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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母丘太孺人七十序


  昆山何非鳴舉進士,令南昌之八年,而其母丘太孺人春秋七十,崇禎十二年七月,為設帨之辰。非鳴之故人與其門弟子,胥往稱觴堂下,先期而來告曰:「某等之與非鳴遊也,非鳴方弱冠,得侍非鳴之尊人元錫先生,因以知太孺人之賢。當是時,先生一老逄掖耳,非鳴又不得志於有司。某等間過非鳴,小樓臨軒,夾窗助明,床幾研席,秩秩如也。客坐未幾,殽蔬雜進,茶香而酒旨。客賦《既醉》,主人固留不聽去,促席雜坐,欲起被肘。太孺人每供張至旦以為常。非鳴跳踉自喜,如貴遊子弟,其家之寬然有餘可知也。非鳴再困春官,掌教錫山。錫山之弟子員,與四方來學者,戶外之屨恒滿。太孺人度身量腹,以供諸生酒食,視非鳴為諸生時則少窘矣。非鳴為令數年,其家產益落。所居小樓,鬻以給官,徙其家于荒江寂寞之鄉。某等薄遊南昌,宿縣署中,席門葦壁破幃,敝幾椅敗不可坐,則緯蕭縛之。太孺人篝燈紡織,夜分不休。晨起手挈菜蔬,分授子姓,臧獲錙銖秤量稍溢,則動色詬詈。太孺人衣敝不紉,飯粗不釋,左支右吾,有今無儲,視非鳴在廣文學舍,其窘彌甚,無論為諸生時也。非鳴每自傷久宦減父產,念太孺人食勤攻苦,早起夜息,每愾然太息久之。稱觴之日踧踖無所容,自恐不得比數於人子。某等無以為非鳴解也,敢以請于夫子。」

  予曰:「固也。獨不見太孺人之生日,南昌之人,一家之中,仰父俯子,齔童耇老,有一不為太孺人祝者乎?一邑之中,士者于庠,農者于野,賈者於市,負擔者於途,緇黃者於寺觀,關索者於囹圄,有一不為太孺人祝者乎?若此者,皆以頌非鳴之廉,食其德澤,而歸美於太孺人也。貪酷之吏,人必詛之,詛之必及其父母;廉平之吏,人必祝之,祝亦必及其父母。故曰:祝有益也,詛亦有損。詛誠有損,則祝之有益焉必也。祝者之辭曰:百歲千歲。出於巫祝之口,則人皆笑之,若出於億兆人之口,曰百歲則百歲也,曰千歲則千歲也,此信而有征者也。邠人之詩曰: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壽無疆。」甚矣邠人之善祝也!周公陳之,夫子存之,以為《風》《雅》《頌》備焉,豈猶夫巫祝之聒耳哉?繇此言之,太孺人之為壽也大矣。非鳴之祝太孺人也,亦已多矣!太孺人饗邦人之朋酒,以是為子孫長筵;聽輿人之歌誦,以是為金石鐘鼓。固將聽然引滿,舉萬年之觴,非鳴又何所不懌?而諸子之登堂獻壽也,亦何患乎無詞也哉!」諸子曰:「善哉夫子之言!請書之以為序,且以征於國史,使後之傳母師廉吏者有考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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