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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伏魔家風情驚老鴇 銷金帳露水結同心(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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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黃文漢正在喝酒,又來了三個藝妓。看那大的較瘦蝶好,年紀不過二十歲,便招手叫她坐在身邊。兩個小的年紀十三四,相貌雖都平常,卻各有種天真爛熳可愛的態度。一個挨近黃文漢身邊,拿了瓶子就斟酒。黃文漢用杯子接了,叫下女再拿四副杯箸來,又加了兩樣菜。那個小藝妓跑至門口,拿了把三弦子,崩崩崩的彈了幾下,想唱起歌來。黃文漢忙止住道:「你不用唱,且同喝杯酒再說。」 小藝妓聽了,真個放下三弦,仍舊跪攏來。黃文漢親斟了四杯酒,叫她們喝。自己也陪著喝了,才問三個的名字。三人各從懷中掏出個小小包兒,同送了三張小花名片在黃文漢手上。黃文漢看那大藝妓,便是千代子,小的一個叫梅香,一個叫友奴。黃文漢收了名片,望著千代子笑道:「我在東京就聞了你的名,故特意來看你,不然我此刻已抵箱根了。果然名下無虛,也不枉我在此逗留一日。還沒有領教你的清唱,想必是高明的。」 千代子謙遜了幾句。黃文漢掉轉臉對瘦蝶道:「請你同她合著唱,梅香同友奴跳舞。」 說著自己起身拿了三弦子,坐下來,校好了弦。 藝妓見黃文漢自己能彈,都十分高興。千代子、瘦蝶同問黃文漢愛聽什麼。黃文漢道:「要可以舞的,菖蒲好麼?」 這菖蒲是日本長唄之一,音調都可聽。黃文漢本會中國音樂,三弦又從東京名手學過。兩個藝妓各有爭強鬥勝的意思。瘦蝶別的歌倒不甚高妙,長唄是她最得意的。她見黃文漢喜歡千代子,想靠這支曲子奪了他的歡心。聽黃文漢說唱菖蒲,立時喜形於色,答應好。千代子知道自己的長唄不及瘦蝶,恐比落了沒體面,見黃文漢說出,瘦蝶即答應了,只得抖擻精神,兩人同啟櫻唇,跟著三弦唱。梅香、友奴按著板在席上來回的舞。黃文漢手彈著弦,目不轉睛的望著瘦蝶,見她唱到極高的音,還像只用得一半的力量,幾乎把三弦的音都蓋住了,黃文漢著實喝了幾句彩。轉臉看千代子,口裡雖不住的唱著,一雙俊眼只迷迷的望著自己笑,黃文漢禁不住也喊了聲好。 唱完了,黃文漢放下三弦,拿了把團扇叫梅香、友奴攏來,自己拍著扇子,替兩人打扇,道:「辛苦了。這熱的天,叫你們舞,實在對不住。你看你們頭上都出了汗,不用再舞了。」 友奴一邊笑著用汗巾抹汗,一手奪過扇子道:「不敢當。你又要彈,又要看,又要聽,又要叫好,比我們倒忙得多。你頭上不是出了很多的汗嗎?還替我們打扇。我們跳慣了的,要什麼緊!平常都沒有今日這般好耍子。」 梅香一把將友奴推開,望著黃文漢道:「你住在東京麼?見過萬龍沒有?比千代子姐姐如何?」 黃文漢見她呆得好笑,扯了她的手搖頭道:「沒見過。你問她怎的?」 梅香道:「我聽她的聲名,比大隈伯還要大,我就不服她比千代子姐姐要好。」 黃文漢望著千代子笑了一笑。千代子不好意思,拖了梅香一把道:「你安靜的坐著歇歇,還要跳舞呢。」 梅香才坐了。友奴將扇子遞給黃文漢,拿了酒瓶斟酒。黃文漢叫下女換了個大杯子,連飲了幾杯,複拿著三弦子要彈。千代子忙伸手來接,笑道:「老爺肯賜教一支曲子麼?」 黃文漢搖頭道:「我唱得太壞,不獻醜也罷了。」 瘦蝶笑向千代子道:「必是好手。無論如何,要求唱一支。」 友奴也扯著黃文漢的手要唱,梅香跳了起來,拿著酒瓶到黃文漢面前,滿滿的斟了一大杯道:「吃了這杯酒就唱,唱了再吃一杯。」 黃文漢無法,將斟的一杯吃了。梅香複斟滿一杯,擎著瓶子,跪等著不走。黃文漢只得問她們愛聽什麼,浪花節好麼?她們聽了,都大喜道好。原來這浪花節是日本最有名的歌,分東京節、關東節兩種,均極為難唱。藝妓中唱得好的最少,因其音節太高,又不能取巧,女子聲帶短,故不能討好。日本唱浪花節的專門名家雲右衛門,聲價之高,就是中國的譚鑫培,也不過如此。千代子的浪花節,在男子名人中雖不算好,藝妓中要算是很難得的。聽得黃文漢說唱浪花節,正對了勁,非常高興起來,問黃文漢是東京節不是。黃文漢點點頭,問瘦蝶愛唱不愛唱。瘦蝶道:「我替你們彈琴。」 千代子將三弦遞了過去。 黃文漢笑道:「唱得不好不要笑話。」 說著咳了聲嗽,便和千代子同唱起來。只幾句,千代子即停了口,望著瘦蝶叫好,趕著又同唱下去。唱完了,彼此都稱讚了一會。 梅香在側邊只管催著黃文漢吃酒,黃文漢又喝了兩杯,對梅香、友奴道:「此刻天氣涼了許多,你們再舞一套可好?」 梅香道:「舞什麼?」 黃文漢道:「請你們舞個最好的。」 梅香道:「最好的是什麼?」 黃文漢道:「淺川。」 四人聽了,都伏身笑起來。黃文漢笑道:「不相干,這是最雅致的。」 說時,從瘦蝶手裡接了三弦子彈著,叫千代子、瘦蝶唱。原來淺川是個極淫蕩的歌,舞起來,有兩下要將衣的下截擄起,做過河的樣子。日本女子,本來是不穿褲的,擄起衣來,什麼東西也現在外面。在往年唱這歌舞的人,不過將衣角些微提起,故詞曲雖淫靡,也還不要緊。近來一般藝妓,想買客人的歡心,漸擄漸高,於今是差不多要擄到肚臍眼了。然這歌只有清官人才肯舞,也只清官人舞了才好看。 黃文漢彈著三弦,千代子、瘦蝶二人唱,梅香、友奴二人便舞。黃文漢目不轉睛的望著,舞到那擄衣的時候,只見四條白藕,莫如築脂刻玉,一轉身跳了過來。那兩縫紅如渥丹的陰溝,恰恰與黃文漢打個照面。黃文漢不知不覺,將三弦子一撂,一手拖了千代子,一手拖了瘦蝶,要大家舞。二人無法,只得都擄起衣,五人混舞一房。舞完了,複坐下痛飲。 一升酒飲完,黃文漢已大有醉意,拖著千代子到外面,倚著欄幹問道:「你的熟待合室是哪家?今晚可陪我一夜麼?」 千代子點頭笑道:「只要老爺肯賞臉,我的熟地方,這館子裡知道。老爺坐車到那裡叫我就是。」 黃文漢笑應了。進房,下女已開了帳上來。黃文漢看友奴、梅香的祝儀,每人只有五角,並酒菜不到十二塊錢。黃文漢拿了一十五塊錢給下女道:「這帳單你拿下去,將二人的祝儀,每人補成一塊。再替我叫乘車,剩下的就賞你,不必找來了。」 那下女磕頭道謝,四個藝妓也磕頭走了。千代子到下面,交待了一句才去。 黃文漢在樓上整理了衣服,下女上來,說車子已來了。黃文漢裝喝醉了,伏在下女肩上,一步步踏下樓來。館主人垂著手站在樓梯旁邊,恭恭敬敬的鞠躬道謝。館主人的老婆,用個小金漆茶盤捧著帳單,黃文漢擺手道:「替我撕了,收著做什麼?」(日本人做生意收條最要緊)館主人的老婆才笑著撕了。 館主人扶黃文漢上車。黃文漢一邊取帽子對館主人行禮,一邊問:「車夫知道地方麼?」 館主人連忙答應已說了,車夫也連忙答應已知道了。說著,扶起車子就走。黃文漢一看,前面尚有一個車夫,用繩子一端系著扶手,一端系著他自己的腰上,拼命的拉著往前跑。黃文漢心想:他們都以為我是日本的什麼大人物,故用這樣的排場對我。要是在東京,這十幾塊錢,還不夠叫萬龍一回局,能玩出什麼名色來?一個人在車上得意。那車風馳電掣的,瞥眼到一家掛伏魔家燈籠的門首停了。走前的車夫早就解了腰間的繩子,將頭伸進門去,高聲報道:「客來了!」 拉扶手的車夫便伸手來扶黃文漢道:「大人到了。」 黃文漢下車,見門口已跪了個中年婦人。黃文漢也不做聲,裝出十分醉態,踉蹌踉蹌的跨了上去。婦人忙走向前,引黃文漢到一間八疊席子的房內,請黃文漢坐。見黃文漢有些醉意,即遞了個腕枕過來,出去托了杯濃茶,放在黃文漢面前,問道:「老爺想叫誰呢?」 黃文漢故意沉吟了一會道:「叫千代子來罷。」 婦人看了黃文漢一眼,答應著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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