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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熏香放火毒婦報冤仇 拔刀救人奇俠收雙女(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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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錫九喜得跳了起來,說道:「他在我發塚的岸山上建造房屋,用意正是要害死我全家。我不能把他全家害死,我這口怨氣,也是得不著出路。打官司和請紳耆評理的方法,我就因為太和緩了,不是對付蔣育文這種惡毒人的手段。休這辦法,才正合了我的心願。」 韓采霞連忙搖手止住道:「低聲些,這不是當耍的勾當。除了你我二人之外,斷不能使第三個人知道一點兒風聲。我其所以要你一面對外人說,實在沒有方法,能使蔣家停止建造,一面打發向蔣家求情,就是有意做出軟弱的樣子來,好教人不疑心有極惡毒的方法在後。你我於今既經議定了,分途照辦便了。謹慎,謹慎!萬不可對家裡人露出一點口風。」錢錫九點頭稱是。心中很歡喜韓采霞足智多謀,能替他出氣。 誰知錢韓二人儘管秘密,畢竟事還沒做,便已被人知道了。知道的是誰呢?原來就是那個無惡不作的劉鴻采。這時劉鴻采尚不曾被呂宣良驅逐,到處遊行,原也抱著一點兒行俠仗義的宗旨。無奈劉鴻采生性不是公平正直的人,呂宣良因他的天資極高,夙根極深,急欲成就一個好徒弟,不曾端詳審慎。既列門牆,就不免有些感情用事,非到萬不得已,沒有肯將已經作育成功的徒弟輕易驅除的。 誤收匪人做徒弟,自己因之受了拖連的,在修道的人當中,極多極多,不是呂宣良一個。不過這時的劉鴻采,行為雖不甚合理,然尚不是有心作惡。即如這回錢韓二人,在密室商議害蔣育文全家性命的事,劉鴻采湊巧不先不後的,到了錢家屋上。因聽得夫妻密議的聲音,心中動了一動,即用隱身法到了錢錫九身邊,甚麼言語都聽了入耳! 若是旁的劍俠聽了這種惡毒的消息,必然設法阻攔,使這惡毒的計劃不能實現。無如劉鴻采的思想和人不同,他也是個相信風水的人,覺得蔣家在錢家發塚岸山上建造房屋,于錢家固是有禍害,而蔣家對著人家陰宅,建造陽宅,且存著不利於陰宅的心,論天理地理人理,也都應有極大的禍害。兩家的厲氣,都已聚得非常濃厚,結果應該兩敗俱傷。我只擇其中有緣的人,能救的救一兩個。劉鴻采既是這麼一種奇特思想,就存了一個隔岸觀火的心思,不肯偏袒那一方面。 次日,劉鴻采假裝一個乞丐,到蔣家乞食,恰好遇著蔣瓊姑跟著幾個兄弟在庭院中玩耍。劉鴻采見面便吃了一驚,暗想這般秀外慧中、玲瓏嬌小的女孩,我平生未曾多見。天生這樣的麗質,必有用處,決不應該死在這劫數之中。我何不救他出來,暫時做我的義女,傳他些道術。或者將來能做我修煉的幫手。其餘的這些人,一個個印堂發暗,準頭帶青,都已透出了死氣,是無可挽救的了。 劉鴻采既存心想救出蔣瓊姑,也不動聲色。等到韓采霞實行毒計的這夜,情悄的躲在蔣家房上偷看。這夜是月盡夜,天上只微微的有點兒星光。二更時分,隱約看見一條黑影,很急的向蔣家奔來,認得出就是韓采霞。劉鴻採用棉花塞了鼻孔,借隱身法跟在韓采霞背後,好看他如何舉動。 只見他身手好快!一墊腳就上了房子,穿席越脊,飄風也似的沒有聲響。經過幾間房屋,到一處院中,飄身而下。揭起外衣,從腰間取下一條拇指粗的紙卷來,敲火鐮點著,從門鬥隙中塞進房去,好像燒著了硫磺,發出一種嗤嗤的細響。 韓采霞立了片刻,回身又到這邊房門口,也取了一條同樣的紙卷貼著,如前塞了進去。又立了片刻,才將房門撬開。劉鴻采跟著進房,見韓采霞把幾上的銀燈剔大,看房中陳設,整齊華麗,一望就知道是富貴人家的臥室。床上帳門垂著,床前踏板上,並排放著一男一女的兩雙鞋子。 韓采霞一手高擎銀燈,一手撩開帳門,望著床上睡得和死人一般的男子,點了點頭,恨聲說道:「你今夜可不能怪我,我的身體,因你一句話斷送。我的父母,因你一句話分離。我就剝你的皮,吃你的肉,也難消我胸中之恨。我若願意給姓錢的作妾,何待你出主意?我不願意,何用你造這大孽?你今夜若死得不甘,儘管去閻王跟前告我,我隨後便來,你須知我此刻來殺你全家,並不是為錢家墳墓的事。」說罷,仍將帳門放了,將燈也擱在原處,出房去到這邊房裡。 劉鴻采看這房丁字式安放兩個床,帳門都垂下,房中陳設的尋常家具。韓采霞也將桌上的油燈剔亮了些,端起來照床上,每床上有一個形似乳媽的人,帶兩個小孩睡了,蔣瓊姑也在其內。韓采霞用燈在蔣瓊姑臉上照了照,肌理瑩澈,眉目如畫,那種美睡酣甜的樣子,便是具蛇蠍虎狼之心的人見了,也得油然發生愛惜的念頭。 劉鴻采原打算等韓采霞轉身,即將蔣瓊姑抱在懷中,再跟著看韓采霞的舉動,只是韓采霞望著蔣瓊姑,好像現出遲疑不決的神氣。好一會,才自言自語的說道:「我原來十分愛你的,此時見了你的面,究竟不忍心使你葬身火窟,且替蔣家留了你這一點骨血罷。」旋說旋一手將蔣瓊姑提起來,夾在脅下。 受了熏香的人,和死了的只多一口氣,就是用油煎火灼,至死也不會醒來。蔣瓊姑被夾在韓采霞脅下,頭垂腳彈,軟洋洋的毫無知覺。韓采霞夾了蔣瓊姑出來,複用熏香把蔣家的底下人都熏翻了。在蔣育文房中,搜索了一大包細軟,做一包袱,連同蔣瓊姑系在背上。然後搬柴運草,放起火來。 鄉村之中,房屋稀少;不似市鎮都會,一家失火,鄰居容易發覺,趕來撲火的人又多。鄉村中失了火,若不賴自己驚覺得快,起來救熄,鄰居是非得次日早起,不能發覺的。韓采霞特地前來放火,引火之物,當然都搬運在緊要地方,一燒著就冒屋頂,風增火勢,火助風威,可憐蔣育文全家男女老少,主僕共一十五口人,除蔣瓊姑而外,十四口都在迷夢中被燒得伸手舒腳,休說圖逃,連醒轉來再死的都沒有! 韓采霞見幾間睡了人的房屋,都燒得表裡透紅,火焰沖天,逆料是早已死了,才轉身飛奔錢家,劉鴻采緊緊的跟在後面。只見韓采霞奔到離錢家約有半裡路的一座山上,尋著一處山岩,將背上的蔣瓊姑和包袱解了下來,納入山岩裡面,再回身向錢家奔去。劉鴻采跟在他背後思量道:「這舉動很奇怪,怎麼納在這山岩裡面呢?難道夜裡不好安頓這蔣瓊姑,須待明日白天再來麼?」 韓采霞的腳下很快,半裡多路,霎眼工夫就到了。也是一墊腳上了房檐,到她自己臥室外面天井中落下,躡腳潛蹤的惟恐有響聲,被房中的人聽得的樣子!也從腰間摸出一條紙卷,敲火點著,照蔣家的樣送入房中。房中原有鼾聲的,紙捲進房不多時,鼾聲頓時寂然了。 韓采霞推開門進去,絕不露出躊躇的意味,從左肘上取下一把尺多長的尖刀來,寒光閃灼,可知是鋒利極了。左手撩開帳門,右手握刀指著錢錫九的臉,低低的聲音,卻很斬截的說道: 「你倚財仗勢,強娶我做妾,幾年來被你姦污,時時刻刻恨不得吃你的肉。替你出主意的蔣育文,我也取了他一家十四口的性命,我對他的怨恨,已可消除了。此時輪到了你頭上,我若不將你殺掉,也對不起蔣家一十四口的冤魂。」 魂字才說出口,利刃已刺入錢錫九胸窩,一抽刀,血便跟著直噴出來,有二三尺多高,濺在帳頂上,喳喳的響。刺死後,看也不看一眼,在被褥上揩去刀上血跡,即走到床頭,提出一個捆好了的包袱,急急走進後房,將錢素玉抱起,也和受了熏香的一樣。就從後房窗眼裡,聳身上房,頭也不回的向那座山上飛奔。 韓采霞這番舉動,倒把個劉鴻采怔住了!暗想這女子也可算是毒辣到極處的了。和錢錫九做了這幾年夫妻,女兒都有這麼大了,居然忍心下這樣的毒手。倚財仗勢逼迫人家做妾的,看了這種榜樣,也就應該有點兒戒心了,我倒要始終跟著他,看他將這一對女兒,怎生處置。 沒一會跟到了山岩裡,將錢素玉放下,打開包袱,取出衣服來,把身上濺了些血跡的衣服更換了。天光漸亮,錢、蔣兩女兒因睡在地下,比睡在床上的容易清醒。蔣瓊姑先醒轉來,睜眼看了看四周的情形,便哇的聲哭了。口裡不住的叫媽媽。韓采霞好像怕被人聽得哭聲,前來識破他行蹤似的,忙伸手將蔣瓊姑的小口掩住。一面就耳根說道:「我救了你的性命到這裡,你還哭麼?若再敢哭,就連你這條小性命也不留。多死你這麼一個才出世的小東西,和多踏死一隻螞蟻差不多。你不可不識歹好!」 韓采霞這派話,若對已經成年有知識的人說,自可將哭聲嚇住。無奈蔣瓊姑才得五六歲,知道甚麼東西是性命,和死有甚麼可怕,越是見韓采霞說話的聲音嚴厲,越是嚇的大哭不止! 蔣瓊姑的哭聲,正高的震人耳鼓,錢素玉已醒轉來,張眼看了一看。也緊跟著大哭起來。韓采霞只急得無可奈何,舉手將蔣瓊姑玉臉上,拍拍拍打了幾個嘴,惡狠狠的喝道:「要討死就哭!」蔣瓊姑長到五六歲,父母鍾愛得如掌上明珠,幾曾挨過一下巴掌,更幾曾聽人罵過討死的話?不曾挨過打的小孩,並不知道打他的用意,臉上受了痛苦,怎麼倒能把哭聲停住呢?不待說是益發號啕得厲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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