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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騙中騙虔婆失計 訛傳訛學生跳樓(1)


  話說周撰聽了張懷的話,笑道:「老兄于這些事,也未免太認真了。既不做正式的夫妻,怎的只許你停眠整宿,不許人白日挖空?嫖場吃醋的話,在婊子原是借此哄騙客人,做出那多情多義的模樣來,撒嬌撒癡的籠絡。即老嫖客亦多以哄騙婊子,然沒有認真吃醋的。只一認真,即登時上當。老兄到此多年,應有多少閱歲,怎的倒認真的吃起醋來哩?凡老於嫖場的,嫖一個女人,只愁沒有人肯墊背。老兄為何反要把墊背的打掉?難道是愁使的錢少了不快活嗎?」

  張懷道:「我雖在這邊混嫖了幾年,卻未曾十分研究。怎麼自己嫖的女人,被人家占了,倒不應生氣?男女之間所講的原是個情字,那女人既將對我的風情,一概獻與別人,則待我的情自然淡薄了。況親耳聽的淫聲,親眼見的醜態,是而可忍,孰不可忍哩?」

  周撰聽了歎道:「這也怪老兄不得。初入嫖場的人,於這等地方,多半不能見到,上當的也不止老兄一人。老兄如終以這頂綠頭巾為可恥,則這交涉,任是何人來辦,不能得圓滿的結果。出錢倒是小事,只怕還有嘔氣。老兄只想她們母女既伸出了這只腳,豈是容易肯縮回的?」

  張懷道:「怎見得出了錢還要嘔氣哩?」

  周撰道:「老兄預備了多少錢給她?她們開口太大,老兄必不能答應。不答應,則這交涉仍不是沒有妥嗎?交涉既未辦妥,她們怎肯許老兄搬家?老兄終不成叫警察來出自己的醜嗎?不搬家,又安能與正子脫離關係?不脫離關係,則正子是用著老兄的錢,與人家快活。老兄倒與人家做了墊背,還不是退財嘔氣嗎?」

  張懷道:「依足下怎生辦法才好哩?」

  周撰道:「如真能依我的辦法,我包你不致吃虧。我看她們母女原沒有成心想敲老兄的竹杠,只因老兄不達時務,才逼出她們種種鬼蜮伎倆來。你看她們所用手段,都是利用老兄不肯戴這頂綠頭巾,故敢逼著老兄娶她。老兄若真個怕這頂綠頭巾減了壽算,就落了她們的圈套了。」

  張懷道:「據足下說,還是要我娶她嗎?這種女子娶回家去,只怕有些不妥。」

  周撰笑道:「老兄真是忠厚長者。誰教你真個娶她?不過權作緩兵之計,哄哄她罷了。這種辦法,前人已有榜樣。於今在某省高等審判廳當推事的程強族,當年在這裡的時候,與一個下女叫秋子的相好。那秋子知道強族家中已有兩位夫人,也故意苦苦的纏著要嫁他,想借此敲下竹杠脫開。那曉得程強族比老鼠還奸,毫不推難的答應了,且登時做了一百塊錢的衣服給秋子。秋子見他真是允了,喜出望外。你想一個做下女的人,在日本論身分,不過嫁一個車夫馬丁罷了。一旦得了這樣一個堂堂的留學生,豈不是平步青雲嗎?那秋子既自以為做定了留學生的夫人,舉動就尊重了許多。雖說是婢學夫人,也還虧她晝夜模仿,居然被她扭捏出三分大方氣概來。於是槍花不掉、竹杠不興的住了年多。程強族由法政大學畢了業,遂和秋子商議要回北京去應考,說至遲不過半年,既仍來接她回中國。但於今尚差往北京的路費,要秋子大家設法。秋子心想,左右是要到中國去的人,日本衣服留著無用,就將前回所做的盡給程強族去當。當了六十元,程先生就乘著一隻老黃鶴去了,至今已是兩個年頭。前日我在朋友家,無意中遇了秋子,談到程強族,雖是恨恨的罵不絕口,然絲毫也奈何他不得。此雖是嫖場的前言往行,後來者正該是則是效。為老兄計,只照這樣做去,即千妥萬妥。」

  張懷道:「據足下所說程君事實,與我現在的境遇不同。那秋子並沒有結識別人,故能一心一意與程君要好。我那正子心中已別有相好,怎生哄騙得來呢?」

  周撰笑道:「老兄以為秋子沒有結識別人嗎?她那結識的還是家賊呢。就是強族的兄弟,與強族同佃房子住的。大凡女人養漢,多半是因手頭空虛,瞞著人做些皮肉生涯。若衣食不虧,手頭闊綽,則養漢的目的,就不言可知了。程強族如何戰退了他的兄弟?雖事屬秘密,不能知道,然大約不外這幾種。」

  周撰接著向張懷耳裡說了一會。

  當時著書的人不在跟前,後來也沒有打聽得清楚,不知說了些什麼。說完了,張懷心領神會的點頭歎賞,感激周撰不盡。周撰笑道:「那廝既有半點鐘以上的實力,說不定是老兄一位勁敵。」

  張懷也笑了,說道:「我此刻回去,以取何種態度為好哩?」

  周撰道:「只做沒事的人一樣就得了。」

  張懷有了主意,即別了周撰,回到家中。正子見了張懷,仍舊哭罵不休。奈張懷此次心有把握,一味的和顏悅色賠不是,絕不提及搬家的話。正子被張懷說得臉軟了,只得收科。這晚張懷依著周撰的話兒,果然使正子非常美滿。自此遂為夫婦如初。老婆子見這竹杠敲不著,也只好翻著一雙白眼,望著他們快活。以後尚有幾種交涉,暫且按下。

  再說周撰替張懷設了策,安心過了一夜。翌日清早即仍往鄭紹畋家。鄭紹畋這日心中有事,也起了個絕早。周撰到時,恰好是七點二十分鐘。不暇多說閒話,即催著鄭紹畋下去打聽。

  周撰仍如昨日的望著表等候。不多一刻,猛聽得鄭紹畋咳嗽一聲。周撰忙收下表下樓。鄭紹畋手指著街上走的一個女學生向周撰道:「就是她,快追上去!回頭須來這裡報告成績,我和你還有話說呢。」

  周撰笑著點頭,穿了靴子,追了上去。只見那女子蓮步姍姍的往前走,周撰即緊走了幾步,挨身過去,卻回頭下死勁釘了一眼,不覺大喜起來。原來那女子真個淡紅濃豔,秀美天成,心中很佩服鄭紹畋的眼力不錯。走不多遠,故意放鬆了腳步,讓那女子走過,卻又跟上去,與那女子並肩著走。自此或前或後,直送至渡邊女學校門口,望著她進去了方才轉身。

  回到鄭紹畋家,鄭紹畋即笑問成績若何。周撰笑答道:「雖不蒙歡迎,幸未攖申飭。初次得此,就算是好成績了。只是不知何日方得功行圓滿呢。早稻田隔這裡太遠,每早匆匆忙忙的往來不便。聽說大方館尚有空房,我想現在去定一間,下午即搬了過來。她下課的時候,也得走這裡經過,豈不是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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