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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回 求放心楊從化削髮 失守地馬心儀遭擒(3)


  鄭時道:「感激的話,太顯得生分了,請大哥以後不但不可再是這麼說,並不可想這麼存心,只求此後不忘記我們,使我們三個兄弟久困泥塗,就受賜已多了。這回的事,極容易對付,大哥不是在幾個月以前,曾出了教四鄉招募團練的告示了嗎?」

  馬心儀笑道:「就是為了你們鬧的太凶了,只好是那麼辦!」

  鄭時道:「有了那道告示就好辦,大哥此刻趕緊辦一道告急求援的公文,倒填今日黎明未破城的時刻,火速報到省城裡去。」

  馬心儀道:「那倒用不著臨時辦了,黎明時原有告急求援的公文去了。」

  鄭時道:「那就更簡便了。大哥只須帶了印信,單身混出城去;將四鄉招募的團練,不問老幼強弱,數目能多越好,就由大哥率領了,趁明日絕早趕到城下來,虛張聲勢的將城圍了,只留南門不圍。

  「我也率領眾兄弟,到城上抵抗一陣,兩邊不妨打得熱鬧些!我們做出抵抗不住不敢戀戰的神氣,率領眾兄弟擄了大哥的官眷,從南門敗逃下去。大哥一面進城安民,一面仍統率團練追趕,在路上又得虛打一陣,才把官眷奪回來。如此一番做作,照情形誇張一點兒呈報上去,大哥還得受處分嗎?」

  馬心儀喜得立起來笑道:「二弟真不愧足智多謀四字——能照這樣做,必不至再受處分,不過委屈了三位老弟。」鄭時道:「大家都有妙用在內,也說不到委屈的話。」

  馬心儀隨向三人拱了拱手道:「事不宜遲,我就不再耽擱了!」

  鄭時點頭對施星標道:「守城的不知端的,不見得肯容大哥混出城去。大哥快改了裝束,四弟親送到城外再回來罷。」馬心儀連忙改裝一個粗人,隨身帶了知府的印信,由施星標護送出城去了。

  四鄉的團練,原是招募現成的。有一個知府親身去召集,還怕不容易湊成軍嗎?絕不費事的就聚集了一千多名高低不一、老幼參差的團兵。馬心儀誓師出發,離府城原不過幾十裡路,半夜動身,不到天明就抵城下,將一座城三方面包圍起來,抬槍鳥銃,一齊向城上開放,城上也劈劈拍拍的對打。只嚇得這一城的百姓,一個個從睡夢中驚醒,兒啼女哭,夫叫妻號!

  鄭時等依照原定的計劃,擄了馬心儀眷屬,率眾棄城從南門逃走。馬心儀進城分了一半團練兵,留在城裡假做搜捕余匪,其實那裡還有餘罪匪留在城裡,給團練兵來搜捕呢,不得不是這麼做作掩人耳目罷了。親自帶了一半團練兵,追趕出城。追不到幾裡,就將眷屬安全奪回來了。真是齊打得勝鼓,高唱凱歌還。一府城的人民,無不稱讚馬知府的神勇,並沒一人知道其中內幕。

  官場中照例最會鋪陳戰績,已經被鹽梟佔領了的城池,居然能在一個對時之中,恢復轉來,表面上並殺得鹽梟大敗虧輸,狼狽逃遁。在不知道內幕情形的人,自不能不恭維馬心儀有膽有略。

  馬心儀有了這番的事功,更得上官信任,官運果然益發亨通了。屢次升擢,不到一年工夫,就升到了山東藩台,竭力提拔他的人,就是清室中興的名人曾國藩。

  曾國藩素知四川鹽梟厲害,而他自己也是個得力於團練兵的人;見馬心儀能統率團練兵恢復失地,殺敗四川最以兇悍善戰著稱的鹽梟,因此十分器重馬心儀是個有用之才,存心要提拔他出來,好做自己一個幫手。

  那時曾國藩的權勢,傾動朝野。凡是經他賞識的人,無不功名成就,要算是有清一代中第一個熱心培植人才獎掖後進的。馬心儀的才幹本來不弱,又有這樣轉禍為福的好機會送給他利用,再加一個有大力的存心提拔,竭力保舉,有時遇了關於鹽梟為難的事,更有鄭時在暗中為之劃策,宜乎無往不利,一月三遷了!

  只是馬心儀自規複失地後,不到一年就升到山東藩台。而鄭時等一班鹽梟,自從假敗之後,卻交上否運了。就在那日假敗出城,等馬心儀追來,將眷屬交還後,率著七零八落的隊伍,打算回山裡休息。不提防走了二十多裡,忽然迎面沖出來一支兵馬,見面就殺將起來。

  鄭時以為反中了馬心儀的詭計,氣得跺腳,歎道:「人心真難測,我這麼幫助他成功,他倒存心算計我,預先在這裡伏下一支兵馬等候我們。」張汶祥也氣得磨牙裂眥,奮勇當先與官兵對殺。

  往日張汶祥手下的兄弟,與官兵對壘,無不一以當十,所向無前,這回雖是假敗,並沒損耗軍實,兄弟們也非疲乏不堪應戰,無如隊伍散亂,毫無應戰的準備,臨時由少數人振作不起來。

  張汶祥獨自帶了些親近的兄弟,當先殺了一陣,回頭看四面都是官兵旗幟;自己不過一二百人,被困在中央。鄭時、施星標都不知被沖到那裡去了!心裡著慌二人被官兵擒捉了去!料知久戰必難倖免,只得率了這一、二百名兄弟,又奮勇殺出重圍。看前面也有一大堆兵馬,好像是圍困了自家兄弟在內。

  張汶祥高聲對手下一二百名兄弟說道:「我大哥、三弟,量必被困圍在那一團兵馬之內,你們情願幫我去救的,請隨我來,我今日不要命了。」

  眾兄弟聽了,轟雷也似的應一聲道:「我也不要命了。」虧了這一鼓勇氣,如沖發了一二百隻猛虎,齊發一聲吼,大地震動,張汶祥左手挽藤牌,右手握單刀,只見就地一滾,賽過一團黑煙,馬撞著馬倒,人撞著人翻。眾兄弟緊跟在後,轉眼就殺進了重圍。

  鄭時正被困得無可奈何,張汶祥若再遲一刻兒趕到,他和施星標二人不落到官兵手裡,便是自刎而死了。官兵見張汶祥這部分如此驍勇,不由得膽都寒了。張汶祥所到之處,紛紛後退,讓開一條道路,給眾人逃去,也不敢追趕!

  張汶祥等事後調查,才知道這一支人馬,並不是馬心儀預先埋伏的。原來是因省裡接了馬心儀告急求援的公文,星夜派兵來救援的。鹽梟的旗幟裝束,都與官兵不同,遠遠的一見便能認識。鄭時等不提防有官兵來,官兵是來救援的,卻料知近城處必有鹽梟,所以見面便動手殺起來,好像是預先埋伏了的一樣。

  這次鄭時三兄弟雖不曾受傷,然手下的兄弟死傷不少。他們自當鹽梟以來,從沒有是這麼大敗過。行軍打仗,全賴一股銳氣。這銳氣一挫,就有善戰的好主將,也不能帶著沒銳氣的兵應戰。鄭時因在暗中幫助馬心儀的緣故,對於別部分鹽梟,平時可以援助的地方,總是量力援助,既和馬心儀有了關係,就不便再助鹽梟了。因此,部分鹽梟,對鄭時等多懷怨望,也都不肯出力來相助了。

  從來官兵剿匪,失敗則悄悄無聲;略得勝利,就雷厲風行的想斬盡殺絕。省城派來救援的官兵,無意中打了個大勝仗,官兵與鄭時這部分鹽梟相打,要算是第一次得勝,那裡捨得就這麼輕放過去。接著又加派了一標人馬,跟蹤追剿。任憑鄭時足智多謀,張汶祥驍勇善戰,鹽梟都是烏合之眾,從來勝則奮勇爭先,敗則如鳥獸散,紀律兩個字是說不上的,三兄弟每人手下所存留的,只二三十個人了,尚且被官兵追趕得無處立足。

  鄭時只得率著敗殘的兄弟,逃進一座深山,向張、施二人提議道:「我想不到假敗弄成了真敗,以致熱烘烘的基業,沒一年就虧敗到這步田地,這雖是因我的計謀不得當,然也有天意。我們此刻想再恢復以前的基業,等馬大哥招安,是辦不到的事了。我想馬大哥於今在山東,名位已是不小了,若有心照顧我們,並非難事。我打算教施四弟先去山東找馬大哥,我再詳細寫一封信給他。看他對待施四弟的情形如何,我兩人再作計較,不知兩位老弟的意思怎樣?」

  不知二人怎生回答?且待第八十四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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