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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回 報兄仇深宵驚鬼影 奉師命徹夜護淫魔(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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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心儀既殺了鄭時,嚇走了張汶祥,很得意的將柳無非收做七姨太太,柳無儀做八姨太太。心裡雖也想到了怕張汶祥尋仇報復,但是覺得張汶祥不過匹夫之勇,自己有這麼高的地位,輕易不出衙門。就是出外,也有無窮的人保護,決不是一人匹夫之勇所能報復的。只親自挑選了幾十名親兵,夜間輪流在上房的前後院把守,便安然不放在心上了。 馬心儀對施星標說是因四川總督的公文來了,不能不將鄭時就地正法。殺了鄭時一人,才可以保得住施星標的性命。不然,是免不了受牽連的。施星標信以為實,反感激馬心儀是存心開脫他的死罪,益發小心謹慎的在馬心儀跟前當差。 且說張汶祥別了孫癩子之後,打聽得馬心儀捉拿他的風聲已經平息了,才敢偷進城裡住著,心裡想道:「我若要等到馬心儀出來的時候,才上前行刺,是很難得有機會的。我在他衙門裡住了這麼久,一次也不曾見他出過衙門。他既知道有我在外,自然更不敢出來。我要報仇,就只有黑夜到他衙門裡去,連同柳氏兩個淫婦一併殺了。我不信他衙門裡有能拿住我的人。」主意已定,就在這夜二更過後,獨自結束停當,帶了利刃,從屋瓦上翻越到巡撫部院來。 張汶祥雖是武藝不錯,平日穿房越脊,確能如履平地,無奈巡撫部院,究是武衛森嚴之地,不比尋常房屋。伏在房檐邊偷看上房的前後院子裡,都有親兵擎刀立著,上房門窗緊閉。暗想:淫賊有六個小老婆,夜間不知道他睡在那個小老婆房裡,我如何好下手去殺他呢?眉頭一皺,忽轉念頭道:「有了,我身邊帶了火種,何不去大堂放起火來?那淫賊聽得大堂失火,料他不能躲著不出來,大家忙著救火之際,我還怕不好下手嗎?」 張汶祥想到這裡,即起身提腳,打算翻到大堂上去。可是心裡總不免有些怕院子裡的親兵看見,心裡一有顧慮,腳就不似平時的自如了。一腳踏在瓦上,嘩喳一聲響,嚇得連忙蹲下身軀不動,側耳聽院子裡的兵有沒有動靜?還好,大家都好像不曾注意。 剛待重新立起來,彷佛覺得眼前有一條黑影閃過去,比旋風還快,心裡大吃一驚,趕緊抬頭張望,這時雖無月色,然星光很亮,數十步以內的人影,在夜行慣家的眼中,是能看得清晰的。只是舉眼四望,並不見有人影。暗自詫異道:「什麼人有這麼快的身法?就是飛鳥和閃電,也快不過我兩隻眼睛,怎麼一閃便不見了呢?咦,難道是大哥的陰靈,知道此刻來這裡報仇,特地前來幫助我麼?」 張汶祥正在如此猜想,猛覺身後有什麼東西擦得瓦響。急回頭看時,只見一個人立在簷邊,雙手舉起一件黑東西,向院子裡打去。接著便聽得嘩喳喳地瓦響,原來打下去的是一大迭屋瓦。那瓦一打到院子裡,底下親兵登時驚吼起來。 張汶祥還沒看明白簷邊的人是何形象,一霎眼便沒看見了。逆料既是這麼驚動了防守的人,今夜是行刺不成了。那裡再敢停留,也顧不得腳下瓦響,一口氣逃出了巡撫部院,躲在一處民家的樓房上,偷看巡撫部院。一時燈籠火把照耀得滿衙門都紅了,但不見有一個能上高的人。在底下驚擾了好一會,才有人用梯子緣上房檐,舉火把四外尋覓。 張汶祥暗罵這班不中用的東西,真活見鬼。等你們此時緣上梯子來還尋覓得著的,也到你巡撫部院來行刺嗎?偷看到四更以後,燈籠火把還沒有完全熄滅。只得垂頭喪氣回到住處歇息。 次日,就聽得有人傳說:昨夜撫台衙門裡鬧了一夜,瓦在屋上好好的會一大迭的打到上房院子裡來,把一個親兵的頭都打破了。馬撫台發了怒,每一個親兵打了幾十軍棍,因那些親兵說瓦是鬼打下來的。馬撫台大約是一個不信鬼的人,怪那些親兵不該造謠言。並吩咐,以後如果有人敢再說有鬼的話,定要重辦! 張汶祥聽了這些話,心裡也疑惑那打瓦的,不知究竟是人還是鬼?待說是人罷,影子不能是那麼一閃就不看見了,即算孫癩子有那麼快的身法,而看那影子的大小神情,絕不與孫癩子相似。若說是另有大本領的人幫助我吧?便不應該嚇我,並打草驚蛇使他們有了防備。幫助馬心儀的吧?就應該將我拿住,不至倒用瓦打傷馬心儀的親兵。待說是大哥的陰靈罷?姑無論那影子不像大哥,並且世間那有這門活現的鬼呢。 張汶祥心裡這般疑惑,卻不因此減退報仇之念。第二夜又從房上到了衙門裡,一看院子裡把守的親兵更多了。就拼著不要性命,也沒有法子能報這仇。一連幾夜,簡直不能下手。 忽然想起魯平家裡的老頭慧海來。記得那日慧海曾說過,如果有為難的時候,前去找他。我於今仇不能報,白天又不敢多出外行走,恐怕被人認識,何不去找他談談,他是有能耐的,年紀老,見識也多些,或者他能幫助我也難說。便是他不肯出力幫助,我看他是一個很正氣的老頭,量不至反幫著淫賊與我為對。 這日一早,張汶祥就出城到魯平家來。門外草場上,正有幾個很壯健的漢子,練拳的練拳,練棒的練棒,一個個面上都現出十分暢快的樣子。張汶祥看了,不覺心頭羡慕道:「還是安分的良民得真安樂,他們心中無所畏懼,無所憂慮,每日不練把勢,就下田做工。不下田做工就練把勢,吃得飽,睡得足,何等逍遙自在! 「我當日在四川,何嘗不可以學他們這麼快樂一生。偏要自恃武勇,不肯安分做農夫,情願傾家蕩產,結交一般鹽梟,受他們的推戴做頭目。自做了鹽梟頭目以後,便不曾有一時半刻像這樣的安閒。弄到而今,一身沒有著落還在其次,就是這顆心一想到大哥慘死,登時比油煎刀紮還難受。細想起來,乃是自尋苦惱。枉自練好了一身武藝,那裡及得他們這般享受?」 張汶祥如此思量著,不由得停步望著練拳的出神。 練拳棒的見有人目不轉睛的看他們,也都停了拳棒不練,拿眼睛來打量張汶祥。張汶祥知道初練拳棒的人,最是技癢。如果看的人不留神,露出了輕視的神色和言語,是一定要被責問的,甚至還要較量較量。 當時見這幾個漢子停了拳棒不練,就提防他們是技癢,要興問罪之師了,不待他們開口,急忙拱手陪笑道:「我是特從省裡來拜訪慧海老師傅的。隨便請那位大哥進去通報一聲。」還好,那幾個漢子聽說是拜訪慧海師傅的,立時都把尋是非逞身手的念頭打斷了。 其中有一個練拳的走過來,打量了張汶祥兩眼,問道:「你前次不是曾到我家來過的嗎?」張汶祥連連點頭應是。這人向前走著道:「請隨我來。」張汶祥跟著走進前次坐的那間客房裡,這人自到裡面通報去了。 不一會,只見慧海笑容滿面的支著拐杖出來,很親熱的說道:「張大哥辛苦了,怎的這麼早?」張汶祥一面迎上去行禮,一面暗地詫異。記得前次在這裡隨口答應姓王,並沒說出真姓,何以他會知道我姓張,稱呼我張大哥呢? 慧海答禮,讓坐,說道:「我一向很擔心張大哥在省裡不大方便,幾次打算到省裡去接張大哥到這裡住些時,一來因多了兒歲年紀,真是老朽了不堪勞動。二來也恐怕張大哥多心,弄巧成拙。張大哥不知道我是誰,我卻是知道張大哥的。不但知道,說起來還很有些瓜葛呢。」 張汶祥很不安似的望著慧海,不知道究竟有什麼瓜葛?慧海繼續道:「尊師不是無垢和尚嗎?」張汶祥連忙應是。慧海道:「你知道無垢和尚的俗家姓什麼?原來叫什麼名字麼?」 張汶祥面上好像透著慚愧的神氣,說道:「不知道。我當日也曾問過他老人家,無奈他老人家硬不肯說。我因出家人多有不肯拿在俗時的姓名告人的,大半由於出家是不得已的事。一提起俗家姓名,就不免觸動多少感慨,也有說出真姓名告人,並沒有什麼妨礙的。所以我不敢根究我師傅的姓名。」 慧海點頭道:「你師傅若拿真姓名告人,並沒有什麼妨礙,也沒有什麼感慨可觸動。不過你師傅生成要強不表示弱的性格,與別人不同,說起來只是一樁笑話。你既不知道你師傅的姓名,他的身家履歷,不待說是更不得而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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