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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朱公子運銀回故里 假叫化乞食探英雄(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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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陸偉成見十多個衙差擁進城隍廟來,要捉拿徐書元,便問衙差道:「那叫化犯了甚麼罪,你們來捉拿他?」 眾衙役中有認識陸偉成的,走出來說道:「原來是陸少爺,怪不得不知道這叫化子的來歷。這東西那裡是當叫化子的,他是白蓮教的餘黨,姓徐名樂和。因他鼻顛上有顆紅痣,大家都叫他徐疙瘩。幾年前在寶慶、常德、武岡一帶,犯案如山。統湖南省繪影圖形的捉拿他,沒人能見著他的面。都只道他已經隱姓埋名藏躲在甚麼地方,不會再出來了。誰知他竟敢假裝一個叫化子,坐在這廊簷底下。湊巧我們這個夥計因有點事兒到這廟裡來,一落眼便看出是徐疙瘩,連忙跑回衙門報信。 「幸虧我們不曾魯莽,知道徐疙瘩有通天的本領,不容易捉拿,沒敢稟報本府大老爺,只悄悄的約了這幾個人前來碰各人的運氣。若是徐疙瘩的惡貫滿盈,合該死在這裡,我們就拿個正著。拿著了之後,再去稟報不遲!他不該死,我們是無論有多少人也拿他不著的,免得稟報了自討麻煩。」 陸偉成聽了,也不再追問,隨即出廟歸家。次日,向家中說明了,獨自騎了匹馬,到烏鴉山拜訪朱鎮嶽。 這朱鎮嶽的名字,在第二回書中,已經露過了面。只因沒工夫騰出筆墨來,細寫他的歷史。此刻寫到陸偉成學劍的事情上,本可趁勢將朱鎮嶽的履歷追述一番。只是要寫朱鎮嶽的履歷,從頭至尾至少也得二十萬字,方能說得清楚。因為朱鎮嶽一生履歷,當中連帶的人物太多,若一一寫出,勢必喧賓奪主,反妨礙著奇俠傳中的人物! 然而完全不寫,一則使看官們對於朱鎮嶽三個字納悶,二則初集書中既經露過面,如果模模糊糊的放過去,似乎是一個大漏洞,於今只好取一個折衷的辦法,僅根據第三回書中清虛道人對柳遲介紹朱鎮岳夫婦的幾句話的來歷,追述一番,使看官們知道個大概罷了。至於與朱鎮嶽連帶的人物的事實及朱鎮岳平生的事蹟,另有專書敘述,不再多說。 卻說朱鎮岳原籍是常德烏鴉山的人。他父親名沛,字若霖。在陝西做了十多年知縣。朱鎮嶽是在陝西生長的。有兩個哥子都在繈褓中死了,因此朱若霖夫妻把朱鎮嶽看得十分珍重。朱若霖親自教他讀書,讀到十二歲,在陝西就很有點文名。 十三歲的這一年,因跟著他母親到東門報恩寺迎香。報恩寺的住持雪門和尚看見了,說朱鎮岳的骨氣非凡,定要收在跟前做徒弟。朱若霖夫婦既把朱鎮嶽看得比甚麼寶貝還要珍貴,如何肯無端送給一個和尚做徒弟呢?虧得雪門和尚費了許多唇舌,居然把朱若霖夫婦說得願意了,教朱鎮嶽拜雪門和尚為師。不過他這拜給雪門和尚做徒弟,並不是也落髮做和尚。因雪門和尚是咸豐年間畢派三大劍俠之一,要收朱鎮岳做徒弟,是要傳授朱鎮嶽的劍術。 三大劍俠是誰呢?第一個是廣西人田廣勝;第二個是江蘇人周發廷;第三個就是報恩寺雪門和尚。怎麼叫做畢派呢?因這三個劍俠都是涼州畢南山的徒弟。朱鎮岳從雪門和尚練了幾年劍術,稟賦足天分高的人,無論學習甚麼東西,成功是比尋常人迅速些。朱鎮嶽雖不能說盡得了雪門和尚的本領,然幾年苦練的工夫,已不等閒了! 朱鎮嶽當拜雪門和尚為師的時候,朱若霖正升了西安府知府。朱若霖在陝西將近做了二十年的官,這二十年宦囊所積,也有二十多萬兩銀子。 那時甘肅的撚匪正在猖獗,陝西也在搖動,朱若霖恐怕一旦變起倉卒,一生所積的二十多萬銀子太笨重了,不能運回家鄉。知道雪門和尚的本領了得,江湖上沒人不聞名畏懼,想要求雪門和尚押送這二十多萬銀子由水路運回常德。無奈雪門和尚是個方外人,不肯擔當這種差使,卻擔保朱鎮嶽能押送回籍,沿途萬無一失! 朱若霖見雪門和尚這麼說,雖不放心自己兒子能負這麼重的責任,然當時雪門和尚既不肯去,除了自己兒子,委實找不出第二個比較妥當的人來,也只好聽天由命,買了十萬兩銀子的黃金和十萬兩白銀,由陸路運到龍駒寨,再由龍駒寨包了一艘大民船,把二十萬金銀裝上。 朱鎮嶽這時年紀,才得二十歲,這番又是初次單獨山門,就押運這麼多金銀硬貨。凡是知道這回事的人,沒一個不代替朱鎮嶽耽憂。 朱鎮嶽卻行若無事的,上船即吩咐一般船戶水手道: 「你們都知道這船上裝載的是二十萬金銀。這種草亂的時候,押著這種船在江湖河裡行走,確不是一件當耍的事,你們大家都得小心一點兒。但是我教你們大家小心,並不是要你們小心防強盜,如果有強盜前來打劫,教你們小心有甚麼用處? 「我說的小心,是教你們小心聽我的吩咐。水路全仗順風,此去常德府,誰也算不定須行多少日子。照行船的慣例,凡遇順風,總得行船,風色不順,就得停泊。有時一連刮了十天半月的倒風,船便得停泊十天半月不能開船! 「我這回卻不然,不問風色如何,我說要開船,那怕刮著極大的倒風,也是要立刻開船的。我說這碼頭須停泊多少日子,那怕整天整夜的刮著順風,也是要停著不能動的。有時經過一個埠頭,看天色本可以停船了;我說不能停,就不能停;荒僻蘆葦之中,本不是停船的所在;然我說要停在這裡,就得停在這裡。總之,事事須聽我的吩咐。遵著我的吩咐,再出了意外,便有天大的亂子,也不與你們相干!」 一般船戶水手,見朱鎮嶽這般吩咐,當然諾諾連聲的答應。開船之後,一切都請命而行。每到一處碼頭,朱鎮嶽必上岸拜訪這碼頭上的能人。一路上雖也經過幾次明搶暗劫,然沒有一個能上得朱鎮嶽的手。朱鎮岳雖在少年,卻並不存心傷人,每次只顯出一點兒驚人的本領來,將搶劫的強徒打退便了。因此朱三公子的聲名,綠林好漢中無人不知道,也無人不佩服,更沒有記恨前來報復的! 船行了不少的日子。這日,已進了湖南的境界,船停泊在白魚磯。朱鎮岳知道白魚磯一帶,並沒有大能為的人,便懶得上岸去拜訪。這時,正是八月間天氣,夜裡月色清明如鏡。朱鎮嶽坐在船頭,對著波光月影,想起這一趟獨自押運著這一船金銀,行了幾個月水路,沿途遇了不少的強人,居然能平安無事的到了湖南境界。若再有幾日順風,就很容易的得到家鄉。二十歲的人,能擔當這麼重大的任務,在江湖上行走的,只怕古今的英雄當中,也沒有幾個有這般能耐。想到此處,不覺得意起來。即叫跟隨的人取了壺酒來,獨自對著月光,淺斟漫酌。不知不覺的,已飲到了三更時分。 朱鎮嶽覺得涼露襲人,正待回艙睡覺。才立起身來,猛覺得船身往下略沉了一沉。朱鎮嶽是個生性機警的人,即知道是有大本領的人上了船。抬頭迎著月光一看,只見一個魁偉絕倫的漢子,一隻腳立在桅尖上,一隻腳向天翹起來。 那漢子的身法真快!朱鎮嶽剛喝問了一聲是誰,已一閃落到了船頭,雙腳踏實的時候,正如風飄秋葉,絲毫不聞聲息。朱鎮嶽萬分想不到此地竟有這種能人,想問出姓名來再動手。誰知那漢子不等朱鎮嶽有問話的工夫,已放出劍光來,朝朱鎮嶽便刺。朱鎮嶽見如此魯莽,不由得發怒,也回劍對殺起來。二人周旋了好一會,那漢子畢竟不是朱鎮岳的對手,身上受了好幾處傷,狼狽不堪的逃去了! 朱鎮嶽這番雖打勝了,然心裡非常納悶。暗想:「這白魚磯地方,不曾聽說有如此能人。並且這人的劍法,和我的劍法一般無二。他突如其來,也不答話,究竟是來劫銀子呢?還是有意來看我本領的呢?他既得這麼高強的本領,就不應看了這點銀子便眼紅。若是有意來看我本領的,卻為甚麼不肯和我答話呢? 「我師傅曾向我說過,同練畢派劍術的,連我師傅只得三個人:一個在廣西,一個在江蘇,湖南地方沒有。如果這人是和我同派的,就光明正大的來看我的本領也很容易,如何犯著是這麼來呢?倘若我的手段毒辣些兒,是這麼把一條性命誤送在我手裡,豈不後悔也來不及?他這番雖是打敗了,然當與我交手的時候,他半點也不肯放鬆,竟是用性命相撲的樣子,有意來看我的本領,也不應該逼得這麼緊。」 朱鎮嶽是這麼想來想去,畢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只得放過一邊,等到有機會,再探訪這人的蹤跡。 又行了幾日,這日已到了白馬隘地方,離常德只有八九十裡水程了。若明日風色好,只須一日工夫,便能達到目的地。朱鎮岳因在白魚磯稍為大意了些兒,就遇了一個有能為的漢子,便不敢再大意了。那怕是一處很小的鄉鎮碼頭,都得上岸去探訪探訪。恐怕在大功告成的時候,出一個岔子,弄得前功盡棄。 這日船抵白馬隘的時候,天色還很早。朱鎮嶽將要上岸去,照例吩咐船戶道:「我上岸去了,你們看守著船頭船尾,不許閒雜人等上船來!」 這幾句話,從龍駒寨開船,朱鎮嶽凡是停船上岸,沒一次不是這麼吩咐,船戶水手都聽得厭了。一路之上,也沒外人上過船,船戶水手心中,因也不把這些話當一回事,只大家齊聲應是便了! 朱鎮嶽上岸去沒一會,忽有一個蓬首垢而的叫化,彎腰曲背,慢慢的挨近船邊來,伸手向船戶要討點兒飯吃。船戶揮手喝道:「你向別處去討罷,我這裡是沒有打發的!」 叫化停了一停,流著眼淚哀求道:「你教我向那裡去討呢?我在這裡已討了大半日,還不曾討得一顆飯到口。可憐我已餓的不能動了,殘菜剩飯不拘多少,胡亂給我吃點兒吧!」 船戶聽了這叫化說話帶些陝西口音,不覺動了同鄉之念。打量了叫化幾眼,問道:「你是那裡人?我看你年紀很輕,大約還不過十六七歲模樣兒,也還生得不醜,怎麼會在這裡當叫化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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