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錢謙益 > 錢謙益文集3 | 上頁 下頁 |
贈蓬萊令左君擢西台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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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一年五月,海內郡國吏以尤異征者,久次闕下。天子悉召見左順門,親問其治狀,命尚方給筆劄,條奏兵食大計,擇其尤者若干人,充翰林科道之選。而蓬萊令耀州左君擢山東道監察禦史。先是孔有德據登城以叛。君單車之任,受事于密水山。簡兵馬,庀糗芻先後數十戰,身冒矢石,八月而城複。當是時,殘血膏樓櫓,遺骸撐閭巷,撫恤瘡痍,扶養孤寡,奪赤子于強兵悍監之口,繈褓而衽席之。君雖一邑令,中朝士大夫所推舉。文武具備,身兼數器者,必君也。今一旦簪筆荷橐,為天子之言官,天子不為不知君矣,君何以自效哉?國家之大患,東患奴,中原患寇,天子旰食有年矣。奴數萬壓竟,邊吏傳遽相告,舉朝震驚,奄忽宵遁,驟如風雨,來不知所向,去不知所之。此何說也?大入則躪畿輔,小入則掠城堡,虜婦女,劫財帛,捆載而去,虜之常也。城有所不屑攻,野有所不屑掠,忽然而來,飄然而去,此非虜之嘗也。或曰:送插子歸巢也,非肄我也;插子既已歸,奴且子婿畜之矣。插之巢,即奴之巢也。插有巢而奴共之,我可以安枕乎?或曰:為插部求賞也,我之款插者,以絏奴也。我畏奴急奴,而陰借插以媚奴,插則畏奴德奴,而陽挾奴以間我。奴不肯居賞之名,而我則坐輸款之實。我何能絏奴,反為奴絏耳。貢市之事,以隆、萬全盛之時,新鄭、江陵明察之相,竭中國之物力以奉虜,苟安數十年。比其末也,不能得其一部落一間諜之用。而況於今日乎?流寇蔓延半天下,一旦俯首就撫,此豈有雄、尚、緄、撫、三明之將,追鋒束馬,窮追極討,波駭鳥竄,窮困而乞降乎?襄、漢之間,連城而居,列柵而守者,其終能弭首帖耳,就我之絛縼乎?以李察罕之雄,奮臂討賊,百戰百勝,海內震懾。田豐、王士誠,窮蹙乞降之殘寇也,卒殲於其手。今之將帥,何如察罕?今之降寇,何如豐、士誠?晏然建旗鼓,騰露布,以受降撫叛為能事,吾不知其所終也。此二者,國家之大事也,君何以策之?天子焦勞求治,愈求而愈無當;亦嘗號啕索人矣,屢索而屢不獲。其所以然者,何也?譬之病者,促數攻治,藥不效則咎醫,醫不效則又咎藥,藥與醫促數更易,而病未良已也。兵與食,藥也;料兵料食者,醫也。知其病之所在,診視而療治者,治病之方也。今不思治病之方,而汲汲於求醫量藥,是以攻治急而病滋劇也。 傳曰:上醫醫國,其次疾人。君等皆醫國者也,天子既以俞、扁命我,何不寫形察脈,論得病之所在,為天子精言之?此其說在醫緩、扁鵲之告晉平、齊桓也。奴寇之事,此所謂疥癬末疾,何足煩湯熨哉!萊州之役,君身在行間。譬之良醫,曾挾禁方,治危疾,則主人必傾心而聽之矣。君以已效之醫,挾經驗之方,以進於人主。天子將以醫國之事累君,在君茂勉之而已矣。君之邑子楊生龍征,以餘之知君也,乞余言以為賀。君固不以得禦史為光寵,而餘亦不以一禦史為君賀也。輒舉天子之所以知君,與君之所以自效者,以正告之。雖然,亦不獨為君告而已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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