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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祜傳


  陳祜,一名天祐,字慶甫,趙甯晉人。

  祖忠,字公茂,有學行,鄉党尊而師之,稱為茂行先生。父子安,早卒。

  祜少好學,家貧,母張氏翦發易書使讀之,長遂博通經史,時諸王得自辟官屬,穆哥王府署祜為尚書。王分土于河南,又表祜為河南府總管。下車之日,禮聘名士李田維、楊杲、李微、薛玄等,諮以治道,奏免征西國數百家及椒竹諸稅、糧料等錢,又上便民二十餘事,朝廷皆從之。

  世祖即位,分陝、洛為河南西路。中統元年,真除祜為總管。時州縣官未給俸,多貪暴,祜獨以清慎見稱,在官八年,如始至之日。至元二年,改南京路治中。適大蝗,徐、邳尤甚,責捕急。祜部民丁數萬人至其地,謂左右曰:「捕蝗慮其傷稼也,今蝗雖盛,而穀已熟,不如令早刈之。」或以事涉專擅,不可,祜曰:「救民獲罪,亦所甘心。」即諭使刈穀,兩州之民皆賴焉。

  三年,朝廷以祜降官無名,乃賜虎符,授嘉議大夫、衛輝路總管。衛當四方衝要,號為難治,祜申明法令,創立孔子廟,修比干墓,請列於祀典。及去官,民為立碑頌德。祜上書世祖,言樹太平之本有三,曰:

  臣聞殷、周、漢、唐之有天下也,天生創業之君,必生守文之主。蓋創業之君,天所以定禍亂,守文之主,天所以致隆平也。

  昔我聖朝之興,太祖皇帝龍飛朔方,雷震雲合,天下響應,統一四海,雖湯武之盛未之有也。天眷聖朝,實生陛下,陛下神武聖文,以天緯地,能盡守文之美,兼隆創業之基,典章文物,粲然可觀。既遐陬絕域之民,上古所不能臣者,陛下悉能臣之,雖高宗之興殷,成康、宣王之興周,文、景、光武之興漢,太宗、憲宗之舉唐,無以過也。

  是以海內豪傑之士,翕然向風,咸謂天命陛下啟太平之運者有四,民望陛下樹太平之本者有三。臣請條列而言之。

  陛下昔在藩邸之初,奉辭伐罪,西舉大理,勢若摧枯,南渡長江,易於反掌。此天命陛下揚萬里之威,定四方之亂,將降大任于陛下。即位之後,內難方殷,藩王之構亂者在北,逆賊之官禍者在東,然天戈一指,俱從蕩平。此天命陛下消藩鎮有釁之權,新唐、虞天為之化,將以躋斯民于仁壽之城也。臣故曰天命陛下。

  啟太平之本者有三:

  其一曰太子國本,建立之計宜早。臣聞三代盛王有天下者,皆以傳子,非不欲法堯、舜禪讓之美也,顧其勢有不能爾。何則,俗有厚薄,時有變遷,苟或傳非其人,禍源一啟,則後世爭之亂,未易息也。以是見聖人公天下之憂深矣。故孟軻曰:「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夫所謂天與子者,非謂天有諄諄之言告諭人主以傳子之計也,政謂時運推移,無非天理,聖人能與時消息,動合天意,故自天祜之,吉無不利。是以三代享祚長久,至有逾六七百年者,以其傳子之心,公於為天下,不私於已故也。伏見聖代隆興,不崇儲貳,故授受之際,天下憂危。曩者建藩屏之國,授諸侯之兵,所以尊王室,衛社稷,實祖宗創業之宏規也,迨乎中統之初,頗異於是。恃其國之大也,謀傾王室者有之;恃其兵之強也,圖危社稷者有之。當是之時,賴陛下斷自聖衷,算無遺策,故總攬權綱,則藩鎮之禍消,深固根本,則朝廷之計定,此陛下守文之善經也。何以言之,天下者,太祖之天下也,律令者,太祖之法令也,陛下豈欲變易舊章,作為新制,以快天下耳目之觀聽哉。誠以時移事變,理勢當然,不得不爾,期於宗主之安而已矣。由此觀之,國本之議,昭然甚明,不可緩也。語曰: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今年穀屢登,四海晏然,此其時矣,億兆戴德,侯王向化,此其勢矣。夫天與不受,則違天意,民望不副,則失民心。失民心則可憂,違天意則可懼,此安危之機,不可不察也。伏惟陛下上承天意,下順民心,體三代宏運之規,法《春秋》嫡長之義,內親九族,外協萬邦,建皇儲于春宮,隆帝基於聖代,俾入監國事,出撫戒政,絕覬覦之心,一中外之望,則民心不搖,邦本自固矣。陛下蘊廉光之德,縱不欲以天下傳子孫,獨不念宗廟之靈,社稷之重,生民之塗炭乎。願陛下熟計而為之,則天下臣民之幸甚矣。

  其二曰中書政本,責成之任宜專。臣伏見陛下勵精為治,頻年以來,建官分職,綱理眾務,可謂備矣。曰中書,曰禦史,曰樞密,曰制國用,曰左右部。夫承命宣制,奉行文書,銓敘流品,編齊戶口,均賦役,平獄訟,此左右部之責之。通漕運,謹出納,充府庫,實倉廩,百姓富饒,國用豐備,此制國用之職也。修國政,嚴武備,辟疆場,肅號令,謹先事之防,銷未形之患,士馬精強,敵人畏服,此樞密之任也。若夫屏貴近,退奸邪,絕臣下之威福,強公室,杜私門,糾劾非違,肅清朝野,非禦史不能也。如鬥之承天,斟酌元氣,運行四時,條舉綱維,著明紀律總百揆,平萬機,求賢審官,獻哥替否,內親同姓,外撫四夷,綏之以和,鎮之以靜,涵養人材,變化風俗,立經國之遠,圖建長世之大議,孜孜奉國,知無不為,作新太平之化,非中書不可也。皇天以億兆之命,縣之于陛下之手,陛下父事上天,子愛下民,其道無他,要在慎擇宰相,委任責成而已。陛下,元首之尊也。中書,股肱之任也。禦史,耳目之司也。方今之宜,非中書則無以尊上,非禦史則無以肅下,下不肅,則內慢,下不尊,則外侮。內慢外侮,亂之始也。上尊下肅,治之基也。故《虞書》載明良之歌,賈生設堂陛之喻,其旨豈不深且遠哉!凡今之所以未臻於至治者,良由法無定體,人無定分,政出多門,不相統一故也。臣謂,諸外路軍民錢谷之官,宜悉季中書通行遷轉,其賞罰黜陟,一聽於中書,其善惡能否,一審于禦史。如此則官有定名之實,法有劃一之規矣。又大臣貴和,不貴同。和於義,則公道昭明,有揖讓之治;同於利,則私怨萌生,起忿爭之亂。此必然之效也。誠能中外戮力,將相同心,和若鹽梅,固如金石,各慕相如、寇恂相下之義,夾輔王室,協贊聖猷,陛下臨之以日月之明,懷之以天地之量,操威福之權,執文武之柄,俾知法有定體,人有定分,上之使下,如身之運臂,臂之任指,下之事上,如足之承身,身之尊首,各勤厥職,各盡乃心,夫如是,天下何憂不理,國勢何憂不振乎。雖西北諸王示覲天顏,東南一隅未沾聖化,其來庭之議,稱藩之奏,可克日而待,不足為陛下憂也。所可憂者,大臣未和,公道未昭,群小流言,熒惑聖聽,幹撓庶政,虧損國威,摧壯士之心,鉗直臣之口,至使人情以緘默為賢,以盡節為愚,以訐為忠,以直言為諱,是皆奸人敵國之幸,非陛下之福也。臣恐此弊不已,習以成風,將見私門萬啟於下,公道孤立於上,雖有夔皋為臣,伊周和輔,亦不能善治矣。陛下有垂成太平之功,而複有小人基亂之釁,此臣所以為陛下惜也。今大臣設有奸邪不忠,竊弄威柄者,禦史自當劾之,乃其職也,百官自當論之,乃其分也。烏在無賴小人不為鄉黨所齒者,驟興攻訐之風於朝廷之上乎!臣知國家承平吉祥之言,必不出於若輩之口也,惟陛下遠之,則天下幸甚。

  其三曰人才治本,選舉之方宜審。臣聞君天下者,勞於求賢逸,於得人,其來尚矣,蓋天地間,有中和至順之氣,生而為聰明特達之人,以待時君之用,是以聖王遭時定制,不借才於異代,皆取士於當時。臣愚以為,今之天下,猶古之天下也,今之君臣,猶古之君臣也,今之人才,猶古之人才也,顧惟陛下求之與否爾。伏見取人之法,今之議者,互有異同,或以選舉為盡美,而賤科第,或以科第為至公,而輕選舉。是皆一己之偏見,非古今之通論也。夫二帝、三王以下,隋、康以上,數千百年之間,明君睿後所得社稷之臣,王霸之輔,蓋亦多矣,其豐功盛烈,章然著於天下後世之耳目者,跡其從來,亦可考也。或起於耕耘,或來於版築,或獵于屠釣,或因獻言而入侍,或由薦進而登朝,至於賢良方正、孝廉貢舉之途,遭際萬殊,不可勝紀,豈一出於第乎科!自隋、唐以降,迄于宋、金,數百年間,代不乏人,名臣偉器,例皆以科第進,豈皆一出於舉乎!及遇合于君聚精會神於朝廷之上,皆能尊主庇民,論道佐時,寧複有彼優此劣之間哉。夫士之處世,亦猶魚之處水,其取之之術,固有筌罝罟釣之不同,期於得魴、得鯉,則一也。臣愚謂,方今取士,宜設三科,以盡天下之才,以公天下之用。亡金之士,以第進士曆顯官,耆年宿德老成之人分佈台省,諮詢典故,一也。內則將相公卿大夫,各舉所知,外則府尹州牧歲貢有差,進賢良則受賞,進不肖則受罰,二也。頒降詔書,佈告天下,限以某年開設科舉,三也。三科之外,繼以門蔭閥參之,可謂才德兼收,勳賢並進。如此則人春自勵,多士盈朝,將相得人於上,守令稱職于下,陛下端拱無為而天下治矣。夫天下,猶重器也。器之安危,置之在人。陛下誠欲措天下于泰山下安基,宗社于磐石之固,可不以求才為急務乎!《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其斯之謂歟!

  抑臣又聞,凡人臣進深計之言於上,自古為難。昔漢賈誼當文帝治平之世,建言諸侯強大,將不利於社稷,譬猶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然,因謂之安,安上全下之計,莫若眾建諸候,而分其力,可謂切中時病。然舉朝皆以誼言為過,故帝雖嘉之,而不能用。逮景帝之世,七國連兵,幾危漢室,誼之言始驗於此矣。董仲舒當武帝窮兵黜武之時,重斂繁刑之際,一踵亡秦之覆轍,唯崇尚虛文,而欲求至治,仲舒以為宜更化,而不更化,雖有大賢大能善治,譬之琴瑟不調當更張,而不更張,雖有良工不能鼓,又言臨淵羡魚,不如退而結綱,臨政願治,不如退而更化,可謂深識治體矣。然當時皆以其言為迂,故帝雖納之,而不果行。逮至季年,海內虛耗,戶口減半,帝於是發仁聖之言,下哀痛之詔,仲舒之言始驗於此矣。向若文帝早從貢誼,武帝早用仲舒,其禍亂之極,必不至此。漢之為漢,又豈止如是而已哉。洎乎有唐馭宇,太宗皇帝清明在躬,以納諫為心,而魏征之倫,恥其君不及堯、舜,是以知無不言,言無不聽,聽無不行,故能身致太平,比功較德,優邁前主矣。

  臣誠才識駑鈍,不足以比擬前賢,如霄壞涇渭,固自有間,然于遭逢聖明,誠誠懇懇,志在納忠,其義一也。臣清以人身之計言之,冬之祁寒,夏之甚暑,此天時變於上者也,在修人事以應之,故祁寒則衣裘,甚暑則服葛,非人情惡常而好變也,蓋亦理勢當然,不得不爾,期於康寧其身而已矣。國計安危,理亦如此。臣愚切謂三本之策,若施之于祖用武之世,有所未遑;行之于陛下守文之時,誠得其宜。此天下之公論,非臣一人之私意也。

  書上,事雖未能盡行,時論韙之。六年,以提刑按察司兼勸農使,遷祜為山東東西道提刑按察使。時中書、尚書二省並立,世厭其煩,欲合為一,集大臣議之,祜還朝,特命預其議。阿合馬為書平章政事,欲奏中書右丞相安童為太師,因罷中書省,懼祜有異同,許以祜為尚書參知政事。及入議,祜極言中書政本,祖宗所立,不可罷;三公古官,今徒存虛位,不須設。阿合馬怒其忤已,除祜僉中興等路行尚書省事。西涼隸永昌王府,其達魯花赤乃總管為人誣構,王欲悉致之法,祜力辯其冤。王怒甚,祜執議彌固,王赤尋悟,二人皆獲免,持祜泣曰:「公再生父母也。」

  朝廷大舉代宋,遣祜僉山東民軍,民聞祜來,皆曰:「陳按察來,必無私。」於是逃匿者皆出。應期而辦。

  十二年,授南京總管,兼開封府尹。屬吏聞祜至,多震懾失措,祜因謂曰:「何必若是。前為盜蹠,今為顏子,吾以顏子待之;前為顏子,今為盜蹠,吾以盜蹠待之。」由是吏知修飭,不敢弄法。

  十四年,遷浙東道宣慰使。時江南初附,軍士俘溫、台民數千口,祜悉坪還之。未幾,行省榷民商酒稅,祜請曰:「兵火之餘,遣民宜從寬恤。」不報。遣祜檢覆慶元、台州民田。及還至新昌,值玉山鄉盜起,倉猝不及為備,中流矢而卒,年五十六。

  贈推忠秉義全節功臣、江浙等處行中書省左丞,追封潁川郡公,諡忠定。父老請留葬會稽,不得,乃立祠祀之,祜能詩文,有《節齊集》。

  三子:
  夔,芍陂屯田萬戶,在揚州聞祜遇盜死,泣請行省,願複父仇,擒其賊魁,戮於紹興市,累遷朝列大夫、慶元路治中;
  皋、奭,皆侍儀司通事舍人。

  孫思魯、思謙。思魯襲芍陂屯田萬戶。

  祜弟天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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