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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熏香放火毒婦報冤仇 拔刀救人奇俠收雙女(3)


  劉鴻采隱身在旁邊,看得分明,見韓采霞兩眼忽然露出凶光,射在蔣瓊姑身上,咬了一咬牙關,恨恨的說道:「你這賤丫頭,本合該與你父母同死在一個火窟裡,我逆天行事,將你救出來,畢竟是白用了一片好心。我若為救你把性命丟了,就太不值得。罷罷罷,送你和你父母一道兒去罷。」說著,已拔出那把刺錢錫九的刀來,對準蔣瓊姑的頭頂心,順手刺下。

  劉鴻采到了這時,再也忍耐不住了。說時遲,那時快,來不及現出本來面目,一手就將那刀奪了過來。韓采霞不提防有人隱身跟在左右,不見人影,忽覺手中到被人奪了,不由得不大吃一驚!

  劉鴻采奪刀在手,才收了隱身法,即用那刀指著韓采霞罵道:「我沒見過你這麼毒的婦人,實在容你不得。這刀是你刺死親夫的刀,不教你死在這把刀下,也不見得天理循環,報應不爽的道理。」一面說,一面轉刀尖向韓采霞胸窩刺去。

  韓采霞的武藝,本很高強,雖不能與劍客相抗,然劉鴻採用短刀去刺他,論他的武藝若在平時,使出騰挪躲閃的工夫來,也不是容易可以刺著的。此時因刀無形被奪的時候,吃了一驚,接著突然在眼前顯出一個兇神惡煞一般的漢子來,更把他驚得呆了。加以是才犯了大案,心中正在虛怯的時候,連退步都來不及,刀尖已刺進了胸窩,立不住仰後便倒。

  劉鴻采看已是死了,才摜了短刀,提起兩個包袱,在錢、蔣二女孩頭上,各人拍了一下,二孩實時迷失了本性,不知道哭泣了。

  這便是錢素玉、蔣瓊姑到劉鴻采手下的來歷。嫁給楊繼新的。就是蔣瓊姑。蔣育文在日,曾替錢錫九主謀,破了韓采霞的身體。所以錢素玉也替楊繼新主謀,破了蔣瓊姑的身體。韓采霞破身,在嫁錢錫九的第三夜。而蔣瓊姑破身,也在嫁楊繼新的第三夜。錢錫九兩夫妻商議去燒殺蔣育文全家,而他夫妻自身也都在這幾個時辰以內,雙雙飲刃而死。因此在下說,照這件事實看來,使人覺得處處都是因果報應!

  只是錢、蔣二人的來歷已經述明瞭,閑言少說,再說楊繼新收了金羅漢的書信,帶著蔣瓊姑,錢素玉,從遂平一路向長沙進發。在途中問出了二人的略曆,才知道世間有這些奇人怪事。一路上饑餐渴飲,曉行夜宿,不止一日。

  這日到了湖北。楊繼新雇了一條很大的民船,打算一帆風順,幾日便可達到長沙。楊繼新是個富有才華的人,器宇自與常人不同。加以年輕飄逸,服飾鮮明,又配上一個丰姿絕世的蔣瓊姑,兼有骨秀神清,如寒梅一品的錢素玉同行,三人所到之處,無不認作官家眷屬!

  楊繼新雅人深致,獨自出門的時候,尚且到處流連山水,詩酒自娛。於今日對天人,胸無俗慮,並無須急急的苦趕途程。遇著風色不順,就揀稍可流連的地方停泊。

  這日,還停泊在湖北境內,因連刮了幾日的逆風,才轉風色,船戶正準備開行。忽見兩個行裝打扮,背馱包袱的大漢,忽匆匆向船跟前走來。在前面的年約四十來歲。跟在背後走的年紀略小些兒。離船還有十來丈遠近,在前面的漢子就高聲問道:「請問這船是開到長沙去的麼?」船戶看二人的步履很矯捷,氣魄又十分雄壯,恐怕不是正路上的人,不敢答白。楊繼新聽說岸上有人問話,即推開艙門向岸上看去。

  兩個大漢已到了船旁,一同陪笑對楊繼新拱手道:「我兄弟是多年在各省大碼頭做買賣的人,這回因要到長沙去,在湖北等候了多時,若沒有相安的順便船隻,只得從旱路步行,我兄弟這回是初次去長沙,不知道去長沙的旱路,比水路還難行走。難得遇見公子這船,福氣極大。千萬懇求公子,分船頭一尺之地,給我兄弟,順便搭到長沙,沿途飲食,我兄弟自有餱糧,不須破費公子。」

  楊繼新見二人的言動雖彬彬有禮,只是那種赳赳雄武的氣概,使楊繼新也疑心不是正道人物,隨即搖頭說道:「船上多搭一兩個人,原沒妨礙。不過我這船是特地包了載家眷的,為的就是怕有外人同船,起居不便。這河裡往來的船多,請兩位另搭他船罷!」

  二人聽楊繼新推卻不肯,實時現出神色沮喪的樣子,同時跪下朝楊繼新叩了一個頭道:「這河裡若有第二條船可搭,我兄弟也不來懇求公子了。我兄弟確是規規矩矩在各大碼頭做買賣的人,求公子不要認作匪類。公子鴻福齊天,決沒有大膽的匪類,敢轉公子的念頭,我兄弟就是來求庇護的。」

  楊繼新益發疑惑說道:「現在清平世界,到處行旅平安。這條路上,更是道不拾遺,夜不閉戶,無端用得著甚麼庇護?我這船上,其所以不搭外客,並非怕誤搭匪類。更非認兩位不是規規矩矩的買賣人。並且我看兩位身壯力強,不是孤單軟弱的行商可比,在行旅平安的路上,無緣無故,要存這害怕的念頭幹甚麼呢?」

  二人聽楊繼新說完,年長的抬頭打量了楊繼新兩眼,回頭向年輕些的說道:「這不像是老於江湖的人口吻,難道我們找錯了麼?」年輕的且不回答,只顧用兩隻閃電也似的眼睛,向船艙內窺探。

  這時錢素玉正與蔣瓊姑圍棋,楊繼新和岸上二人對答的話,都聽得明白。至此,才忍不住起身向岸上看了一眼,即對楊繼新說道:「這是兩個好人,妹丈可教他們上船,順便帶他們到長沙,也免得他們在路上受驚恐!」

  楊繼新見自己大姨姊這麼說,也猜不透是甚麼意思。然逆料錢素玉是個極有見識極有能為的人,他主張的必無謬誤,遂對兩人說道:「既是二位定要搭我的船去長沙,我也是出門的人,得行方便,且行方便,就請上船來罷。」兩人如得了恩詔,謝了又謝,才一躍上船。

  船戶看了這情形,以為楊繼新是讀書公子,不知道世路崎嶇,這類凶相外露,素昧生平的人,也居然許可他們搭船。在半途中出了亂子,船家多少擔些干係,不能袖手旁觀,不先事交待一番,以卸自己的責任。船戶有了這種心理,便到楊繼新跟前說道:

  「這船是楊公子出錢包了的,公子要許可誰上船,小人不敢顧問。不過小人在這河裡行了幾十年,深知道這條路,只表面上安靜,實在是一步一關,難行極了。素不相識的人來搭船,登子若圖免麻煩,小人的愚見,仍以不答應為好。小人既知道道河裡難走的情形,不敢不稟明公子,並非故意說這話,使公子受驚!」

  楊繼新點了點頭道:「知道了,我自有道理。」船戶諾諾連聲,退了出去。

  楊繼新口裡雖說知道了,自有道理的話,其實他心裡何嘗有甚麼道理。等船戶一退去,就問錢素玉道:「姨姊何以知道兩個漢子是好人,許他上船來坐呢?」錢素玉只顧低頭想棋不答。蔣瓊姑也行所無事。楊繼新接著將船戶進來稟明的話,進了一遍道:「姨姊不可大意,我雖不是老走江湖的人,然人情鬼蜮,世路崎嶇,是知道到處皆然的。」

  錢素玉邊拈著棋子沉吟,邊隨口說道:「知道了,我自有道理。」楊繼新便不再問了。

  船已開行,幾十裡就入了湖南省境。這夜停泊在前書常德慶被劫餉銀的羅山底下。楊繼新照例在船停泊的時候,不問晴雨,必立在船頭上,向兩岸觀望山形水勢。此時楊繼新走上船頭,只見那兩個要求搭船的漢子,各枕著各的包袱,一顛一倒的在船頭上躺著,一個面向東,一個面向西。

  楊繼新留神看那兩個包袱,都有二尺多長,像很有些份量,隱約看見有一把單刀的形式,因包袱捆縛得緊,刀是挺硬的東西,所以從包袱裡面露出一點模型來。再仔細看時,連刀柄都露出一二分在外。

  楊繼新一見這殺人的器具,就不覺心裡有些著慌!暗想:大姨姊說他是好人,世上豈有規規矩矩做買賣的好人,肯隨身帶殺人兇器的道理?這回大姨姊只怕是看走了眼。我既發覺了,不能不趕緊說給他姊妹聽,使他們好早些防範。

  那裡還有心思觀望山水呢,連忙轉身進艙,神色驚慌的將所見情形,對錢素玉說了道:「姊韓打算怎麼辦?我看還是趁早勒令他們下船去的好。」

  錢素玉道。「我並沒打算怎麼辦,看你說怎麼辦好就怎麼辦。」

  楊繼新急道:「姨姊不是說自有道理嗎?怎麼此時倒說看我怎麼辦好就怎麼辦呢?」

  錢素玉笑道:「自有道理的話,是我說的嗎?我因聽你對船戶說,知道了,我自有道理。所以我也照著你的話說。以為你真是自有道理,我倒安心和妹妹下棋呢。」

  楊繼新跺腳道:「這才冤枉。我不仗著有姊姊能擔當,怎敢對船戶那麼說?」

  錢素玉見楊繼新真個很著急的樣子,才止住了嘻笑的態度,說道:「妹丈請放寬心,出門做買賣的人,誰不帶防身的兵器?何況這所在,是歷來有名的盜窟?我們這船經過此地,原可望平安無事的,但是今夜因有這兩個人同船。或者免不了有些風吹草動。只是有我姊妹在船上,妹丈不用多操心。這兩人自己救死不暇,托庇到這船上來,妹丈倒防範他們做甚麼!」

  楊繼新問道:「姊姊今日也是初次看他兩人,怎麼便知道是他自己救死不暇,托庇到我們船上來呢?」

  不知錢素玉如何回答,且待第五十四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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