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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朱公子運銀回故里 假叫化乞食探英雄(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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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化當說完那些話之後,很留意看朱鎮嶽的神氣,見朱鎮嶽發怒,倒笑容可掬的舉著大指頭向朱鎮嶽道:「只就這點氣概上看來,已是一個好漢了!我遵命在此坐地便是!」 朱鎮嶽忽然問道:「足下不要見怪!等歇那人前來報仇,兄弟免不了和他動手,那時足下怎麼樣呢?」 叫化笑道:「我只坐在這裡,動也不動!公子蓋世的豪傑,固用不著我幫助,那人若是要我幫助的,也不至來會公子了。我作壁上觀,誰勝誰負,我都不出來顧問!」 朱鎮嶽點頭道:「這就是了!大丈夫言出如箭!兄弟有所佈置,足下也請不必顧問!」叫化連連應好。朱鎮岳遂將眾船戶水手都叫到跟前說道:「你們把大鑼大鼓,準備在船桅底下,半夜時分,若覺得船身擺簸得厲害,彷佛遇著大風浪似的當兒,就大家將鑼鼓擂打起來;手裡一面擂打,口裡一面吆喝,不妨鬧得兇狠。船身不平定,不可停止!」 眾人齊聲答應了。各自退出艙外準備,也沒人敢問是甚麼用意,朱鎮岳吩咐了船戶去後,仍舊和叫化開懷暢飲,只不談叫化及白魚磯所遇那人的身世,知道叫化是決不肯說的。 二人飲到天交二鼓,朱鎮嶽從箱裡取出一副軟甲來,披在身上,全身紮束停當了,向叫化笑道:「請清坐一會,就來奉陪。」叫化忙起身斟了杯酒奉上道:「預祝公子制勝克敵,請飲這杯!」朱鎮嶽接過來放下道:「但願能托足下的鴻福,等回來再飲不遲!」 朱鎮嶽跨出艙門,心想:白魚磯那漢子,來時先搶船桅;他朋友或者也是如此。我何不先在桅顛上等候他來?遂聳身上了桅顛。這時隔白魚磯遇那漢子才得幾日;夜間的月色,仍甚分明。 朱鎮嶽在桅顛上約等了一個更次,猛見雪白的沙洲上,一條黑影比箭還快的向桅顛上射來。朱鎮嶽不等他近身,即高聲喝了句:「來得好!」 那黑影似乎吃了一驚的樣子,閃折了一下,就到了朱鎮嶽立腳的下面。白光一道,已向朱鎮嶽雙腳刺來。 朱鎮嶽自不敢放鬆,也發出劍光來對殺。於是二人翻上覆下,都不肯離開桅杆,只繞桅身狠鬥。 朱鎮嶽借著月色看來人的像貌,生得甚是兇惡,滿頭亂髮蓬鬆,散披在肩背上;滿臉絡腮鬍鬚,有二寸多長,張開和竹篼一樣。年齡老少雖看不出,然就這種像貌看起來,至少也應有四五十歲。身材卻不甚魁偉;舉動矯捷到了極處,本領遠在白魚磯那漢子之上。朱鎮嶽和這人鬥了十幾次翻覆,因覺得這人的劍法,又和自己的一般無二,心裡委實有些放不下。一面招架著,一面喝問道:「來的不是畢門弟子嗎?何不通出姓名再鬥!」 這人只當沒聽見,劍法更來得凶毒!朱鎮嶽大怒,暗罵這東西好生無禮,也使出平生本領來抵敵。 二人鬥到這分際,桅底下鑼鼓,突然大響起來,兼著吆喝的聲音,震天動地! 這人彷佛露出些驚慌的樣子,忽然改變劍法,朝朱鎮嶽下部襲來。朱鎮嶽認得這一下劍法,是畢派中最厲害的看家本領;只不容易施展得出來,若施展出來了,他派的人,無論有多大的本領,縱然不送性命,至少也得被斬斷一條腿!惟有畢派中練過這手工夫的,能避免得了;然不是本領比施展的高強得多的,仍得受點兒輕微的傷! 朱鎮嶽的本領,恰好與這人不相伯仲。一見這看家的劍法施展出來,不禁暗叫了聲:「不好!」憑空往上一躍,超過桅顛一丈多高,覺得那劍在右腳後跟上,略沾了一下。也就施展出自己的看家本領來,一劍刺到這人臉上,只聽得喳的一聲,這人一抹頭便向岸上逃去。朱鎮嶽也不追趕,躍下桅來;船身一平定,鑼鼓吆喝之聲,立時寂然了。 朱鎮嶽跑進艙來,叫化已迎著賀道:「恭喜,恭喜。好一場惡鬥。」 朱鎮嶽笑道:「這東西真厲害,險些兒使我沒命回家鄉。」說時,卸了軟甲,取出藥來,敷了腳跟上的傷處。對叫化說道:「這人的本領,兄弟自是佩服!但像他這般本領的人,還不能說有一無二;惟有他那種像貌之兇惡,恐怕在人世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來!於今已和我交過手了,足下可以將這人的姓名來歷,說給兄弟聽了麼?」 叫化仍是搖頭笑道:「公子將來自有知道的一日,此時用不著我說!公子珍重!我去了!」只見他身子一晃,已在岸上長嘯一聲,不知去向了! 朱鎮嶽太息了一會,暗想這幾個人的舉動,真教我摸不著頭腦!我此番算是初次出馬,從來不曾和人有過仇恨;況且曾和我交手的兩人,都是畢門的弟子;這個假裝叫化的,不待說也是同門了。彼此既是同門,平日又沒有宿嫌舊怨,何苦是這麼一次、兩次的逼來呢?幸而我準備了鑼鼓,使他猛吃一驚,才能在他臉上還了一劍;不然,就不免要敗在他手裡了。只是這人不知曾練了一種甚麼工夫,面皮那麼堅實,劍刺去喳的一聲響亮! 朱鎮嶽正獨自坐在艙中揣想,只見船戶走進艙來,叩頭謝罪道:「小人今日不遵守公子的吩咐,幾乎弄出大亂子來。想不到這樣一個小小的叫化,竟是有意來船上臥底的!倘非公子有先見之明,知道有人上了船時,這般重大的干係,小人便粉身碎骨,也擔當不起。」 朱鎮岳叫船戶起來,說道:「我何嘗有甚麼先見之明,這叫化假裝的雖不錯,但是粗心了一點兒,他自己留出一個上船的記號給我看,我才一望分明。這船板都是光滑乾淨的,平日你們打從岸上回船,穿了鞋子的,必得在跳板上脫了鞋子才下船。若是赤腳,也得用洗帚洗滌乾淨才下船,沒有腳上帶著泥沙在船板上亂采跴的! 「這叫化因怕回來撞見他,壞了他的計算,只要哄騙得你答應了,就匆匆上船蹲伏。便沒想到泥沾的腳,踏在光滑乾淨的船板上,一步一步的都留下了痕跡!他上船不久,我就回來。你因天色已將近黃昏了,不曾留神船板上有腳印。我看腳尖朝著船梢,只有上船的印,沒有下船的印。無論甚麼人看了,也都知道上船的人不曾下船去!」 船戶聽了這般解釋,這才恍然大悟!天光一亮,就從白馬隘開船向常德進發。一帆風順,只一日便安抵了常德。 朱鎮岳將金銀運回烏鴉山老宅。這時他家還有七十多歲的祖母,和叔伯堂兄弟人等,朱鎮嶽還是第一次歸家,骨肉團圓,自有一番天倫樂趣,這都不用說他。在家盤桓了好多日,因心裡懸念在西安的父母,複束裝動身,仍由水路回龍駒寨去。這回僅帶了隨身盤費,肩上沒有擔負何項責任,比較來時,自是舒服多了! 這日,船仍停泊白魚磯。朱鎮嶽想起那夜和那漢子交手的情形,心裡委實有些放心不下!思量我此刻身上也沒有什麼責任,何妨上岸去訪問訪問,看這一處有沒有畢門中弟子?主意已定,便與船戶說知,有事須在這裡耽擱些時,等事情辦妥了才開船。船是他包定的;開船停泊,當然由他主張。 朱鎮嶽上岸訪問了三四日。這白魚磯本不是停船的碼頭;不過河面曲折,上下的船可以借此避避風浪。岸上只有七零八落的幾戶人家,做點小買賣,並沒有大些兒的商店。不須幾日工夫,周近數十裡以內都訪遍了;休說沒有畢門的弟子,流傳在這一帶連一個會些兒把式的人也沒有! 朱鎮嶽訪得了這種情形,只得沒精打采的,打算次日開船前進。 這日天色已將晚了,朱鎮嶽在船上坐著,覺得無聊。獨自在岸堤上,反操著兩手,踱來踱去。偶然一眼看見靠堤有個小小的茅棚,棚裡坐著一個白須老人,在那裡彎腰低頭打草鞋。棚簷下懸掛著無數打成了的草鞋。 朱鎮岳看那老人的姿態精神,絕對不似尋常老年人的龍鍾樣子;不由得心中動了一動。暗想我何不如此這般的,去探看他一番。即算訪不著畢門弟子,能另外訪著一個奇人,豈不甚好?想罷,即匆匆回船。 不知朱鎮嶽打算如何去探看老人?那老人畢竟是誰?且待第四十一回再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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