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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志(8)


  世宗永平四年冬十二月,員外將軍、兼尚書都令史陳終德有祖母之喪,欲服齊衰三年,以無世爵之重,不可陵諸父,若下同眾孫,恐違後祖之義,請求詳正。國子博士孫景邕、劉懷義、封軌、高綽,太學博士袁升,四門博士陽甯居等議:「嫡孫後祖,持重三年,不為品庶生二,終德宜先諸父。」

  太常卿劉芳議:「案喪服乃士之正禮,含有天子、諸侯、卿大夫之事,其中時複下同庶人者,皆別標顯。至如傳重,自士以上,古者卿士,鹹多世位,又士以上,乃有宗廟。世儒多雲,嫡孫傳重,下通庶人。以為差謬。何以明之?《禮稽命征》曰:『天子之元士二廟,諸侯之上士亦二廟,中、下士一廟。』一廟者,祖禰共廟。《祭法》又雲『庶人無廟』。既如此分明,豈得通于庶人也?傳重者主宗廟,非謂庶人祭於寢也。兼累世承嫡,方得為嫡子嫡孫耳。不爾者,不得繼祖也。又鄭玄別變除,雲為五世長子服斬也。魏晉以來,不復行此禮矣。案《喪服經》無嫡孫為祖持重三年正文,唯有為長子三年,嫡孫期。《傳》及注因說嫡孫傳重之義。今世既不復為嫡子服斬,卑位之嫡孫不陵諸叔而持重,則可知也。且准終德資階,方之士古,未登下士,庶人在官複,無斯禮。考之舊典,驗之今世,則茲範罕行。且諸叔見存,喪主有寄,宜依諸孫,服期為允。」

  景邕等又議雲:「《喪服》雖以士為主,而必下包庶人。何以論之?自大夫以上,每條標列,逮于庶人,含而不述,比同士制,起後疑也。唯有庶人為國君,此則明義服之輕重,不涉于孫祖。且受國于曾祖,廢疾之祖父,亦無重可傳,而猶三年,不必由世重也。夫霜感露濡,異識咸感,承重主嗣,甯甄寢廟,嫡孫之制,固不同殊。又古自卿以下,皆不殊承襲,末代僣妄,不可以語通典。是以《春秋》譏於世卿,《王制》稱大夫不世,此明訓也。《喪服》,《經》雖無嫡孫為祖三年正文,而有祖為嫡孫者,豈祖以嫡服己,己與庶孫同為祖服期,於義可乎?服祖三年,此則近世未嘗變也。准古士官不過二百石已上,終德即古之廟士也。假令終德未班朝次,苟曰志仁,必也斯遂。況乃官曆士流,當訓章之運,而以庶叔之嫌,替其嫡重之位,未是成人之善也。」

  芳又議:「國子所雲,《喪服》雖以士為主,而必下包庶人。本亦不謂一篇之內全不下同庶人,正言嫡孫傳重,專士以上。此《經》、《傳》之正文,不及庶人明矣。戴德《喪服變除》雲:『父為長子斬,自天子達于士。』此皆士以上乃有嫡子之明據也。且承重者,以其將代己為宗廟主,廟主了不雲寢,又其證也。所引大夫不世者,此《公羊》、《谷梁》近儒小道之書,至如《左氏》、《詩》、《易》、《論語》皆有典證,或是未寤。許叔重《五經異義》雲,今《春秋公羊》、《谷梁》說卿大夫世位,則權並一姓,謂周尹氏、齊崔氏也。而古《春秋左氏》說卿大夫皆得世祿。《傳》曰『官族』,《易》曰『食舊德』,舊德,謂食父故祿也。《尚書》曰:『世選爾勞,予不絕爾善。』《詩》雲:『惟周之士,不顯奕世。』《論語》曰:『興滅國,繼絕世。』國謂諸侯,世謂卿大夫也。斯皆正經及《論語》士以上世位之明證也,士皆世祿也。八品者一命,斯乃信然。但觀此據,可謂睹其綱,未照其目也。案晉《官品令》所制九品,皆正無從,故以第八品准古下士。今皇朝《官令》皆有正從,若以其員外之資,為第十六品也,豈得為正八品之士哉?推考古今,謹如前議。」

  景邕等又議:「《喪服》正文,大夫以上,每事顯列,唯有庶人,含而不言。此通下之義,了然無惑。且官族者,謂世為其功;食舊德者,謂德侯者世位;興滅國,繼絕世,主謂諸侯卿大夫無罪誅絕者耳。且金貂七毦,楊氏四公,雖以位相承,豈得言世祿乎?晉太康中,令史殷遂以父祥不及所繼,求還為祖母三年。時政以禮無代父追服之文,亦無不許三年之制,此即晉世之成規也。」

  尚書邢巒奏依芳議。詔曰:「嫡孫為祖母,禮令有據,士人通行,何勞方致疑請也。可如國子所議。」

  延昌二年春,偏將軍乙龍虎喪父,給假二十七月,而虎並數閏月,詣府求上。領軍元珍上言:「案《違制律》,居三年之喪而冒哀求仕,五歲刑。龍虎未盡二十七月而請宿衛,依律結刑五歲。」

  三公郎中崔鴻駁曰:「三年之喪,二十五月大祥。諸儒或言祥月下旬而禫,或言二十七月,各有其義,未知何者會聖人之旨。龍虎居喪已二十六月,若依王、杜之義,便是過禫即吉之月。如其依鄭玄二十七月,禫中複可以從禦職事。《禮》雲:『祥之日鼓素琴。』然則大祥之後,喪事終矣。既可以從禦職事,求上何為不可?若如府判,禫中鼓琴,複有罪乎?求之經律,理實未允。」

  下更詳辨。

  珍又上言:「案《士虞禮》,三年之喪,期而小祥,又期而大祥,中月而禫。鄭玄雲『中猶間也』,『自喪至此,凡二十七月』。又《禮》言:『祥之日鼓素琴。』鄭雲:『鼓琴者,存樂也。』孔子祥後五日,彈琴而不成,十日而成笙歌。鄭注與《鄭志》及逾月可以歌,皆身自逾月可為。此謂存樂也,非所謂樂。樂者,使工為之。晉博士許猛《解三驗》曰:案《黍離》、《麥秀》之歌,《小雅》曰『君子作歌,惟以告哀』,《魏詩》曰『心之憂矣,我歌且謠』。若斯之類,豈可謂之金石之樂哉?是以徒歌謂之謠,徒吹謂之和。《記》曰:『比音而樂之,及干戚羽毛謂之樂。』若夫禮樂之施于金石,越於聲音者,此乃所謂樂也。至於素琴以示終、笙歌以省哀者,則非樂矣。《間傳》雲:大祥除衰,杖而素縞麻衣,大祥之服也。《雜記》注雲:『玄衣黃裳,則是禫祭,黃者,未大吉也。』《檀弓》雲:『祥而縞,是月禫,徙月樂。』《鄭志》:趙商問,鄭玄答雲:祥謂大祥,二十五月。是月禫,謂二十七月,非謂上祥之月也。徙月而樂。許猛《釋六征》曰:樂者,自謂八音克諧之樂也。謂在二十八月,工奏金石之樂耳。而駁雲:『大祥之後,喪事終矣。』脫如此駁,禫複焉施?又駁雲:『禫中鼓琴,複有罪乎?』然禫則黃裳,未大吉也,鼓琴存樂,在禮所許。若使工奏八音,融然成韻,既未徙月,不罪伊何!又駁雲:『禫中既得從禦職事,求上何為不可?』檢龍虎居喪二十六月,始是素縞麻衣,大祥之中,何謂禫乎?三年沒閏,理無可疑。麻衣在體,冒仕求榮,實為大尤,罪其焉舍!又省依王、杜禫祥同月,全乖鄭義。喪凶尚遠,而欲速除,何匆匆者哉?下府愚量,鄭為得之。何者?《禮記》雲:『吉事尚近日,凶事尚遠日。』又《論語》雲:『喪與其易甯戚。』而服限三年,痛盡終身。中月之解,雖容二義,尚遠甯戚。又檢王、杜之義,起于魏末晉初。及越騎校尉程猗贊成王肅,駁鄭禫二十七月之失,為六征三驗,上言于晉武帝曰:『夫禮國之大典,兆民所日用,豈可二哉。今服禫者各各不同,非聖世一統之謂。鄭玄說二十七月禫,甚乖大義。臣每難鄭失,六有征,三有驗,初未能破臣難而通玄說者。』如猗之意,謂鄭義廢矣。太康中,許猛上言扶鄭,《釋六禫》,《解三驗》,以鄭禫二十七月為得,猗及王肅為失。而博士宋昌等議猛扶鄭為衷,晉武從之。王、杜之義,於是敗矣。王、杜之義見敗者,晉武知其不可行故也。而上省同猗而贊王,欲虧鄭之成軌,竊所未寧。更無異義,還從前處。」

  鴻又駁曰:「案三年之喪,沒閏之義,懦生學士,猶或病諸。龍虎生自戎馬之鄉,不蒙稽古之訓,數月成年,便懼違緩。原其本非貪榮求位,而欲責以義方,未可使爾也。且三年之喪,再期而大祥,中月而禫。鄭玄以中為間,王、杜以為是月之中。鄭亦未為必會經旨,王、杜豈於必乖聖意。既諸儒探賾先聖,後賢見有不同,晉武后雖從宋昌、許猛之駁,同鄭禫議,然初亦從程猗,贊成王、杜之言。二論得否,未可知也。聖人大祥之後,鼓素琴,成笙歌者,以喪事既終,餘哀之中,可以存樂故也。而樂府必以干戚羽毛,施之金石,然後為樂,樂必使工為之。庶民凡品,於祥前鼓琴,可無罪乎?律之所防,豈必為貴士,亦及凡庶。府之此義,彌不通矣。魯人朝祥而暮歌,孔子以為逾月則可矣。爾則大祥之後,喪事之終,鼓琴笙歌,經禮所許。龍虎欲宿衛皇宮,豈欲合刑五歲。就如鄭義,二十七月而禫,二十六月十五升、布深衣、素冠、縞紕及黃裳、彩纓以居者,此則三年之餘哀,不在服數之內也。衰絰則埋之於地,杖則棄之隱處,此非喪事終乎?府以大祥之後,不為喪事之終,何得複言素琴以示終也。喪事尚遠日,誠如鄭義。龍虎未盡二十七月而請宿衛,實為匆匆,于戚之理,合在情責。便以深衣素縞之時,而罪同杖絰苫塊之日,於禮憲未允。詳之律意,冒喪求仕,謂在斬焉草土之中,不謂除衰杖之後也。又龍虎具列居喪日月,無所隱冒,府應告之以禮,遣還終月。便幸彼味識,欲加之罪,豈是遵禮敦風,愛民之致乎?正如鄭義,龍虎罪亦不合刑,匆匆之失,宜科鞭五十。」

  三年七月,司空、清河王懌第七叔母北海王妃劉氏薨,司徒、平原郡開國公高肇兄子太子洗馬員外亡,並上言,未知出入猶作鼓吹不,請下禮官議決。太學博士封祖胄議:「《喪大記》雲:期九月之喪,既葬飲酒食肉,不與人樂之;五月三月之喪,比葬,飲酒食肉,不與人樂之;世叔母、故主、宗子,直雲飲酒食肉,不言不與人樂之。鄭玄雲:『義服恩輕。』以此推之,明義服葬容有樂理。又《禮》:『大功言而不議,小功議而不及樂。』言論之間,尚自不及,其於聲作,明不得也。雖複功德,樂在宜止。」

  四門博士蔣雅哲議:「凡三司之尊,開國之重,其于王服,皆有厭絕。若尊同體敵,雖疏尚宜徹樂。如或不同,子姓之喪非嫡者,既殯之後,義不闕樂。」

  國子助教韓神固議:(闕)「夫羽旄可以展耳目之適,絲竹可以肆遊宴之娛,故于樂貴縣,有哀則廢。至若德儉如禮,升降有數,文物昭旂旗之明,錫鸞為行動之響,列明貴賤,非措哀樂於其間矣。謂威儀鼓吹依舊為允。」

  兼儀曹郎中房景先駁曰:「案祖胄議以功德有喪,鼓吹不作;雅哲議齊衷卒哭,簫管必陳,准之輕重,理用未安。聖人推情以制服,據服以副心,何容拜虞生之奠于神宮,襲衰麻而奏樂。大燧一移,衰情頓盡,反心以求,豈制禮之意也。就如所言,義服恩輕,既虞而樂,正服一期,何以為斷?或義服尊,正服卑,如此之比,複何品節?雅哲所議,公子之喪非嫡者,既殯之後,義不闕樂。案古雖有尊降,不見作樂之文,未詳此據,竟在何典?然君之於臣,本無服體,但恩誠相感,致存隱惻。是以仲遂卒垂,笙龠不入;智悼在殯,杜蕢明言。豈大倫之痛,既殯而樂乎?又神固等所議,以為笳鼓不在樂限,鳴鐃以警眾,聲笳而清路者,所以辨等列,明貴賤耳,雖居哀恤,施而不廢。粗而言之,似如可通,考諸正典,未為符合。案《詩》『雲鐘鼓既設』,『鼓鐘伐鼛』,又雲『于論鼓鐘,于樂辟雍』。言則相連,豈非樂乎?八音之數,本無笳名,推而類之,簫管之比,豈可以名稱小殊,而不為樂。若以王公位重,威飾宜崇,鼓吹公給,不可私辭者,魏絳和戎,受金石之賞,鐘公勳茂,蒙五熟之賜;若審功膺賞,君命必行,豈可陳嘉牢于齊殯之時,擊鐘磬於(疑)祔之後?尋究二三,未有依據。國子職兼文學,令問所歸,宜明據典謨,曲盡斟酌,率由必衷,以辨深惑。何容總議並申,無所析剖,更詳得失,據典正議。」

  秘書監、國子祭酒孫惠蔚,太學博士封祖胄等重議:「司空體服衰麻,心懷慘切,其於聲樂,本無作理,但以鼓吹公儀,致有疑論耳。案鼓吹之制,蓋古之軍聲,獻捷之樂,不常用也。有重位茂勳,乃得備作。方之金石,准之管弦,其為音奏,雖曰小殊,然其大體,與樂無異。是以《禮》雲:『鼓無當於五聲,五聲不得不和。』竊惟今者,加台司之儀,蓋欲兼廣威華,若有哀用之,無變于吉,便是一人之年,悲樂並用,求之禮情,於理未盡。二公雖受之於公,用之非私,出入聲作,亦以娛己。今既有喪,心不在樂,笳鼓之事,明非欲聞,其從甯戚之義,廢而勿作。但禮崇公卿出入之儀,至有趨以采齊,行以肆夏,和鑾之聲,佩玉之飾者,所以顯槐鼎之至貴,彰宰輔之為重。今二公地處尊親,儀殊百辟,鼓吹之用,無容全去。禮有懸而不樂,今陳之以備威儀,不作以示哀痛。述理節情,愚謂為允。」

  詔曰:「可從國子後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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