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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志(6)


  魏自太祖至於武泰帝,及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崩,悉依漢魏既葬公除。唯高祖太和十四年文明太后崩,將營山陵。九月,安定王休,齊郡王簡,咸陽王禧,河南王幹,廣陵王羽,潁川王雍,始平王勰,北海王詳,侍中、太尉、錄尚書事、東陽王丕,侍中、司徒、淮陽王尉元,侍中、司空、長樂王穆亮,侍中、尚書左僕射、平原王陸叡等,率百僚詣闕表曰:「上靈不吊,大行太皇太后崩背,溥天率土,痛慕斷絕。伏惟陛下孝思烝烝,攀號罔極。臣等聞先王制禮,必有隨世之變;前賢創法。亦務適時之宜。良以世代不同,古今異致故也。三年之喪,雖則自古,然中代已後,未之能行。先朝成式,事在可准,聖後終制,刊之金冊。伏惟陛下至孝發衷,哀毀過禮,欲依上古,喪終三年。誠協大舜孝慕之德,實非俯遵濟世之道。今雖中夏穆清,庶幫康靜,然萬機事殷,不可暫曠,春秋烝嘗,事難廢闕。伏願天鑒,抑至孝之深誠,副億兆之企望,喪期禮數,一從終制,則天下幸甚。日月有期,山陵將就,請展安兆域,以備奉終之禮。」

  詔曰:「凶禍甫爾,未忍所請。」

  休等又表曰:「臣等聞五帝已前,喪期無數,三代相因,禮制始立,名雖虛置,行之者寡。高宗徒有諒暗之言,而無可遵之式;康王既廢初喪之儀,先行即位之禮。於是無改之道或虧,三年之喪有缺。夫豈無至孝之君,賢明之子?皆以理貴隨時,義存百姓。是以君薨而即位,不暇改年;逾月而即葬,豈待同軌;葬而即吉,不必終喪。此乃二漢所以經綸治道,魏晉所以綱理政術。伏惟陛下以至孝之性,遭罔極之艱,永慕崩號,哀過虞舜,誠是萬古之高德,曠世之絕軌。然天下至廣,萬機至殷,曠之一朝,庶政必滯。又聖後終制,已有成典,宗社廢禮,其事尤大。伏願天鑒,抑哀毀之至誠,思在予之深責,仰遵先志典冊之文,俯哀百辟元元之請。」

  詔曰:「自遭禍罰,慌惚如昨,奉侍梓宮,猶悕仿佛。山陵遷厝,所未忍聞。」

  十月,休等又表曰:「臣等頻煩上聞,仰申誠欸,聖慕惟遠,未垂昭亮。伏讀哀灼,憂心如焚。臣等聞承乾統極者宜以濟世為務,經綸天下者特以百姓為心。故萬機在躬,周康弗獲申其慕;漢文作戒,孝景不得終其禮。此乃先代之成軌,近世所不易。伏惟太皇太后睿聖淵識,慮及始終,明誥垂於典策,遺訓備於末命。聿修厥德,聖人所重;遵承先式,臣子攸尚。陛下雖欲終上達之禮,其如黎元何?臣等不勝憂懼之誠,敢冒重陳,乞垂聽訪,以副億兆之望。」

  詔曰:「仰尋遺旨,俯聞所奏,倍增號絕。山陵可依典冊,如公卿所議。衰服之宜,情所未忍,別當備敘在心。」

  既葬,休又表曰:「奉被癸酉詔書,述遺誡之旨,昭違從之義,遵儉葬之重式,稱孝思之深誠。伏讀未周,悲感交切。日月有期,山陵即就,伏惟陛下永慕崩號,倍增摧絕。臣等具位在官,與國休戚,庇心之至,不敢不陳。鹹以為天下之至尊,莫尊于王業;皇極之至重,莫重于萬幾。至尊,故不得以常禮任巳;至重,亦弗獲以世典申情。是以二漢已降,逮于魏晉,葬不過逾月,服不淹三旬。良以叔世事廣,禮隨時變,不可以無為之法,行之于有為之辰。文質不同,古今異制,其來久矣。自皇代革命,多歷年祀,四祖三宗,相繼纂業。上承數代之故實,俯副兆民之企望,豈伊不懷,理宜然也。文明太皇后欽明稽古,聖思淵深,所造終制,事合世典。送終之禮既明,遺誥之文載備,奉而行之,足以垂風百王,軌儀萬葉。陛下以至孝之誠,哀毀過禮,三禦不充半溢,晝夜不釋絰帶,永思纏綿,滅性幾及。百姓所以憂懼失守,臣等所以肝腦塗地。王者之尊,躬行一日,固可以感徹上靈,貫被幽顯。況今山陵告終,百禮咸畢,日已淹月,仍不蔔練,比之前世,理為過矣。願陛下思大孝終始之義,湣億兆悲惶之心,抑思割哀,遵奉終制,以時即吉,一日萬機,則天下蒙恩,率土仰賴。謹依前式,求定練日,以備祔禫之禮。」

  詔曰:「比當別敘在心。」

  既而,帝引見太尉丕及群臣等於太和殿前,哭拜盡哀,出幸思賢門右,詔尚書李沖宣旨于王等:「仰惟先後平日,近集群官,共論政治,平秩民務。何圖一旦禍酷奄鐘,獨見公卿,言及喪事,追惟荼毒,五內崩摧。」

  丕對曰:「伏奉明詔,群情圮絕。臣與元等不識古義,以老朽之年,曆奉累聖,國家舊事,頗所知聞。伏惟遠祖重光世襲,至有大諱之日,唯侍送梓宮者凶服,左右盡皆從吉。四祖三宗,因而無改。世祖、高宗臣所目見。唯先帝升遐,臣受任長安,不在侍送之列,竊聞所傳,無異前式。伏惟陛下以至孝之性,哀毀過禮,伏聞所禦三食,不滿半溢。臣等叩心絕氣,坐不安席。願暫抑至慕之情,遵先朝成事,思金冊遺令,奉行前式,無失舊典。」

  詔曰:「追惟慈恩,昊天罔極,哀毀常事,豈足關言。既不能待沒,而朝夕食粥,粗亦支任,二公何足以至憂怖。所奏先朝成事,亦所具聞。祖宗情專武略,未修文教。朕今仰稟聖訓,庶習古道,論時比事,又與先世不同。太尉等國老,政之所寄,於典記舊式,或所未悉,且可知朕大意。其餘喪禮之儀,古今異同,漢魏成事及先儒所論,朕雖在衰服之中,以喪禮事重,情在必行,故暫抑哀慕,躬自尋覽。今且以所懷,別問尚書游明根、高閭等,公且可聽之。」

  高祖謂明根曰:「朕丁罹酷罰,日月推移,山陵已過,公卿又依金冊,據案魏晉,請除衰服。重聞所奏,倍增號哽。前者事逼山陵,哀疚頓敝,未得論敘,今故相引,欲具通所懷。卿前所表,除釋衰麻,聞之實用悲恨。于時親侍梓宮,匍匐筵幾,哀號痛慕,情未暫闋,而公卿何忍便有此言。

  何於人情之不足!夫聖人制卒哭之禮,授練之變,皆奪情以漸。又聞君子不奪人之喪,亦不可奪喪。今則旬日之間,言及即吉,特成傷理。」

  明根對曰:「臣等伏尋金冊遺旨,逾月而葬,葬而即吉。故于卜葬之初,因奏練除之事,仰傷聖心,伏增悲悚。」

  高祖曰:「卿等鹹稱三年之喪,雖則自古,然中代以後,未之能行。朕謂中代所以不遂三年之喪,蓋由君上違世,繼主初立,故身襲兗冕,以行即位之禮。又從儲宮而登極者,君德未沇,臣義不洽,天下顒顒,未知所傒。故頒備朝儀,示皇極之尊。及後之喪也,因父在不遂,即生惰易之情,踵以為法。諒知敦厚之化,不易遵也。朕少蒙鞠育,慈嚴兼至,臣子之情,君父之道,無不備誨。雖自蒙昧,粗解告旨,庶望量行,以免咎戾。朕誠不德,在位過紀,雖未能恩洽四方,化行萬國,仰稟聖訓,足令億兆知有君矣。於此之日,而不遂哀慕之心,使情禮俱損,喪紀圮壞者,深可痛恨。」

  高閭對曰:「太古既遠,事難襲用,漢魏以來,據有成事。漢文繼高惠之蹤,斷獄四百,幾致刑措,猶垂三旬之禮。孝景承平,遵而不變。以此言之,不為即位之際,有所逼懼也。良是君人之道,理自宜然。又漢稱文景,雖非聖君,亦中代明主。今遺冊之旨,同於前式。伏願陛下述遵遺令,以副群庶之情。杜預晉之碩學,論自古天子無有行三年之喪者,以為漢文之制,暗與古合。雖叔世所行,事可承踵,是以臣等慺慺干謁。」

  高祖曰:「漢魏之事,與今不同,備如向說。孝景雖承升平之基,然由嫡子即位,君德未顯,無異前古。又父子之親,誠是天屬之重,然聖母之德,昊天莫報,思自殞滅,豈從衰服而已。竊尋金冊之旨,所以告奪臣子之心令早即吉者,慮遺絕萬機,荒廢政事。群臣所以慺慺,亦懼機務之不理矣。令仰奉冊令,俯順群心,不敢暗默不言,以荒庶政。唯欲存衰麻,廢吉禮,朔望盡哀,寫泄悲慕,上無失導誨之志,下不乖眾官所請,情在可許,故專欲行之。公卿宜審思朕懷,不當固執。至如杜預之論,雖暫適時事,於孺慕之君,諒暗之主,蓋亦誣矣。孔聖稱『喪與其易也甯戚』,而預於孝道簡略,朕無取焉。」

  秘書丞李彪對曰:「漢明德馬後,保養章帝,母子之道,無可間然。及後之崩,葬不淹旬,尋以從吉。然漢章不受譏於前代,明德不損名于往史。雖論功比德,事有殊絕,然母子之親,抑亦可擬。願陛下覽前世之成規,遵金冊之遺令,割哀從議,以親萬機。斯誠臣下至心,兆庶所願。」

  高祖曰:「既言事殊,固不宜仰匹至德,複稱孝章從吉,不受譏前代。朕所以眷戀衰絰,不從所議者,仰感慈恩,情不能忍故也。蓋聞孝子之居喪,見美麗則感親,故釋錦而服粗衰。內外相稱,非虛加也。今者豈徒顧禮違議,苟免嗤嫌而已。抑亦情發於衷,而欲肆之於外。金冊之意,已具前答,故不復重論。又卒日奉旨,不忍片言。後事遂非,嘿嘿在念,不顯所懷。今奉終之事,一以仰遵遺冊,於令不敢有乖。但痛慕之心,事系於予。雖無丁蘭之感,庶聖靈不奪至願,是以謂無違旨嫌。諸公所表,稱先朝成式,事在可准。朕仰惟太祖龍飛九五,初定中原,及太宗承基,世祖纂曆,皆以四方未一,群雄競起,故銳意武功,未修文德。高宗、顯祖亦心存武烈,因循無改。朕承累世之資,仰聖善之訓,撫和內外,上下輯諧。稽參古式,憲章舊典,四海移風,要荒革俗。仰遵明軌,庶無愆違。而方於禍酷之辰,引末朝因循之則,以為前准,非是所喻。」

  高閭對曰:「臣等以先朝所行,頗同魏晉,又適於時,故敢仍請。」

  高祖曰:「卿等又稱今雖中夏穆清,庶邦康靜,然萬機事廣,不可暫曠。朕以卿苦見逼奪,情不自勝。尋覽喪儀,見前賢論者,稱卒哭之後,王者得理庶事。依據此文,又從遺冊之旨,雖存衰服,不廢萬機,無闕庶政,得展罔極之思,于情差申。」

  高閭對曰:「君不除服於上,臣則釋衰於下,從服之義有違,為臣之道不足。又親禦衰麻,複聽朝政,吉凶事雜,臣竊為疑。」

  高祖曰:「卿等猶以朕之未除於上,不忍專釋於下,奈何令朕獨忍於親舊!論雲,王者不遂三年之服者,屈己以寬群下也。先後之撫群下也,念之若子,視之猶傷。卿等哀慕之思,既不求寬;朕欲盡罔極之慕,何為不可?但逼遺冊,不遂乃心。將欲居廬服衰,寫朝夕之慕;升堂襲素,理日昃之勤。使大政不荒,哀情獲遂,吉不害於凶,凶無妨于吉。以心處之,謂為可爾。遺旨之文,公卿所議,皆服終三旬,釋衰襲吉。從此而行,情實未忍;遂服三年,重違旨誥。今處二理之際,唯望至期,使四氣一周,寒暑代易。雖不盡三年之心,得一終忌日,情結差申。案《禮》,卒哭之後,將受變服。于朕受日,庶民及小官皆命即吉。內職羽林中郎已下,虎賁郎已上,及外職五品已上無衰服者,素服以終三月;內職及外臣衰服者,變從練禮。外臣三月而除;諸王、三都、駙馬及內職,至來年三月晦朕之練也,除凶即吉;侍臣君服斯服,隨朕所降。此雖非舊式,推情即理,有貴賤之差,遠近之別。」

  明根對曰:「聖慕深遠,孝情彌至,臣等所奏,已不蒙許,願得逾年即吉。既曆冬正,歲序改易,且足申至慕之情,又近遺誥之意,何待期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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