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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舊夢重溫良媒逢蝶使 新居始蔔佳朕種蘭因(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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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吳品廠見秦士林挨近身坐了下來,連忙將身子一讓。 吳品廠原靠桌子坐著,這一讓,腰子恰好抵住了桌角。秦士林的手已從腰間抱了過來。吳品廠哪裡肯依呢?極力的撐道:「你再不放手,我就嚷了。」 秦士林見她聲色俱厲,知道是不肯將就,登時將欲火變成了一團無名火,隨手將吳品廠一推,跳了起來罵道:「賤婆娘,趕快還我錢來。老子有了錢,怕沒有女人睡嗎?定要你這種臭貨!」 吳品廠聽了氣得打抖,戰兢兢指著秦士林的臉道:「你這個絕無天良的人,我真瞎了眼,上了你的當。想敲我的錢是沒有的,一條命你拿了去罷!」 秦士林哼著鼻子道:「沒有錢咧,看誰的本事大。」 秦士林口裡雖是這般說,心中卻仍是有些不忍,也不往下再說。靠著坐了,翻著一雙白眼,看吳品廠哭。吳品廠哭了一會,揩幹眼淚,叫下女不用開飯進來。秦士林到底臉皮薄,不能再和下女強要,挨著肚皮餓了一會。實在忍不住,自己掏出錢叫下女買了些點心吃了。竟到夜間十點多鐘,汪祖經才輕腳輕手的走了回來。 先在門縫裡一望,見秦士林未去,便不敢推門,悄悄的回到自己房內坐著。吳品廠早已聽得他的腳響,心中正恨他臨難苟勉,見他竟不進房,更是嘔氣。心中罵道:「你平日一絲不肯放鬆,抵死的將我勾引。我今日為你出了亂子,你就匿跡銷聲的不顧人死活。原來你們男子,都是些沒有天良的。你既這般怕事情上身,我此刻是走投無路的人,恐怕你不得乾淨。心中越想越氣,便起身開門到汪祖經房裡。汪祖經此時正貼著耳朵在壁上聽吳品廠房裡的動靜,見吳品廠進來,疾忙低聲問道:「怎麼樣?」 吳品廠等他湊近身,一把扭著他的耳朵道:「我房裡有老虎咬人嗎?你昨日為什麼不躲?」 汪祖經連忙分辯道:「不是躲!我想換了衣服就過來。」 吳品廠道:「你早躲倒好了,此刻想躲,只怕來不及了。你一個男子漢,虧你也這般怕事。」 汪祖經奮勇說道:「誰怕事?你且說他要怎樣?」 吳品廠道:「他不過想敲幾十塊錢,那帳單你不是看見的嗎?」 汪祖經皺著眉道:「你想給他嗎?」 吳品廠道:「不給他,他死守在這裡,成什麼樣兒?我還有三十多塊錢,你再湊幾十塊錢給他去罷。」 汪祖經本待不允,因怕事情鬧翻了,反掉了自己的官費,只得答應。秦士林原只想敲幾十塊錢的竹杠,錢既到手,立即無事。 後來到民國三年的冬天,吳品廠的官費,畢竟因這事弄栽了,還連累了他兄弟吳源複也裁撤了宮費。兩姊兄便伴著汪祖經吃飯。汪祖經因為是五校的官費生,所以沒事。他們沒有錢,倒沒有笑話,這件事就算是了了。 不肖生寫到這裡,一枝筆實在污穢不堪了,極想尋一樁清雅的事來洗洗他。卻苦留學界中,清雅可寫的事委實有限。在腦筋中尋來尋去,僅尋了件香豔的事。卻喜這事,是看《留東外史》諸君欲急於知道的。諸君看了前幾回書中,不是有張全驚豔的一段事嗎?當時諸君必以為是張全信口開河說出來的,後來見張全在四谷和羅福同走,居然又遇了這美人,並且改變了裝束。諸君此時,必想打聽這奇怪美人的歷史。這奇怪美人的歷史,在下卻知道得十分詳細,於今且從這美人的對面慢慢寫來。 前清光緒三十二年,浙江有一個小孩子,姓張名思方,隨著他哥子張正方到日本留學。那時張思方還只有九歲,生得神侔秋水,品奪寒梅。任是什麼無情人見了,都要生憐愛他的心。 他到日本不久,便同他哥子進了宏文學院。宣統二年畢了業,他父親死于歸國,直到民國元年十月,張正方運動了一名西洋官費出西洋去了,張思方也得了一名東洋官費,仍到日本來。 這時候張思方已有十七歲了,更出落得風流蘊藉,神采驚人。 他在宏文學院的時候,原有個日本人姓真野的和他認識。真野是慶應義塾的學生,家中很是富有,因慕張思方的人品結交。 張思方歸國後,兩人都時常有書信往來。張思方這次來日本,動身的時候就寫了封信給真野。真野自是非常歡喜,親到橫濱迎接。到東京錦町錦楓館住了,幾日,張思方嫌不清潔,和真野商量,托真野代覽清淨地方。真野知道他也是想進慶應義塾,因笑說道:「清淨地方不難找,只是要合你的脾氣的恐怕不容易。」 張思方道:「為什麼呢?」 真野道:「一則你太好潔了,敝國人好潔的雖多,也沒有像你的;二則你選擇伏侍的人太苛,人家用的下女,怎得合你的意?你還有許多古怪脾氣,我和你來往得久,才得知道,要是不相干的人見了,還要笑話呢。」 張思方笑道:「還有什麼古怪脾氣,你說給我聽,看我可能改了?」 真野搖頭笑道:「我說出來,你能改嗎?你且同我去洗個澡再說。」 張思方躊躇了一會道:「你為什麼要在這裡洗澡?這時分的水已經洗髒了。」 真野笑道:「水髒了便沒人洗嗎?你不肯和人同洗也罷了。你這脾氣可能改?」 張思方笑著不做聲。 原來張思方有好潔之癖,最不肯和人共浴。他進浴堂,總是趕浴堂開張的時候進去。若已有人,他便不進去了。真野知道他這脾氣,所以故意邀他去洗澡。停了一會,張思方道:「倘尋不出好貸間,我就住貸家也好,不過一個人勞神些。」 真野道:「且不用著忙。我有個親戚住在四穀檜町,他家裡人口少,又愛潔淨,等我去問問。要是肯租給人,搬到那裡寄居,倒很相宜。」 張思方道:「令親家裡有些什麼人?都幹些什麼?」 真野道:「神保町不是有個山口吳服店嗎?那吳服店就是他家開的。他家本是靜岡縣人,山口河夫便是我的姑丈。他在店內照顧生意,我姑母因嫌店內嘈雜,在檜町租了所房子住著。我的表妹和他祖母住在靜岡,一年只來東京一次。檜町的房間是好的,只怕我姑母不肯租給人。」 張思方道:「你就去問問何如?」 真野點頭道好,立刻乘電車去問了。過了一會,真野已問了回來,對張思方道:「你的運氣好,我一說她便肯了。此刻同你去看看房間,若合意,明日便可搬去。」 張思方換了衣服,同真野往檜町來。頃刻之間到了,真野引到一所在生垣(解見前)的房子門首,向張思方道:「這就是了。」 張思方見門楣上有「山口」兩字,點點頭道:「這地方倒僻靜。庭園寬廣,房子也像是新的,只不知道內容何如。」 真野道:「新卻不是新的,但是裡面很精緻。這一帶的房子本來便宜,而這房子差不多要八十塊錢一個月,自然是好房子呢。」 真野說著推開了門,讓張思方先走。張思方進門,見院落收拾得修潔異常。用鵝卵石鋪著一條通行的道,道旁青草上連排擺著許多的盆景,彎彎曲曲徑到裡門的階基上。兩株鳳尾松,分左右栽著,仿佛是兩排盆景的督隊官似的。張思方且不上階基,掉轉身向外面看了一會,對真野道:「裡面的房了不用看也罷了。有這樣的庭園,便是極舊極壞的房間,我也願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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