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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失良緣傷心丁便毒 發豪興買醉舞天魔(2)


  鄭紹畋道:「是麼,那日就是他拉著你不肯說呢。這姓薑的,只怕與那陳女士有點兒意思了。」

  三人胡猜亂擬了一頓。

  黃文漢忽笑向鄭紹畋道:「那萬花樓的小菊絕無消息嗎?」

  鄭紹畋跳了起來道:「還說小菊,幾乎把我急死了。她前日不是到我家裡嗎?偏偏我來不得,害她白跑了一趟。」

  黃文漢忙問怎的來不得。鄭紹畋道:「我同你從萬花樓回來的第二日,由你這裡回去,想到小石川會個朋友,無意在竹早町遇了秀子。」

  黃文漢問秀子是誰,鄭紹畋道:「就是我同你去遇了兵士的那個小淫賣。我碰了她的時候,她眼睛很快,一眼就被她看見了我,忙對我行禮,就在路上和她說了幾句話。她定要我午後七點鐘到她家去,我不好十分推託,只得依著時間去。見了面,哪裡肯放我走呢,強拖我住了一夜。我見她招呼得很殷勤,給了他五塊錢。誰知第二日回來,就害了一場淋病。第三日生殖器上更起了幾個黃泡,其痛異常。跑到神田醫院去診,他說也是梅毒的一種,在中國叫作什麼便毒。用藥水替我洗了,繃帶纏好。還拿了些內用的藥,說要我每天去洗。前日才洗了回來,接了張郵片,一看,是小菊寫來的,說是星期五午後三時來看我。我查日曆,前日便是星期五。

  「我當時非常著急,忙跑到房裡,解了繃帶,看是什麼情形,以為可以勉強敷用了。哪曉得不看猶可,一看可不把我氣死了。那黃泡子,一個個都開了花。我賭氣懶得再包,緊起褲子,實在被褲檔挨得痛不可忍,沒法,又包好。等到下午三點鐘,她果然來了,打扮得香撲撲的,我只得招呼她坐。她不知道我有病,挨近我的身邊坐下,盡興的賣弄風騷。幾揉幾搓,浪上了我的火來,下面就痛得如刀子割了一般,哪敢再和她混。立起身來,彎腰伏在席子上,裝肚痛。她以為我是真肚痛,定要我睡下,替我摸肚子。你說我怎敢近她,忙撒謊說,我平日肚痛,照例不能給人摸的,她才罷了。便問我要錢坐車,說天氣熱,不能走。我想不給她,禁不住她歪纏,硬敲了一塊錢去了。這一塊錢,真不值得,摸都沒敢摸她一下。」

  黃、劉二人聽他說完,設想著當時的情形,笑得打跌。黃文漢住了笑道:「這一塊錢值不得,那五塊錢值得,住了夜,還孝敬了你一身病;我說你真是個瘟生!哪怕那秀子招呼得你再殷勤,也值不得五塊錢。有五塊錢不去嫖藝妓,來嫖這種下等淫賣!至多不過一塊五角錢,一塊錢本就天公地道了。神田的淫賣婦,就是你們這些瘟生弄壞了規矩。小石川的,你們又要弄壞。我看你平日一毛不拔,偏是這種昧心錢,用起來如撒砂子一般。咦,我也懶得說你了。我明日絕早要動身到箱根去,還有多少東西沒有清理。」

  說著,仍起身收拾家俱。鄭紹畋道:「你真一個人走路去嗎?」

  黃文漢道:「哄你麼?」

  劉越石、鄭紹畋見黃文漢甚忙,便同出來,各自回家。

  這裡黃文漢收拾完了,次日清晨,果然穿著草鞋,背著包袱,提著雨傘,步行往箱根進發。平日往箱根,由神奈川坐火車,只要兩個多鐘頭就到了。日本的火車,每點鐘走十一二日本裡,合中國七十裡的光景。由東京到箱根,以中國裡計算不過二百多裡。黃文漢這日清早動身,因到神奈川這條路,他走了多次,沒有什麼風景,便由品川坐電車到神奈川再走。經過平沼程穀,在大船吃了午飯,下午由大船走藤澤到茅崎。天氣還早,計程已走了九十零裡路。他知道茅崎有海水浴場,便不打算再走了,想尋個相安的旅館住下,好洗海水浴。

  這茅崎地方,並不是個市鎮,不過是沿海的一個大漁村,魚棚子高高低低不知有多少。因每年夏季也有許多的紳士學生到這裡避暑,洗海水浴,故有幾家旅館。黃文漢當下找了個旅館,名萬松樓。進去,有下女出來招待。黃文漢放下包袱、雨傘,教下女拿進一間向南的房子,自己便不上去,只拿了雙拖鞋,問旅館要了件浴衣,直到海水浴場。脫衣下去,泅了會水,上來用清水洗淨了身子,穿了浴衣,靸著拖鞋,回來洗了臉,將走路的衣掛在廊下吹著。看表才五點多鐘。

  這館子住的人不多,異常清淨。黃文漢無事,找著館主人閒話,問了問地方的人情風俗。館主有了七十多歲,聽黃文漢的口音,以為是北海道的人,便指指點點,說這茅崎地方,從明治十九年才修海水浴場,這旅館二十五年才開的。還說了這地方許多的故事,難以盡述。黃文漢聽得高興,買了幾合酒。茅崎的鯛魚最好,教下女囑咐廚房好生烹了一尾,邀館主人大家吃。吃了,一老一少到火車站一帶散了回步,回來歇息。次早用了早膳,會帳登程,走平塚到大磯。

  這大磯比茅崎大是不同,一般的也有海水浴場,地方雖小,有一兩條街,繁盛與東京差不多。酒席館、遊戲場、說書樓(日本名寄席)、待合室、高等旅館,崇樓傑閣,所在皆是。其稍偏僻的地方,都是些富人的別墅,伊藤博文的別墅就在那裡。

  黃文漢心想:我早要曉得這裡有如此繁盛,昨日何不多走十幾裡路趕到這裡來歇呢?好在從這裡到國府津,不過三十零裡路了,留到下午走去罷,且在這裡盤桓兩點鐘再說。於是到各處遊覽了一會。路上遇了幾個很標緻的藝妓,黃文漢忽然動了興,要在這裡嫖一夜,看是怎的一個規矩,主意打定,便找了家二等旅館山本樓住了。梳洗後,換了身紗和服,在館子裡吃了午飯,帶了錢出來,走東遊西,逛到四點多鐘,走進一家很大的日本料理店。上了樓,看陳設都十分雅潔,比東京大料理店清爽得多。黃文漢上樓,便有個十五六歲的下女跟了上來,讓黃文漢坐了,磕下頭去。黃文漢看她行禮,有些鄉氣,不像東京料理店下女的大方活潑。磕頭起來,把朝南方的簾子卷上,下樓托了盤茶上來,就跪在黃文漢側邊。黃文漢叫。她且提一升正宗酒來,下女笑著問道:「還有客嗎?」

  黃文漢搖首道:「沒有。」

  下女去了,頃刻拿上酒來。黃文漢點了幾樣日本菜,下女跪在旁邊斟酒。黃文漢一邊吃喝,一邊問下女:「這裡有名的藝妓,是哪幾個?」

  下女道:「千代子、喜美子,都是有名的。」

  黃文漢道:「都是一本麼?」(渾官人名一本)

  下女道:「喜美是半玉。」(清官人名半玉)

  黃文漢道:「祝儀(堂差錢)要多少?」

  下女道:「一枚。」(即一元)

  黃文漢道:「一根香多少錢?」(藝妓出局時間以香計算,一根香約燃四十分鐘。)

  下女道:「三角。」

  黃文漢道:「盒屋(女相幫)多少錢?」

  下女道:「也是三角。」

  黃文漢點頭道:「與東京便宜的差不多,就在這裡可以叫來麼?」

  下女點頭道:「可以。」

  黃文漢道:「你不必叫那有名的,只揀那眉目端正的,大小叫四個來。小的不嫌小,大的十八歲起,二十五歲止。」

  下女見黃文漢這種舉動,又不是本地方的口音,不知是什麼人物,忙下樓打電話去叫。黃文漢喝了兩杯酒的工夫,已來了一個,進門即跪下磕了個頭,喉嚨裡叫了半句多謝(日本藝妓對客人道謝,語極含糊)。走近兩步,跪在一邊。黃文漢見她面貌倒還清秀,只是身體太瘦弱。衣服又穿得單薄,越顯出種可憐的樣子。年齡不過二十二三歲,倒像自覺得很老,不好意思再施脂粉似的。黃文漢喝幹了杯中的酒,在一個玻璃碗內洗了洗杯子,遞到她面前道:「辛苦了,請幹一杯。」

  藝妓接了。黃文漢拿酒瓶在她手內斟了一杯,藝妓笑謝著喝了,也洗了一洗杯子,回敬黃文漢。黃文漢接了問她的名字,她道叫瘦蝶。黃文漢點頭笑道:「好名字,相稱得很。」

  說完,舉起杯子正待喝酒,只見接連來了三個,均在門口叩了頭,圍了攏來。

  不知黃文漢怎生樂法,且俟下章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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