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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平二年(1)


  咸平二年遼統和十七年

  春,正月,乙卯朔,遼主如長春宮。

  甲子,詔:「尚書丞、郎、給、舍,舉升朝官可守大州者各一人,俟使三任有政績,當議獎其善舉;有贓私罪,亦連坐之。」

  乙丑,命禮部尚書溫仲舒知貢舉,禦史中丞張詠、刑部郎中、知制誥師頏同知貢舉,仍當日入貢院。始封印卷首。頏,內黃人。

  禮部侍郎楊徽之,以衰疾求解職,甲戌,授兵部侍郎,依前兼秘書監。及占謝,便殿命坐,勞問久之,且曰:「圖書之府,清淨無事,可以養性也。」徽之純厚清介,尤疾非道干進者,嘗言:「溫仲舒、寇准用搏擊取貴仕,使後輩務習趨競,禮俗浸薄。」世謂其知言。

  二月,丙申,以趙普配饗太祖廟庭。

  辛醜,太常丞、判三司催欠司王欽若,表述帝登位以來,放天下逋欠錢物千餘萬,釋系囚三千餘人,請付吏館。帝謂近臣曰:「茲事先帝方欲行之,朕奉成先志耳。」因命學士院召試欽若。及覽所試文,謂輔臣曰:「欽若非獨敏於吏事,兼富文詞;今西掖闕官,可特任之。」即拜右正言,知制誥。

  己酉,帝謂宰相曰:「聞朝廷中有結交朋黨、互扇虛譽、速求進用者。浮薄之風,誠不可長。」乃命降詔申警,禦史台糾察之。

  秘書監楊徽之薦著作佐郎、通判泰州戚綸,文學純謹,宜在儒館。三月,甲寅朔,以綸為秘閣校理。綸父同文,隱居教授,學者不遠千里而至,登科者五十六人,門人追號曰堅素先生。

  丙辰,命度支郎中裴莊等分詣江南、兩浙,發廩粟賑饑民,除其田租。

  癸亥,詔:「今歲舉人頗眾,若依去年人數取合格者,慮有所遺落。進士可增及七十人,諸科增及一百八十人。」禮部尋以孫暨二百五十人名聞,內諸科一舉者六人,特黜去之,餘並賜及第。

  京西轉運副使、太常博士、直史館眉山朱台符上言:「陛下受命,與物更始,授繼遷以節鉞,加黎桓以王爵,咸命使者鎮撫其邦;惟彼契丹,未蒙渥澤,非所以昭王道之無偏也。臣愚以為宜因此時,擇文武才略習知邊境之士,為一介之使,以嗣位服除,禮當修好,與之盡棄前惡,複尋舊盟,利以貨財,許以關市,如太祖故事,則兩國既和,無北顧之憂,可以專力西鄙,繼遷當自革心而束手,是一舉而兩獲也。」台符又自請北使,時論稱之。

  甲戌,詔:「川峽、廣南、福建路官丁憂,許給驛歸。」先是小官遠任遭喪,多芒屨策杖,流落不能歸,故有是詔。

  秦悼王旅葬涪陵,閏月,詔擇汝、鄧間地改葬。

  庚寅,詔有司:力役無名、營繕不急者,悉罷之。

  皇太后居西宮嘉慶殿,宰相引漢、唐故事,上宮名曰萬安;從之。

  帝以亢旱,詔中外臣庶並直言極諫。時有上封指中書過失請罷免者,帝覽之,不悅,謂宰相曰:「此輩皆非良善,止欲自進,當譴責以警之。」李沆進曰:「朝廷比開言路,苟言之當理,宜加旌賞,不則留中可也。況臣等非才,備員台輔,如蒙罷免,乃是言事之人有補朝廷。」帝曰:「卿真長者!」

  以河北轉運使、右諫議大夫索湘為戶部使。湘質樸少文,而長於吏事,歷任邊部,所至必廣儲蓄,為備豫計,出入軍旅間,著能名。先在河北,凡擾民事,多奏罷之。又,自京替茶至榷場,事最煩擾,複多損敗,湘建議,請許商賈緣江載茶詣邊郡入中,既免道途之耗,複有征算之益。又,威虜、靜戎軍,歲燒邊草地以虞南牧,言事者請於北寨山麓中興置銀冶;湘以為召寇,亦奏罷之。

  詔三館寫四部書二本,一置禁中之龍圖閣,一置後苑之太清樓,以備觀覽。

  京西轉運副使朱台符上疏,請重農積谷,任將選兵,慎擇守令,考課黜陟,輕徭節用,均賦慎刑,責任大臣,與圖治道;優詔褒答。

  丙午,詔:「江、浙饑民入城池漁采勿禁。」

  夏,四月,丙辰,詔:「文武群臣封事,閣門畫時進入,勿致稽留。」

  辛酉,禦史中丞張詠上言:「請自今禦史、京朝使臣受詔推劾,不得求升殿取旨及詣中書諮稟。」從之。

  丙寅,河東轉運使掖人宋摶言:「大通監冶鐵盈積,可供諸州軍數十年鼓鑄,請權罷採取以紓民。」詔從其請。時西北二邊屯師甚廣,摶經制饋餉,以幹治稱,朝廷難其代,凡十一年不徙。

  丙子,帝謂輔臣曰:「庶官中求才幹則不乏,詢德行則罕見其人。夫德為百行之本,德行之門必有忠臣孝子,豈無德行者能全其忠孝乎?又,庶官所掌之務,多不修舉,而捃拾它局利害,以圖進身。若能自幹本局,則百職不嚴而肅,又何患乎政事之撓瀆哉?」

  以禦史中丞張詠為工部侍郎,知杭州。

  詠既至,屬歲歉,民多私鬻鹽以自給,捕犯者數百人,詠悉寬其罰而遣之。官屬請曰:「不痛繩之,恐無以禁。」詠曰:「錢唐十萬家,饑者八九,苟不以鹽自活,一旦蜂起為盜,則其患深矣。俟秋成當仍舊法。」有民家子與姊訟家財,婿言:「妻父臨終,此子才三歲,故命掌資產,且有遺書,令異日以十之三與子,七與婿。」詠覽之,以酒酹地曰:「汝妻父,智人也。以子幼甚,故托汝,倘遽以家財十之七與子,則子死於汝手矣。」亟命以七分給其子,餘三給婿。皆服詠明斷。

  先是左正言耿望知襄州,建議:「襄陽縣有淳河,舊作堤截水入官渠,溉民田三十頃。宜城縣有蠻河,溉田七百頃,又有屯田三百餘頃。請于舊地兼括荒田,置營田上中下三務,調夫五百築堤,仍集鄰州兵,每務二百人,開河,市牛七百頭分給之。」帝曰:「屯田廢久矣,苟如此,亦足為勸農之始。」令望躬按視,即以為右司諫、京西轉運使,與副使朱台符並兼本路制置營田事。是歲,種稻三百餘頃。汝州舊有洛陽南務,遣內園兵士種稻,雍熙中,以所收薄,且擾人,廢之,賦貧民。於是從台符之請,複募民二百餘戶,自備耕牛,就置團長,京朝官專掌之,墾六百頃,導汝水澆溉,歲收二萬三千石。

  五月,丙戌,詔:「天下貢舉人應三舉者,今歲並免取解,自餘依例舉送。」

  帝謂宰相曰:「近聞風俗侈靡,公卿士庶服用逾制,至有鎔金飾衣,或以珠翠者。」張齊賢曰:「此弊當亟懲。先責大臣之家,使各遵樸素,則可以導民宣化矣。」丁亥,令有司禁臣庶泥金鋪翠之飾,違者坐其家長。

  丁酉,以殿中丞馬元方權戶部判官,從戶部使陳恕所奏也。元方嘗建言:「方春民乏絕時,請預貸庫錢,約至夏秋令輸絹於官,公私便之。」朝廷因下其法于諸道,令預買絹,蓋始於此。

  乙巳,幸樞密使曹彬第問疾,賜白金萬兩,問以後事,對曰:「臣無事可言。臣子璨、瑋,材器皆堪任將帥。」又問其優劣,曰:「璨不如瑋。」先是知雄州何承矩奏遼謀入邊,帝以問彬,對曰:「太祖英武定天下,猶委孫全興經營和好。陛下初登極時,承矩常發書道意,臣料北鄙終複成和好。」帝曰:「此事朕當屈節為天下蒼生,然須執紀綱,存大體,即久遠之利也。」嘗有詔聽民越拒馬河抵契丹中市馬,承矩言:「緣邊戰棹司,自淘河至泥姑海口,屈曲九百里許,天設險固,真地利也。太宗置寨二十八,鋪百二十五,命廷臣十一人,戍卒三千餘,部舟百艘,往來巡警,以屏奸詐,則緩急之備,大為要害。今聽公私貿市,則人馬交度,深非便宜。若然,則寨、鋪為虛設矣。」帝納其言,即停前詔。

  六月,丁巳,宰臣監修國史李沆等上《重修太祖實錄》五十卷,帝覽之,降詔嘉獎,賞賜有差。

  戊午,樞密使兼侍中曹彬卒。帝臨其喪,哭之慟,贈中書令,追封濟陽郡王,諡武惠。

  彬仁恕清謹,被服雅同儒者。尤疏財,未嘗聚蓄,伐二國,秋毫無所取。位兼將相,不以等威自異,造其門者皆為揖客。不名下吏,每白事,不冠不見。其為藩帥,遇朝士於途,必引車避之,過市則戒騶禦不令傳呼。北征之失律也,趙昌言表請行軍法;及昌言知延州還,因事被劾,不得入見,彬在宥密,遽為帝請,乃許朝謁。彬歸休閉閤,門無雜賓。保功名,守法度,近代良將,稱為第一。

  秘書臣何亮,初通判永興軍,詔與轉運使陳緯同往靈州經度屯田。及還,乞召對,因上安邊書曰:「臣竊料今之議邊事者不出三途:以靈武居絕塞之外,宜廢之以休中國飛挽之費,一也;輕議興師,深入窮追,二也;厚之以恩,守之以信,姑息而羈縻之,三也。

  「臣以為靈武遠隔塞外,有飛挽之勞,無毫髮之利。然地方千里,表裡山河,水甘土厚,草木茂盛,真牧放耕戰之地。一旦舍之以資西戎,則以豺狼之心,據廣饒之地,以梗中國,此西戎之患未可量者一也。自環、慶至靈武僅千里,西域戎人剖分為二,故地隘勢弱,不能為中國之大患。如舍靈武,則西域戎人合而為一,此西戎之患未可量者二也。冀之北土,馬之所生,自契丹分據之後,無匹馬南來,備征帶甲之騎,獨取於西戎之西偏。如舍靈武,複使西戎合而為一,夏賊桀黠,服從諸戎,俾秦、涇、儀、渭之西北,戎人複不得貨馬于邊郡,則未知中國戰馬從何而來,此西戎之患未可量者三也。若夫深入窮追,則夏賊度勢不能抵,必奔遁絕漠,王師食盡,不能久留,師退而賊複擾,此輕議興師之不利者一也。寇至而不戰,則邊郡被其害,寇至而戰,則邊郡之兵不足以當西戎之眾,此輕議興師之不利者二也。清遠西北曰旱海,蓋靈武要害之路,而白、馬二將奔敗之地也。如王師薄伐,無功而還,則夏賊必據要害之路以阻絕河西糧道,此輕議興師之不利者三也。自國家有事於西戎,關右之民未能息肩,而一旦薄伐無功,河西路阻,則必幹運飛挽,大興征討以通糧道。疲民重困,盜賊多有,此輕議興師之不利者四也。若示恩信,姑息而羈縻之,則戎人貪惏無厭,雖存臣事之名,終多反覆之志,必將服從諸戎,為中國大患,此不可一也。自白、馬二將奔敗之後,夏賊得志,擇靈武山川之險而分據之,侵河外膏腴之地而墾辟之,逼近城池,意在吞噬,譬猶伏虎,見便則動,如國家止以恩信羈縻之,則一朝之患卒然而作,此不可二也。

  「夫以三患、四不利、二不可為防邊之重,既未見其可,則在臣愚慮,不出二策。自清遠至靈武,有溥樂,有耀德,蓋水草之地,為河西之糧道,而悉有古城之跡存焉。夏賊西掠諸戎,則此其要害之路,故每揚言曰,朝廷如修溥樂城,我必力爭。如以修護清遠為名,而時納修城創宇之具,延、環、清遠多積軍儲,且以數歲漸計之,使民無所傷而賊不能知。一旦興師數萬以城溥樂,朝發清遠,日未中而至。其師則戰士三居其一,以備寇也;役卒三居其二,以荷器具而齎軍儲也。計城之功,不過十日,而使戰士自齎三十日糧,則城畢功而食有餘矣。」

  又曰:「國家之城溥樂也,必潛師於延、環、清遠以觀賊之變,宜分環州、清遠為二道,一道傍山而北,軍於賊之後,一道過長嶺直趨溥樂,軍於賊之前,而使城溥樂之兵軍其中。賊以溥樂孤軍悉眾來寇,而卒然三軍鼎峙,則其心駭矣。又令延州之師入其境,驅其畜產,俘其老弱而空其巢穴,靈武之眾收河外之地,複賀蘭之境,杜三山之口以斷其奔路,則其眾必起攜貳之志,其將必無制勝之方,而獨使保吉桀黠,志在決戰,能無敗乎!破而擒之,此萬世之功也。」

  令秘書省正字邵煥于秘閣讀書,從其請也。秘閣讀書自煥始。煥,睦州人,以童子得官,時年十二。

  癸酉,都官郎中劉蒙叟上言曰:「陛下已周諒暗,方勤萬務。伏望崇儉德,謹守前規,無自矜能,勿作奢縱;厚三軍之賜,輕萬姓之徭,使化育於生靈,聲教加于夷夏。且萬國己觀其始,惟陛下慎守其終,思鮮克之言,戒性習之慚,日謹一日,雖休勿休,則天下幸甚!」帝嘉納之,召試學士院,命以本官直史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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