蘇仲武正待將大概的情形說給他聽,忽然進來了個二十多歲的男子,穿著白紗和服,青羅外衣(日名羽織),腰間系一條淡青縮緬(日本裁料,略似中國縐綢)的腰帶,一根極粗的金錶鏈纏在上面。腳上穿著白緞襪子,手中提一頂巴拿馬式的草帽。一眼望去,儼然一個日本的少年紳士。蘇仲武便將話頭打斷。來人進門點了點頭,將草帽掛在壁上。陳志林笑道:「老王,你近來玩得快活,也不邀邀我,真實行單嫖雙賭的主義嗎?」

  來人望了蘇仲武一眼,笑了一笑,不做聲。蘇仲武便向他點頭,請教姓名。陳志林代答道:「他是江西王甫察君,現充江西經理員。元年以前,在高等工業學校。革命的時候,歸國去的。他令兄是參議院的議員,籌了幾千塊錢,給他出西洋留學。他因在上海等船,多住了個多月,將幾千塊錢使完了,不能動身,所以來充經理員。」

  蘇仲武聽了,知道是一位志同道合之士,愈加欽敬。王甫察也問了問蘇仲武的姓名學校,蘇仲武說了。陳志林笑向蘇仲武道:「你到日光怎麼回的?剛才老王來,打斷了話頭。」

  蘇仲武略略的笑說了幾句,王甫察拍手笑道:「這倒是樁很有趣味的事,蘇君你預備怎麼?」

  蘇仲武道:「我正愁無法擺佈,王君如有方法,甚願領教。」

  王甫察笑道:「男女偷情之事,越是親近,越容易設法。足下既有和她細談衷曲的資格,還怕不容易成功,要跑到東京來問計?只怕足下問好了計再去,已是人去樓空了。並且這種事,只要兩情相洽,本就沒有問題了,豈有容第三人從中調和的餘地?不能見面說話的,求人做引線,那又當別論。」

  蘇仲武聽了,覺得不錯,登時後悔不迭,半晌說道:「說不定我這一走倒誤了事,這卻怎麼處呢?」

  陳志林大笑道:「天下多美婦人,不打她的主意也罷了,著急怎的!」

  蘇仲武垂頭納悶,不做一聲。王甫察向陳志林道:「我昨日在中澀穀請酒,叫了幾個藝妓,有一個姿色甚好,年紀也輕,應酬更是周到,我看她將來必定要享點聲名。」

  陳志林道:「叫什麼名字?」

  王甫察笑道:「她的名字,說起來真是奇怪,不知怎的她會取個男人的名字。你說她叫什麼?她叫梅太郎!」

  陳志林笑著點頭道:「真也奇怪!你和她已有了交情麼?」

  王甫察搖搖頭,望著蘇仲武道:「足下如此納悶,倒不如仍趕回日光去的好。」

  蘇仲武心想也只得如此,便穿了衣服,告辭出來,出門仍向玉名館來找黃文漢。

  此時日已銜山,黃文漢剛同胡女士從飛鳥山回來。見了蘇仲武的字條,心中很覺得詫異。暗道:「他說有要緊的事,特從日光趕回,和我商議,什麼事這般要緊?正在猜疑,蘇仲武已來了。黃文漢見蘇仲武頹喪情形,甚是驚訝,忙問出了什麼變故。蘇仲武道:「沒出什麼變故,不過有件事情,非得你和我設法不可。你素日誇張你吊膀子的手腕,若能成全了我這件事,我真感情不淺。」

  黃文漢笑了聲道:「倒把我嚇了一跳。為吊膀子的事,也值得如此驚慌失措的。吊成功固好,便吊不成功,你又受了什麼損失,這般認真做什麼?你且將你吊不成功的事由說給我聽,能設法,我和你設法便了。」

  蘇仲武便將一切情形說了個詳細。黃文漢點頭思索了一會,問蘇仲武道:「你看那梅子的意思,和你真切不真切?她母親可認識你?」

  蘇仲武道:「梅子對我的意思,自然是真切,不然我也不為她來找你了。不過我看她還像不懂人事似的。要說她真不懂人事,我拉她到房裡來玩笑,她又不肯,一般的也怕她母親知道。她母親只就在洗面的時候,見過我一次。那時她好像不曾留神。以後因梅子教我避她,我見了她母親便背過身去,料她母親必是不認識我的。」

  黃文漢道:「事情沒什麼難辦,不過須費些手續。你不可性急,多預備些錢使用。成功包在我身上。」

  蘇仲武喜道:「我為她破產都願意,只是你將來費些什麼手續,可能先說給我聽,使我好放心。」

  黃文漢搖頭道:「成了功,你自然知道,不成功,說也無用。你今晚可就寫封信給她。信中不用說別的話,只說你回東京來,得了兩枝好荷花,因記念著她,特托人送來,請她收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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