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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曆四年八月


  八月辛卯,命參知政事賈昌朝領天下農田,范仲淹領刑法,事有利害,其悉條上。

  初,仲淹建議:「周制,三公分兼六官之職,漢以三公分部六卿,唐以宰相分判六曹。今中書,古天官塚宰也;樞密院,古夏官司馬也。四官散於群有司,無三公兼領之重,而二府惟進擢差除循資級,議賞罰檢用條例而已。上不專三公論道之任,下不專六卿佐王之職,非法治也。臣請仿前代,以三司、司農、審官、流內銓、三班院、國子監、太常、刑部、審刑、大理、群牧、殿前馬步軍司,各委輔臣兼判其事。凡創置新規,更改前弊,官吏黜陟、刑法輕重、事有利害者,並從輔臣予奪。其事體大者,二府僉議奏裁。臣願自領兵賦之職,如其無輔,請先黜降。」章得象等皆以為不可,久之乃降是命,然卒不果行。八月庚寅朔。

  諫官餘靖言:「近者封建宗室,藩屏皇家,舉前王之令猷,補當朝之闕典,本支百世之盛美也。風聞諸王宮皆封長孫,惟吳王宮誤封次孫,已有爭訴者。臣愚以為宗室至親,封建大事,固宜詳審,猶如此差錯,則知天下疏遠之務,誤者多矣。宗室紛爭,不可傳聞四方,臣曾為禮官,頗知屬籍間事。吳王德昭五子,第二子惟吉,追封冀王。今聞冀王之子守巽,最是諸孫之長,有司便以冀王別為一院,即推從藹為本宮之長而授封爵。今若奪從藹之爵,以與守巽,則事同兒戲,書之史冊,傳之外方,謬誤之譏,取笑於後。臣之愚計,欲乞朝廷勘會詣實,若從藹於今實吳王宮長孫,則因而推恩,不形過舉。別以公爵授冀王之子守巽,庶幾聖德無所虧損。」從之。守巽,惟吉第三子,自言於今為最長故也。

  壬辰,更封洺州團練使守巽為潁國公。

  甲午,樞密副使富弼為河北宣撫使。

  先是,輔臣奏事垂拱殿,帝面諭之曰:「北敵受禮雲州,恐遂襲我河東,兩府宜設備。」弼退而上言:

  臣誤荷獎擢,無所施設,致此外患,上煩聖慮,聞命震驚,不遑啟處。然退自思念,僅得粗略,竊謂契丹必不襲河東,其事有九:無名,一也;動稱王師,不肯竊發,二也;河北平坦,可以長驅,必不由河東險阻而來,易入難出,三也;河北富實,河東空乏,必不肯擊虛乏,而驚我備富實之地,四也;河北無備,河東有備,以北敵萌南下之心久矣,臨事必不肯舍無備而攻有備,五也;若欲乘我不測而入,當行詭道,出於倉卒,必不肯先報雲州受禮,六也;契丹始與元昊相約,以困中國,前年契丹背約,與中國複和,元昊怒契丹坐受中國所益之幣,因此有隙,屢出怨辭。契丹恐其侵軼,於是壓元昊境築威塞州以備之。而呆兒族累殺威塞役兵,契丹又疑元昊使來,遂舉兵西伐,驗之非詐,今必無會合入寇之理,七也;契丹惜燕地,如人惜心腹,若襲河東,豈不防攻燕為牽制之術?於今不聞備燕,八也;契丹自得燕、薊,不復由河東侵逼,九也。臣驗此九事,故知契丹不襲河東必矣。今臣但論目下不為河東之患,過此以往,則非臣所知。

  臣謂契丹異日之禍,獨在河朔,河東只可為牽制之地。所以臣近奏河北守禦之策,因乞守一要郡,自行其事。下二府議之未合,只欲且令田況往彼按臣所說,此乃平時悠悠所為,非今來確乎至急之意也。河朔一二年來,雖名為設備,其實未堪禦寇。乃是張備豫之虛聲,適足重敵人之奸計,為患愈大,不可不思。臣前歲奉使契丹,理當無所增賂,蓋為朝廷方盡力西鄙,未遑北事,於是忍羞自屈,歲益所入,聊以款兵緩禍,而望雪恥於後也。臣今所乞,必願俞允,不惟訓兵備敵,以安元元,至於身羞國恥,庶幾可刷。

  於是命弼宣撫河北,其實弼不自安於朝,欲出避讒謗也。此月庚子,田況往河北,在弼宣撫後七日,不知弼何以先言之?蓋當時已議定遣況,而弼又乞自行也。

  保州、廣信安肅軍,自五代以來,別領兵萬人,號緣邊都巡檢司,亦曰天策先鋒。以知州軍為使,置副二人,析所領卒為三部,使援鄰道。太祖常用之有功,詔每出巡,別給錢糧以優之。其後州將不復出,內侍為副,數出巡,部卒偏得廩賜,軍中以為不均。通判保州秘書丞新昌石待舉獻計於都轉運使張昷之,仍請合三部兵更出入,季一出,即別給錢糧,餘悉罷,仍請以武臣代內侍。時楊懷敏方任邊事,尤不悅巡檢司。雲翼卒揚言為亂,知州、如京使、興州刺史劉繼宗心不自安,乃悉令納私所置教閱器仗。會都監韋貴與待舉彎弓賭酒而眾辱之,貴憑酒慢罵曰:「徒能以減削兵糧為己功。」因激其眾,是日給軍衣,眾遂劫持刀兵入牙門,待舉挈家上城,出東門,入無敵營。會繼宗亦挈家至,與待舉列無敵兵守關城,率神衛招收兵卻入東門,以拒亂兵。既而轉鬥不敵,繼宗、待舉複上城避之,遂自下城,繼宗渡城濠,溺水死,待舉藏鹿角中,為亂卒所害。眾怨待舉甚,揭其首,眾射之。又疑走馬承受劉宗言與待舉同議,亦害之。始迫緣邊巡檢都監王守一為首,守一不從而死,乃擁韋貴據城以叛。禮賓副使、兼閤門通事舍人、知廣信軍劉貽孫與走馬承受宋有言臨城諭叛兵,有欲降者,計未決,而諸路各進軍來討,遂複固守拒命。按保州兵亂,乃八月初五日,朝廷於初九日始知。富弼使河北,實初五日受命,此時朝廷未知保州兵亂也。弼使河北,但欲修飭邊備,未行而保州亂作,朝廷就委弼措置。弼緣此遂行,實非始謀也。其後,弼有辨讒謗劄子卻雲因保州亂,堅乞得河北宣撫,蓋小誤。然事適同日,不妨便文。而范純仁行狀、蘇軾神道碑及朱、墨史附傳並雲弼因保州賊平乞出,則誤甚矣,今不取。

  乙未,翰林學士承旨丁度、學士王堯臣、吳育、宋祁,知制誥孫抃、張方平、歐陽修,權禦史中丞王拱辰、侍御史知雜事沈邈等言:「中書、樞密院聚廳召臣等宣示契丹來書並朝廷答書,臣等竊謂契丹、元昊相攻,虛實未可知,今來書大意,且言以元昊不順朝廷之故,遂成釁興兵,恐深入討伐之後,元昊卻歸朝廷,乞拒而不納。今答書便雲於元昊理難拒絕,則是不從北鄙之請,堅納西人之盟,得新附之小羌,違久和之強敵。如聞契丹見屯兵甲,近在邊陲,萬一得書,違情生忿,回戈戎境,有以為名。夫患有遲速,事有重輕,此朝廷不可不審度也。若阻契丹而納元昊,則未有素備之策,絕元昊而從契丹,又失綏懷之信,莫若以大義而兩存之。臣等謂宜降詔與元昊,言昨許再盟,蓋因契丹有書來言彼是甥舅之親,朝廷久與契丹結和,不欲傷鄰國之意,遂議開納。今卻知國中招誘契丹邊戶,虧甥舅事大之禮,違朝廷納欵之本意,當須複順契丹,早除嫌隙,則誓書封冊,便可施行。仍乞於契丹回書中言已降詔與元昊,若其悔過歸順貴國,則本朝許其欵附;若執迷不復,則議絕未晚。如此,則於西人無陡絕之曲,於北鄙無結怨之端,從容得中,不失大義,惟陛下裁擇。」

  先是,育獨奏疏言:「契丹被朝廷恩腴,為日已久,不可納一叛羌,失繼世兄弟之歡。今二蕃自鬥,鬥久不解,可觀形便,乘機立功。萬一過計,亟納賊昊,臣恐契丹窺兵趙、魏,朝廷未得元昊毫髮之助,而太行東西先有煙塵之警,此不可不察也。為今之策,宜使人諭元昊曰:『契丹汝世姻,一旦自絕,力屈而歸我,我所疑也。若無他者,當順契丹如故,然後許汝歸欵。』告契丹曰:『已詔元昊,如能委謝轅門,即聽內附,若猶固拒,當為加伐。』如此,則二敵不能歸尤朝廷。」及聚議,方平實當筆,皆不能易育初議焉。張方平墓誌銘載此議出於方平,方平集有此兩篇。後一篇注雲議與宋祁同上。墓誌亦雲仁宗以書示方平及宋祁,然方平此時但為知制誥,未入翰林也。蓋輔臣召兩制示以書,方平即同祁等上議。議實方平所作,而吳育議獨最先上,及是又與兩制同之,今並收育議附見。實錄又不載知制誥姓名,蓋脫誤也。

  丙申,詔在京犯罪配隸外州軍者,不得因差役上京,在京諸司亦不得指名抽差。時內東門吏犯贓配黃州,其親戚多內臣,求駕綱上京,而作坊射為甲匠。權度支判官李參奏恐無以懲奸,故禁之。

  丁酉,陝西、河東宣撫使范仲淹言,知延州日,見進士張挺有武力膽略,乞補三班差使殿侍,為隨行指使,從之。張挺,不知本末何如?若竟無聞,當削去。

  戊戌,右正言、集賢校理、同修起居注餘靖假右諫議大夫、史館修撰,為回謝契丹使。

  先是,靖言:

  伏聞契丹耶律元衡來聘,道路傳言,專報西征之事。臣雖愚陋,竊用憂之。且敵人當無事之時,尚可窮巧極詐,乘我之怯,以恣無厭之求,況今用兵之際,豈得默而無請?臣竊料敵人之意,不出數策:一曰借兵於我,同力剪除;二曰見乏資糧,欲假邊粟;三曰軍興費廣,先借數年之資;四曰元昊與賊連謀,不宜更通和好。其他狡計,不可詳知,此皆目前所宜預備者也。

  敵人背約,妄起事端,不當但務偷安,每事輕許。我守盟誓,拒之有詞。若只有借兵之言,最可理奪。伏緣景德之誓,共約休兵,只如元昊負恩,擾我邊鄙,本朝調發卒乘,數年於茲,未嘗假北敵之兵議誅討。今若夾山部落亡入我境,則當竭力,同共驅除,境外之師,無名可出,此則借兵之謀不可許也。若以資糧為詞,亦當堅拒。伏緣國家封疆至廣,軍馬至多,內有朝廷百官之奉,外有賓客四方之事,賦入有常度。但緣愛惜生靈,不忍爭戰,故割自奉之金帛,以資兄弟之國。一國之財而供二國之用,固無餘羨以副非意之求,此又借糧之議不可許也。若雲先借歲聘之數,尤當阻之。伏緣契丹每言此來再結盟好,不同向前,固宜謹守誠信,以敦萬世之約。況近歲新添金帛,割剝已深,山澤之利,歲計猶有不足;桑蠶所產,民力固亦無餘。比要兩國安寧,是用不惜所有,今伐一小族,便此過求,若更有大事,如何應副?侵淩之勢,無時暫已,國家之物有限,強敵之求無厭,欲望不危,必不可得,此又預借歲物不可許也。若雲元昊懷貳,與賊通謀,同盟之國,所宜共嫉,惟此一事,最難處置。從之則權在敵人,不從則強兵在境,酌今之勢,不能不從。伏緣北敵,本參和議,彼既有隙,勢難兩交。若謂元昊已有好意,不可拒絕,臣恐納元昊而疏耶律,則敵人移兵於我矣。臣愚以謂元昊之論未定,猶可緩之以順北敵之請,其餘不可從也。

  臣伏讀唐史,竊見回鶻於唐朝有收復兩京之功,每歲止賜絹三萬匹。今來契丹歲取我物五十萬,其害深矣。伏乞朝廷密敕邊臣,嚴設武備,儻或敵人過分求索,不宜輕許,以重取國辱。廟堂之上,固有謀猷諫諍之官,惟憂闕失,望朝廷裁之。

  又言:

  伏睹耶律元衡已朝見訖,中外臣僚,但聞報西征事,又知河東邊奏警急,並無不憂懼。雖北邊事宜,雲征夾山部落,且夾山小族,而契丹舉國征之,事勢甚大,恐似別有謀者。臣竊思之,朝廷於西北大事,前後處置失錯,所以敵人乘釁,肆其憑陵,今者使來,必此之故。切緣元昊累世稱藩,一日僭叛,招攜出討,當自圖之,而乃屈中國之威,假契丹之援,借人之勢,權在他人,此謀始之失也。臣去年在敵中,敵主親與臣言梁適去時,雲河西事了,遣人來謝。及以元昊表示臣,俾知元昊畏伏之意。又與臣言候乾元節信使碽日,請仔細報來。及臣歸朝,首言此事,只緣夷簡病退,梁適差出,便乃隱諱,雲無此言。暨乾元節信使蕭孝忠來,屢問館伴張錫,錫終不與言元昊商量次第。朝廷當元昊叛時,則遣使告之,及其和約欲就,則問而不對,必疑朝廷有異議矣。此始末不同之失也。

  臣曾具奏陳,擬其所謀四事:一曰借邊兵,二曰借邊粟,三曰假數年之物,四曰絕元昊之和。遙度敵情,在此而已。必若假借財物,拒之有詞,惟與元昊絕和,最難處置。臣竊計之,遜詞以謝北敵,緩詞以欵西戎,苟紓歲月之禍,誠當今可施之策也。然臣愚慮兵禍自此起,不宜處置更有失錯。今若徇北敵而絕西戎,亦有兵禍,納西戎而違北敵,亦有兵禍。二敵連謀共為矛楯之勢,北人才去,西人必來,拒納之間,動皆有礙。擇禍就輕,守之以信,使曲不在我,即其要矣。

  必若棄元昊以為外虞,堅絕其約,使北人不能反復而邀功,此最久安之策,恐謀者不能終之。且元昊所有抗中國者,僭尊號,改年名,不稱臣,不奉表,此其倔強之勢也,今皆舍去而歸我矣,三年謀之,而一朝絕之,及其既去,北敵使至,將又招之,倔強之性,豈不懷忿?此起兵之禍也。契丹所以取重於中國者,亦欲成和好之事,專與奪之權也。今西戎偃蹇而不從,朝廷沉吟而不報,及其使我絕之,而遽即成之,桀驁之氣,豈不懷怒?此亦起兵之禍也。然而彼欲舉兵,而使我絕約,皆北人之狡謀耳。

  臣竊料北人因弋獵之勢,為舉兵之名,欲邀成功,以德於我。若報之曰:「天下之民一也,本朝之兵,尚不忍令其戰鬥,以趨死傷之禍,況鄰國之兵,冒白刃而不憂其傷,非所以為心也。寧失一小蕃,不可煩兄弟之國。蕭使碽日,曾達此誠,且未嘗乞師,無煩大舉。若元昊自有釁隙,違忤北朝,今之出師,非複預議。又元昊使來每稱北朝之意,早緣名體未順,難以從之。近者稱本朝正朔,去羌人僭偽之號而稱臣矣。只以事要久遠,故須往覆商量。今若事體准前,固當拒絕,但業已許其每事恭順,則受其來歸,若來而拒之,則似失信。且中國以信自守,故能與四海會同,儻失信於人,誰覆信其盟約?若北朝怒其叛而伐之,南朝因其服而舍之,共成德美,亦春秋之義也。」敵雖強悍,固當聞此而悛心矣。惟重幣輕使以給之,使其有邀功之心,則必緩圖我之患也。

  臣又聞前歲北人解甲後,幽州亦遭掠奪財物,迫奪婦人,發掘墳墓,燕人苦之。今河東近邊恐有衝突,須作堤備,以戒不虞。臣常觀北朝氣陵中國,捃拾事緒,以起釁端,歸於強弩相射,利劍相擊而後已,不可不早備也,惟陛下圖之。

  朝廷以靖言為然,於是遣靖回謝。其複書略曰:「若以元昊於北朝失事大之體,則自宜問罪,或謂元昊於本朝稽效順之故,則無煩出師。矧延州昨奏元昊已遣楊守素將誓文入界,儻不依初約,猶可沮還,如盡遵承,則亦難卻也。」

  樞密院言保州兵亂,詔遣入內供奉官劉保信馳往視之。諫官孫甫力言前有告變者,樞密使杜衍不時發之,當得罪。甫本衍所舉用,其不阿如此。

  庚子,命知制誥田況往保州城下相度處置叛軍,仍聽便宜從事。

  辛醜,知青州陳執中言:「奉詔權罷修州城,契丹雖遣使再盟,然未保情虛實,恐未可遽廢防守之備。況秋稼大成,人心樂於集事,舊城比已興工剗削,高下可窺,若遂中輟,它日不免重困於民,乞遂乘時完緝。」奏可。先是,有言執中率民錢修州城,民甚苦之。故有詔罷其役也。記聞雲:集賢校理李昭遘言執中之短,詔以昭遘疏示執中,執中臱恚,上疏乞江淮小郡,不許。按昭遘三年七月罷陝州,入判理欠憑由。今年八月為度支判官,不知奏執中時,是何職任,當考。

  賜保州投來人員、兵士特支錢。

  壬寅,降敕牓招安保州叛軍。

  詔知雄州王德基諜報北界,以保州兵亂,本路方領兵捉殺,恐緣邊人戶驚疑也。

  癸卯,右正言、知制誥田況為龍圖閣直學士、知成德軍,充真定府、定州路安撫使。況言保州緣邊人戶多扇言軍賊作亂,將引契丹兵馬入界,以臣所料,必有奸人因欲搖動邊民,乞下緣邊安撫使密令捕緝,法外施行。從之。

  右正言、知制誥歐陽修為龍圖閣直學士、河北都轉運按察使。上面諭修曰:「勿為久居計,有事第言之。」修對以諫官乃得風聞,今在外使事有指,越職罪也。上曰:「事苟宜聞,不可以中外為辭。」諫官蔡襄、孫甫奏留修,不許。此據修附傳及晏殊正傳。

  右正言、集賢校理、同修起居注餘靖知制誥,仍知諫院。

  右正言、直集賢院、知晉州尹洙為起居舍人、直龍圖閣、知潞州。舊制,諫官、禦史補外無待闕者,洙自慶移晉,會前守未滿歲,有旨令洙待闕。洙心疑鄭戩譖己,因奏乞與戩俱下禦史獄,辨水洛城事。且言戩交結走馬承受麥知微。於是遷秩改命,而所乞竟不從。鄭戩結交中官,本傳都不載,此據尹洙奏狀。又碧雲騢載:戩結中官黃元吉而進用,一日,元吉左遷,同列戲之曰:「天休走卻爺矣。」戩笑曰:「君知我更有一爺在。」恐戩亦不至此。碧雲騢託名梅堯臣,然非也。元吉事當考。

  秘書丞、館閣校勘、知諫院蔡襄為直史館、同修起居注。是日,襄言:「保州軍士閉城作亂,殺黨中懦弱十餘人,指為首惡,以要朝廷招安。臣與臣修、臣甫已有論列,欲令知定州王果引兵隨牓入城,盡行誅戮。不聞施行。竊以天下內外之兵百有餘萬,苟無誅殺決行之令,必開驕慢叛亂之源。今州兵殺官吏,閉城門,從而招之,使傳于四方,明朝廷有畏眾不殺之恩,官吏有觸事可持之勢,何憚而不為!議者若謂今日北敵妄生釁端,不可便於極邊之地張皇其事,為敵人所窺,是不知制兵之權,而昧威戎之略也。夫中國為北敵所輕者,本由朝廷威令不行,今以勁兵入城誅三千叛卒,以絕天下禍亂之萌,而敵人咫尺,必將悚動,安慮其窺乎!況事機不可失,惟陛下特發睿斷而行之。」

  甲辰,資政殿大學士、吏部侍郎石中立為太子少傅致仕。

  河北宣撫使富弼奏請殿中丞劉牧掌隨行機密文字,從之。牧,西安人也。

  賜保州城下諸軍將校特支錢。

  乙巳,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衛州防禦使郭承佑為宣州觀察使,罷軍職。樞密使杜衍惡承佑驕恣,奏罷之。

  秦州刺史、權並代部署狄青為惠州團練使、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涇原部署。青任涇原權並代,當在六月十三日以後,朝廷不欲令青沮劉滬也。但,實錄不詳爾。水洛既城,劉滬又責官,涇原已別命帥,則青可複還。特書此,亦足見朝廷委曲用人之意雲。

  陝西、河東宣撫使范仲淹請以涇原路參謀郭固隨行,教習軍陣,從之。歐陽修杜衍墓銘,雲范仲淹宣撫河東、陝西,欲以兵從,衍爭不可。今觀仲淹辟郭固隨行教習軍陣,則仲淹固以兵從,是衍不果爭也。按富弼奏議、韓琦家傳,則衍所爭乃仲淹欲益發兵爾,非為宣撫使不可以兵從也。恐歐陽或誤。

  丙午,武勝節度使、同平章事、東平郡王德文為忠武節度使、兼侍中,甯江節度使、汝南郡王允讓同平章事。德文等十人既封拜,又以宗室久不遷官,於是遞進一等,凡遷者三百二十一人。

  戊申,陝西都轉運按察使、天章閣待制程戡言:「昨遣三司鹽鐵副使魚周詢、宮苑使周惟德與臣同體量修水洛城。臣等昨離永興軍日,涇原部署狄青已部領軍馬至德順軍,仍令閣門祗候崔宣、指揮使謝能等領軍馬就水洛城收捉劉滬、董士廉,欲誣以違節制斬之,賴滬等不敢抗對,由是止械送司理院。初令本軍監酒周頌就劾,又差平涼知縣李元規代頌面授其意,不謂朝廷遣周詢、惟德來,滬等生得出獄。自後臣雖奉旨帶劉滬、董士廉再往興築,臣以蕃部疑變及慮狄青、尹洙等破壞此城,無以就功。累聞朝廷續差內殿崇班陳惟信,令臣與狄青應副興修,今幸滬等城水洛已就,而蕃部帖然。其初,本路兵馬鈐轄高繼元、著作郎石輅、大理寺丞李仲昌等,皆實贊狄青,以謂水洛不便。今既共事,其如一黨之人自懷疑忌,兼聞既城之後,猶欲力遂前非。石輅雖已離此,繼元、仲昌多陰獻計畫,務在間諜。今除王素知渭州,未必不為鬥亂。雖水洛城不足惜,柰何扇動蕃部棄去漢土,不惟為異類報仇,兼欲將微臣稔過,臣所操心,粗能知分,雖城百水洛,固非臣邀功掠美之地,乞候王素過京師,特賜宣諭此事,庶到邊不為群小所惑。其高繼元、李仲昌,仍乞早移別路一差遣,不爾,沮撓邊事,必起後虞。

  宦者閻士良以供備庫副使為蔡州都監,頗挾勢驕倨,承前貴人多優容之。及司勳員外郎陳述古知蔡州,獨不加禮,士良恚恨。會去冬雨木冰,述古言:「是所謂木稼,亦木介也。木有稼,達官怕。木介,革兵之象,其占在國家。」士良擿其語聞上。述古因發士良陰事,既劾置許州,而士良不伏,乃命監察禦史劉湜再往鞫之。己酉,士良坐受所監臨贓,奪二官。述古亦坐所言不實,罰銅七斤,罷。述古,堯佐子也。

  司勳郎中張可久責授保信節度副使。坐前為淮南轉運使,販私鹽萬餘斤在部中也。監察禦史包拯乞不以見獲斤兩定罪,特於法外重行遠地編置,以警贓吏,故有是命。

  辛亥,贈太子太保、諡忠憲韓億卒。

  壬子,右正言、秘閣校理孫甫為契丹國母生辰使,如京使夏防副之;太常少卿、直史館劉夔為契丹生辰使,崇儀使楊宗讓副之;鹽鐵判官、祠部員外郎、秘閣校理張瓌為契丹國母正旦使,內園副使焦從約副之;開封府推官、監察禦史劉湜為契丹正旦使,東頭供奉官、閤門祗候李士勳副之。

  錄故德順軍得勝寨主、右班殿直、閤門祗候裴大雅子得象為三班奉職,得一為借職,以大雅與西賊戰沒也。

  甲寅,詔宗室大功以上親之婦不許改嫁,自餘夫亡而無子者,服除聽還其家。

  朝議以諸道兵集保州城下,未有統領,因詔宣撫使富弼促行,往節制之。再降敕牓招安,仍令田況等且退兵,選人齎敕入城,若遂開門,即一切撫存之。如尚拒命,則益進攻,其在營同居骨肉,無老幼皆戮之。

  先是,知定州王果率兵趨保州,攻城甚急,會有詔招安,賊不肯降,乘陴呼曰:「得李步軍來,我降矣。」李步軍,謂昭亮也。詔遣昭亮。是日,昭亮至,與田況同諭賊,賊終未信。右侍禁郭逵徑踰壕詣城下,謂賊曰:「我班行也,汝下索,我就汝語。」賊乃下索,即援之登城,謂賊曰:「我班行也,豈不自愛,苟非誠信,肯至此乎!朝廷知汝非樂為亂,由官吏遇汝不以理,使汝至此,今赦汝罪,又以祿秩賞汝,使兩制大臣奉詔書來諭汝,汝尚疑之,豈有詔書而不信耶,兩制大臣而為妄誕耶?」詞氣雄辨,賊皆相顧動色。曰:「果如此,更使一二人登城。」即複下索,召其所知數人登城,賊信之。爭投兵下城,降者二千餘人,遂開門納官軍。其造逆者四百二十九人,況具得其姓名,令楊懷敏率兵入城,悉坑殺之。逵本傳雲范貴、史克順、侍其臻據保州叛。按此時但有韋貴,無範貴。又雲臻、貴自剄,按臻亦未嘗死,不知本傳何所據也,當考。今止用記聞所載事蹟。李昭亮傳雲:昭亮從數十人叩城扉,袒示城上,不以甲楯自蔽,為曉譬禍福,賊遂降。蓋飾說,今從記聞。按會要亦雲遣郭逵入城諭賊,昭亮不當專此功也。

  降卒二千餘人,悉分隸諸州。宣撫使富弼恐複生變,與都轉運使歐陽修相遇于內黃,夜半屏人謀,欲使諸州同日誅之。修曰:「禍莫大於殺已降,況脅從乎!既非朝命,諸州有一不從,為變不細。」弼悟,乃止。朱史附傳誤以富弼為夏竦,今從蘇轍所作歐陽修傳。

  工部郎中、直昭文館、知滄州劉渙為吉州刺史、知保州。渙至踰月,雲翼軍士又謀反,居人惶急,渙以單騎至,械其首惡誅之,一軍帖然。此據渙本傳,按雲翼軍叛,既誅之矣,渙至又複叛,不知果否。渙不踰年,亦徙登州。當考。渙知保州,乃此月癸醜。

  乙卯,上謂輔臣曰:「如聞諸路轉運、按察、提點刑獄司,發擿所部官吏細過,務為苛刻,使下無所措手足,可降敕約束之。」先是,監察禦史劉湜言,轉運使掎摭州縣,苛束官吏,人不得騁其材,宜稍寬假,恬不為改,乃加繩治。此據湜傳,按湜三年六月為察官,四年十月遷殿院,傳載此言在為殿院後,恐非也。因詔書約束轉運使,即附見此。

  包拯言:「諸道轉運使自兼按察及置判官以來,並提點刑獄等,體量部下官吏,頗傷煩碎。兼審刑院、大理寺奏案倍於往年,況無大段罪名,並是掎摭微累,不辨虛實,一例論奏。此蓋苟圖振舉之名,以希進用之速爾,遂使天下官吏各懷危懼。其廉謹自守者,則以為不才,酷虐非法者,則以為幹事。人人相效,惟恐不逮,民罹此患,無所訴告。非陛下委任之本意也。其被體量之事,或智慮所不及,或人情偶不免,若非切害,亦可矜閔,雖欲潔己改過,其路亡繇,豈不痛惜哉。」

  又言:「天下茶鹽酒稅,逐處長吏曲徇轉運使之意,以求課額羨溢,編民則例遭配買,商族則倍行誅剝,為國斂怨,無甚於此。且朝廷設按察、提刑之職,蓋欲去貪殘之吏,撫疲瘵之俗,今乃惟務苛細,人不聊生,竊恐未為國家之福也。比幸屬郊禋盛禮,大霈慶澤,欲乞於赦書內特行約束,凡官吏先被體量者,情非故犯,咸許自新,不悛必寘於法。庶使悔過之人,免資終身之累。其諸處茶鹽稅,亦乞除元額外,不得擅增課利,搔撓人戶。應系自來諸般調率,且乞權罷,以安海內生靈之心。伏望聖慈,少賜省察。」

  朝廷既降敕約束諸路按察使,備載台官所上之言,歐陽修奏曰:「台官意謂按察使等所奏之人多不實,或因迎送文移之間有所闕失,挾其私怒,枉奏平人,朝廷都不深思,輕信其說。臣自聞降此約束,日夕憂嗟,竊思國家方此多事難了之時,正當責人展效之際,獎之猶恐不竭力,疑之誰肯盡其心!昨大選諸路按察之初,兩府聚廳數日,盡破常例,不次用人,中外翕然,皆為一時之極選。凡被選之人,亦各負材業,久無人知,常患無所施為。一旦忽蒙擢用,各思宣力,爭奮所長,不惟欲報朝廷,寧不更希進用,豈可頓為欺罔,便徇私情,料其心必未至此。苟或如台官所說,則是兩府聚廳數日,選得不公之人。或其不至如斯,何必更加約束。竊以任人之術,自古所難,能力主張,猶或有沮者,何況過生疑異,使其各自心闌,如此用人,安能集事!況按察之任,人所難能,或大臣薦引之人,或權勢僥倖之子,彼按察使下當怨怒,上迕權勢,而不敢避者,只賴朝廷主張而已。今按察者所奏,則未能與行,沮毀者一言,則便加輕信,皆由朝廷未知官吏為州縣大患,而按察可以利民,委任之意不堅,故譭謗之言已入也。所可惜者,自差諸路按察,今雖未有大效,而老病昏昧之人,望風知懼,近日致仕者漸多,州縣方欲澄清,而朝廷自沮其事。臣欲乞聖慈令兩府召台官上言者至中書,問其何路按察之人因挾私怒,苟有跡狀,乞下所司辨明,若實無人,乃是妄說。其近降劄子,乞賜抽還,不使四方見朝廷自沮按察之權,而為貪贓老謬之吏所快。

  戊午,詔自今除台諫官,毋得用見任輔臣所薦之人。此詔恐與丁度指孫甫為杜衍門人相關,然衍九月二十六日始拜相,此詔決不為衍發也。

  富弼言:「近見元昊所上誓書及表奏,辭禮恭順,一遵朝廷所約。只是榷場上微有商量,候楊守素到闕日,乞與婉順商議,示以必和之意,使之深信。不可為其恭順,卻於元約事外,別有詰難邀勒,所宜多方容納,令無備我之意,則必盡力與契丹相持。若二寇自相殺伐,兩有所損,此朝廷之福,天所假也。苟議絕和約,或大段拖延不成,則元昊必複與契丹合,而為患如故,此必然之理也。臣料契丹必未肯與朝廷絕好,餘靖此去,保無他虞。將來若遣謝使,所齎謝物,不可過數,苟多無益,更乞深加詳察。」

  范仲淹言:「臣竊觀史籍,見前代帝王與戎狄結和通好,禮意甚重,非志不高而力不足也,蓋懼邊事不息,困耗生民,用兵久之,必生他變,而為社稷之憂。如漢高帝、唐太宗身經百戰,大勝天下,不敢黷武而屈事戎狄者,正為此也。及其國力強盛,將帥得人,則長驅破虜,以雪天下之恥。今北敵西戎,合謀並力,夾困中原,西兵數年未能平定,近方遣使往復,以議通順,而延州塞門並河東豐州之地,舊有屬戶居之,則為我利,自元昊驅掠西去,遂為隙地,中國利害,不系於此。今眾議須欲複得塞門,以全疆土。借如祖宗朝北陷易州,西失靈、夏,及其和好,皆略而不言,恥以前失之醜,而求無用之地也。今西戎驕恡,不足與爭,但名體已順,餘可假借,以成和好。然後重議邊事,退移兵馬,減省糧草,蘇我生民,勤我稼穡,選將練士,使國富民強,以待四夷之變。此帝王有道之術,社稷無窮之福也。如欲與敵人理曲直、決勝負,以耗兆民,以危天下,語之則易,行之實難。臣備位二府,當思安危大計,不敢避人謗議,上下其說,累陛下包荒之德,以重增宵旰之憂。」十月己醜,頒誓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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