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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上酒館傾蓋言歡 摜匹頭千金買笑(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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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孝友重新行了個禮就座,松下趺坐在席上相陪。張孝友看那房中的陳設,除幾個白木架子,撐著幾張沒畫成的畫外,就是些塗了青紅黃白綠的破紙,散在一屋。張孝友看了這種情形,把來訪的熱心冷了一個乾淨。想尋兩句客氣話來說說,無奈死也尋不出,還是松下說了些感謝昨日吃酒的話。不一會,松下的老婆送了盤茶出來,張孝友認作下女,睬也不睬。看那茶,渾濁得和黃河的水一樣,不敢去喝它。松下見張孝友不開口,也沒多說話。彼此對坐了一會,張孝友起身告辭,松下欲留無計,只得送出來。只見門口聚了一大堆的窮家小兒,在那裡交頭接耳的說話。看官道是什麼原故?原來日本的生活程度太低,坐東洋車的都很稀少,馬車、汽車是更不待說了。松下又住在這貧民窟內,那小巷子附近,幾曾停過馬車?所以住在巷裡的小兒忽然見了這東西,很覺得奇怪,都聚在松下的門口來湊熱鬧。張孝友陡然得意起來。回頭笑向松下道:「先生今日得閒麼?」 松下忙問:「怎麼?」 張孝友道:「我想去看看淺田先生,個人很苦寂寞,要邀先生同去。」 松下道:「奉陪就是。」 說著,進去換了衣服,同出來。那些小兒都嚇得東藏西躲,卻又一個個探出頭來張望。張孝友故意挺胸豎脊的大踏步走出小巷。讓松下進了馬車,自己才跨上去,招呼馬夫,一鞭沖向澀穀去。張孝友在車中回頭看那些小兒,都聚在巷口指手劃腳。馬車迅速,傾刻即不見了。張孝友想利用松下作伐,在車中專一誇張自己的身世,說得松下口角流涎。複細細的盤問波子的性情舉動,隱隱約約露出些求婚的意思來。松下心中明白,也微微表示贊成之意。 須臾之間,馬車已到澀穀。松下指示馬夫的途徑,徑抵淺田門首。下車見房屋結構雖不宏敞,倒很是精緻。松下將門欄上的電鈴按了一按,只見一個年輕的下女推門出來,對松下、張孝友行了個禮。松下點了點頭,讓張孝友先行。張孝友跨進門,見裡面是一座半西洋式的房屋,樓上的窗戶向外開著,波子正探著身子在那裡張看。張孝友一抬頭,她便退進去了。松下搶先一步,引張孝友到一座玻璃門口,下女已側著身將門推開。二人走到一間客廳內,下女折身進去。一會工夫,淺田女人出來,彼此見面,自有一番客套,不必記他。張孝友見波子不出來,心中不甚高興,問:「淺田往哪裡去了?」 淺田女人說:「在隔壁醫院裡,已著人叫去了,立刻就來。」 說話時,淺田已來了,大笑說道:「難得,難得!寒門何幸,得貴客降臨。」 隨望著松下笑道:「松下君怎來得這般巧?」 張孝友笑道:「我因想到尊處來奉候,特去邀他來的。」 淺田向他女人道:「波子怎的不出來?」 張孝友道:「我正心想為何不見小姐。」 淺田女人道:「一會兒就出來的。」 淺田回頭見下女立在門口,便道:「去要小姐來。家中有什麼好些兒的果子,都拿出來敬客罷。」 淺田女人起身道:「我自去拿來。」 說著帶著下女去了。張孝友看那房子,還有八成新式,便問淺田道:「這房子是自己蓋造的嗎?」 淺田點頭道:「市外的地皮材料,都比市內便宜,所以能這般蓋造。若在市內,這樣的房子,就很值錢了。」 三人閒談了十來分鐘,忽有極細碎的腳步聲響向客廳內走宋。響聲漸近,即有一陣香風鑽入張孝友的鼻孔,立時和吃醉了的人一樣,豎不起脊樑,兩眼迷迷的望著門口。 只見波子收拾得比初見時龐兒越整,張孝友不覺精神陡長,立起身來行禮。波子答禮時,也說了幾句道謝的話,更說得張孝友渾身不得勁兒。幸得淺田女人和下女跟著端了些果盤上來,淺田請團坐吃茶,才混了過去。席間無所不談,張孝友引著波子也說了多少的話,定要請他們去帝國劇場看戲。女子的虛榮心甚,哪有不高興的。張孝友便將馬車打發,換了乘汽車,五人一同乘著,先到一家日本料理店,胡亂用了午膳,已是午後兩點鐘了。這一星期,帝國劇場的戲是午後兩點鐘開幕,剛剛趕到。張孝友有心鬧闊的人,不待說是坐特等。所貴乎特等者,以其看得真,聽得切。然而張孝友不然,他一則沒有聽日本戲的程度,二則他在這時候,哪裡還有心思去看戲,只不住的買這樣買那樣給他們吃,直到閉幕,也沒有休息。張孝友先到外面,見接客的汽車已來了,回身上樓向淺田說道:「時間尚早,栽送先生回府。」 淺田覺得有些過意不去,連連的辭謝。張孝友抵死不肯,松下便先自步行歸家去了。 張孝友送淺田等至澀穀,想就在澀穀嫖一晚藝妓。澀谷雖不是個繁華的地方,藝妓卻聚居得不少。據老嫖客的調查,說大正三年,澀穀的待合室有三十七家之多。藝妓是不待說更多了。張孝友也常在這裡玩過,並頗為有點名氣。三十七家待合室,大約也沒有不知道張胖子的。淺田因已過了十二點鐘,張孝友又陪送到了自己門口,實不好意思任他一個人回去。又怕張孝友不肯在人家住夜,在車中躊躇一會道:「張先生曾在人家住過夜沒有?」 張孝友知道是有留宿的意思,哈哈笑道:「我生性喜遊歷的人,哪能說不曾在人家住夜?」 淺田道:「如張先生不嫌捨下齷齪,現在已過了十二點鐘,涼風又甚,不要回去了罷!」 張孝友喜道:「爾我一見如故,還拘什麼形跡? 只是吵擾府上,心中終覺有些不安。汽車行得快,不過兩分鐘便到了,下次再奉擾罷。」 淺田女人幫著留著:「張先生這般客氣,我們早就不該領張先生的情了。」 淺田笑道:「是嗎。」 張孝友本有想來這裡住夜,好多親熱親熱,因不能不稍存客氣,所以虛讓一句,見淺田女人這般說,便笑道:「過指尊意,也是不妥。也好,便吵擾一夜罷。」 說著,大家下車,張孝友打發了車錢,波子按了按鈴,下女出來迎接,遂一同進門。 不知後事如何,且俟下章再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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