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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逢舊友浪子說嫖經 轉新居虔婆敲竹槓(2)


  周撰歎了口氣道:「也罷。說不得要求魚水之樂,不得不三顧茅廬。但願我那松子姑娘,知道我這一番至誠就好了。」

  說著,別了鄭紹畋,回到風光館內。只見下女迎著說道:「方才來了一位張先生,留了一張名片在此。」

  說時從懷中取了出來。周撰接了,見上面印著張懷,字遠西,四川成都人。背面鉛筆寫著幾行字道:「有要事奉商。午前十二時當再來奉候,幸稍待為荷。」

  周撰心中想道:「這張遠西不是在成城學校曾與鄭紹畋同過學的嗎?往年雖會過幾次,卻沒有交情。找我做什麼?怎的就知道我來了?一邊想著,一邊揣了名片,到自己房內,換了衣服,悶悶的拿了小杉天外著的コづシ(《拳》)小說翻閱。心想節子以一個有名博士的夫人,多賀子一個堂堂侯爵的夫人,都為著新莊政男的年少貌美,寧犧牲自己的名譽財產,極力與他勾搭,可見日本女子好色,較男子尤甚。想到此處,益自信以自己這般面孔,在日本吊膀子,決不至失敗,不覺快活起來。又看了幾頁,只見下女引著張懷走了進來。周撰忙起身接了,閑敘了幾句。周撰即問見訪之由。

  原來這張懷也是從乙巳年得到了官費到日本,在成城學校雖沒畢業,卻住了三年。因落了兩年第,就賭氣入了早稻田大學,於今已是將近畢業了。只因他秉性好與女人廝混,在早稻田那淫賣窟內,頗結識得相好不少。近來覺得老生常談無味,搬到小石川住了個貸間(日本名分賃為貸間)。房主母女兩個,女才十八歲,名正子,生得妖豔非常。張懷住到幾日,弄了些手腳,就容易的上了手。甜蜜蜜的住了個多月,也不知貼補了多少衣服首飾,那正子就山盟海誓的定要嫁他。他家中原有妻子,深恐娶回去不穩便,卻又捨不得正子的恩愛,只得含糊答應,想緩緩的歸家設法。

  一日張懷早起,說今日約了朋友到甲州花園去看海棠。飯後出門,到了朋友家,恰好下起雨來,只得仍舊回家。到了門外,見已放著一雙新木屐,頓時心中疑惑起來。輕輕的推開了門進去,見裡門也關了,隱隱聽得吃吃的笑聲。幸喜日本的門只糊了一層單紙,他就用指塗了唾沫,截一小孔。閉一眼就孔內張時,見尚有兩塊屏風擋著。屏風的紙,在那裡習習作響。

  張懷知道那正子是與別人幹那與自己幹的勾當,心中好生難受,又不敢開門喊破,又不舍立時走開。只呆呆的目不轉睛,望著那屏風顫動。足站了半點鐘光景,只見那屏風趣顫趣急,紙聲越響越高。忽聽得裡面兩人同聲輕輕的叫了聲「烏嗎依」(日語作有味解)。

  張懷聽了,氣得癱化了半截,萬不能再聽。扒到自己房內,一納頭倒在席子上,咬牙切齒的心中恨罵。待了好半晌,只見正子雲鬢蓬鬆的從容走了進來,笑道:「你說去看海棠,怎的就回來了?想是遇了雨的緣故,卻緣何一點聲響都沒有就睡了?」

  張懷聽了,鼻子裡哼了一聲道:「你還聽得見人家的聲響!虧你有這臉皮來見我,快給老子滾出去。喚那老婊子來,老子今日就要搬家。」

  正子聽了驚道:「你是哪裡來的氣這麼大?見什麼鬼來說我有這臉皮,我幹了什麼壞事?你且拿出證據來!」

  張懷氣得發抖,罵道:「不要臉的臭淫婦,自己幹的事,被人家撞見了,不知道害羞,還問人家要證據。老子也沒有精神和你多說,只快喚那老婊子來算帳。」

  正子聽了哭罵道:「我才見你這種留學生,騙睡了人家閨女,知道我有了孕,恐怕不能脫身,捏造著一點影兒都沒有的事汙賴我,想借此做脫身之計。還要將我的娘婊子長婊子短的混罵。嗄,你要搬家,恐怕沒有這般容易。」

  罵著,將頭髮披散了,一把扭了張懷的衣。接著罵道:「我既上了你的當,被你汙了身子,有了孕,你又想半途拋棄!我這條命不要了,與你這沒良心的拼了罷!」

  張懷到了此時,五心無主,亂罵道:「狗屁!狗屁!你有了什麼孕?就有了孕,也不是我的,與我什麼相干?」

  正子發潑道:「你倒推得乾淨。我好好的閨女身子,被你壞了。有了孕,不是你的是誰的?你既當著我母親說了娶我,就死了也是你的妻子。」

  兩人正鬧著,老婆子回來了。正子即鬆手哭訴了一切,一邊罵張懷枉口拔舌的汙賴好人。老婆子聽了,也作色望著張懷發話道:「張先生,你也不要太昧了良心。我的女兒,哪一些待你不好?你聽了誰人的唆使來冤屈她?」

  張懷冷笑了一聲道:「有誰人唆使?我自己親眼看見的,也冤屈了他嗎?」

  老婆子怒道:「張先生,你這就錯了。我以為你聽了人家的謠言,回來發作。你既說親眼看見,他是你的妻子,你怎不拿奸?我的女兒我帶到了十八歲,無一天離了我,豈不知道她是冰清玉潔的?少年夫婦口角也是常事,切不可拿著這樣話嘔人。我女兒肚子裡雖不知是男是女,然總是你張家的骨血。你雖是句氣頭上的話,將來說了開去,弄假成真的,不好聽。」

  張懷著急道:「真是好笑!還沒有睡到兩個月,就有什麼孕?你們不要亂講,我是決心要搬家的。」

  老婆子道:「有孕沒有孕,你們男子怎麼知道?女人懷孕,豈必要同睡好久?這個不出幾月就要見下落的,難道也可以捏造嗎?你要搬家,我也不能勉強留你,只是須將我女兒帶去;她既長了一十八歲,又有了丈夫,我也不能再養她。」

  張懷聽得老婆子的話,知道事情弄壞了,只得說道:「我家中原有妻子,恐帶了回去不能相容。」

  正子聽了,就掩面大哭起來。老婆子也大罵張懷,不該哄騙她的女兒。張懷連賠了幾聲不是。正子賭氣哭了出去,老婆子也氣忿忿的跟去了。

  張懷這晚一個人睡了一夜。天明醒來,就聽得正子在隔壁房內嗚嗚的哭泣。張懷坐了起來,猛見桌上放了一封信。忙拿了一看,是正子的筆跡,上寫了許多怨恨張懷的話。並說我是已經被你騙了,你既要半途拋棄,我也無顏再履人世,只好等機會尋個自盡。但願你以後不要再如此的騙別人。張懷見了嚇得魂飛天外,忙執了信,跑到老婆子房內,從被裡將老婆子喊了起來,念信給她聽了,教她趕緊防備。老婆子聽了,也哭了出來。兩人同走到正子房內,只見正子蒙被而泣。老婆子就伸手入被內,搜了一會,果然搜出一把風快的小裁紙刀來。正子連忙來奪,老婆子即擲向張懷道:「我女兒倘有一絲差錯,我只問你要償命。」

  張懷撿了刀,抱頭鼠竄到自己房內,換了衣服,臉也不及洗,跑到近處一個朋友家內問計。

  那朋友聽了,笑道:「這分明是兩母女夥通著想敲你的竹杠。只要舍幾十塊錢給她,包管你就安然無事了。」

  張懷道:「給錢的話,直接怎麼好說哩?就請你與我辦了這交涉罷!」

  那朋友道:「這些事,我是外行。現正來了個辦交涉的好手,你去請他,管教你妥當。」

  張懷忙問是誰,那朋友就薦了周撰。

  張懷本與周撰熟識,也知道他這些事很能幹。就在朋友家用了早膳,到風光館來,恰好周撰辦公事去了,第二次方才會面,將以上的事藏頭露尾的說了一遍。

  不知周撰如何設策,且俟下章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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