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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方氏伯仲詩序


  戊子歲,余羈囚金陵,乳山道士林茂之僂行相慰問。桐、皖間,遺民盛集。陶何寤明,亦時過從相與。循故宮,踏落葉,悲歌相和。既而相泣,忘其身為楚囚也。再過金陵,乳山遊跡益廣。都人士介乳山謁餘者,名紙填門,詩卷堆案,翰墨淋漓,長千傳為盛事。別乳山又十餘年,餘老不出戶,一燈丈室,作退院老僧,兩耳雙聾,複有上氣之疾。二三親知,落落東阡北陌間。近局無只雞之招,樵蘇無不爨之客。陳思王戴遠遊、佩朱紱,四節之會,塊然獨處,猶為臨觴歎息,而況殘生遺老如余者乎?

  新安方望子攜乳山書來訪。餘問乳山近狀,視履日益強,賓客日益進,飛章聯句,搖筆淩紙,精強少年畏之如軒轅,彌明以為怪物。余於是顧影長歎,自愧不如。乳山亦佛家所謂福報者與?望子奉乳山之教,以詩道相叩擊,且屬序其弟寶臣《塗園詩》,則餘有歎焉。

  詩之道,清和而已矣。孤桐片玉,自有天律,清也。朱弦清氾,一唱三歎,和也。今之為詩者,望車塵,乞泠炙,有市心焉。其詩以俗氣應之,如商女貲高,不復能唱「渭城」也。競錐刀,飾竿牘,有爭心焉。其詩以沴氣應之,如心在捕蟬,殺氣著於弦上也。二方子之詩,無流僻,無噍殺,漻漻乎其音也,溫溫乎其德也。庶幾詩人之清和,可以語溫柔敦厚之教也與?南方有火鼠焉,生於火而食於火,語之以負冰之魚、齧雪之蛆,我知其不同類遠矣。斯則二方子之詩,固未必時人所崇尚,而餘與乳山老人所為相視而一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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