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史籍 > 通鑒紀事本末 | 上頁 下頁 |
南詔歸附 |
|
唐玄宗開元二十六年秋九月戊午,冊南詔蒙歸義為雲南王。歸義之先本哀牢夷,地居姚州之西,東南接交趾,西北接吐蕃。蠻語謂王曰詔。先有六詔,曰蒙舍,曰蒙越,曰越析,曰浪穹,曰樣備,曰越澹,兵力相埒,莫能相壹,歷代因之,以分其勢。蒙舍最在南,故謂之南詔。高宗時,蒙舍細奴邏初入朝。細奴邏生邏盛,邏盛生盛邏皮,盛邏皮生皮邏合。皮邏合浸強大,而五詔微弱。會有破渳河蠻之功,乃賂王昱,求合六詔為一。昱為之奏請,朝廷許之,仍賜名歸義。於是以兵威脅服群蠻,不從者滅之,遂擊破吐蕃,徙居大和城。其後卒為邊患。 天寶七載。雲南王歸義卒,子合邏鳳嗣,以其子鳳迦異為陽瓜州刺史。 九載。楊國忠德鮮于仲通,薦為劍南節度使。仲通性急,失蠻夷心。故事,南詔常與妻子俱謁都督,過雲南,雲南太守張虔陀皆私之。又多所徵求,南詔王合邏鳳不應,虔陀遣人詈辱之,仍密奏其罪。合邏鳳忿怨,是歲,發兵反,攻陷雲南,殺虔陀,取夷州三十二。 十載夏四月壬午,劍南節度使鮮于仲通討南詔蠻,大敗于瀘南。時仲通將兵八萬,分二道出戎、巂州,至曲州、靖州。南詔王合邏鳳遣使謝罪,請還所俘掠,城雲南而去。且曰:「今吐蕃大兵壓境,若不許我,我將歸命吐蕃,雲南非唐有也。」仲通不許,囚其使。進軍至西洱河,與合邏鳳戰,軍大敗,士卒死者六萬人,仲通僅以身免。楊國忠掩其敗狀,仍敘其戰功。合邏鳳斂戰屍築為京觀,遂北臣於吐蕃。蠻語謂弟為鐘,吐蕃命合邏鳳為贊普鐘,號曰東帝,給以金印。合邏鳳刻碑於國門,言己不得已而叛唐,且曰:「我世世事唐,受其封賞,後世容複歸唐,當指碑以示唐使者,知吾之叛非本心也。」 制大募兩京及河南、北兵以擊南詔。人聞雲南多瘴癘,未戰士卒死者什八九,莫肯應募。楊國忠遣禦史分道捕人,連枷送詣軍所。舊制,百姓有勳者免征役。時調兵既多,國忠奏先取高勳。於是行者愁怨,父母妻子送之,所在哭聲振野。 十一載夏六月甲子,楊國忠奏吐蕃兵六十萬救南詔,劍南兵擊破之于雲南,克故隰州等三城,捕虜六千三百,以道遠,簡壯者千餘人及酋長降者獻之。 十三載夏六月,侍御史、劍南留後李宓將兵七萬擊南詔。合邏鳳誘之深入,至大和城,閉壁不戰。宓糧盡,士卒罹瘴疫及饑死十七八,乃引還,蠻追擊之,宓被擒,全軍皆沒。楊國忠隱其敗,更以捷聞。益發中國兵討之,前後死者幾二十萬人,無敢言者。上嘗謂高力士曰:「朕今老矣,朝事付之宰相,邊事付之諸將,夫複何憂。」力士對曰:「臣聞雲南數喪師,又邊將擁兵太盛,陛下將何以制之。臣恐一旦禍發,不可複救,何謂無憂也。」上曰:「卿勿言,朕徐思之。」 肅宗至德元載。南詔乘亂陷越巂會同軍,據清溪關,尋傳、驃國皆降之。 代宗大曆十四年。南詔王合邏鳳卒,子鳳迦異前死,孫異牟尋立。冬十月丁酉朔,吐蕃與南詔合兵十萬,三道入寇,一出茂州,一出扶、文,一出黎、雅。曰:「吾欲取蜀以為東府。」西川節度使崔甯在京師,所留諸將不能禦,虜連陷州縣,刺史棄城走,士民竄匿山谷。上憂之,趣寧歸鎮。甯已辭,楊炎言於上曰:「蜀地富饒,寧據有之,朝廷失其外府十四年矣。甯雖入朝,全師尚守其後,貢賦不入,與無蜀同。且甯本與諸將等夷,因亂得位,威令不行。今雖遣之,必恐無功。若其有功,則義不可奪,是蜀地敗固失之,勝亦不得也。願陛下熟察。」上曰:「然則奈何。」對曰:「請留甯,發朱泚所領范陽戍兵數千人雜禁兵往擊之,何憂不克。因而得內親兵於其腹中,蜀將必不敢動,然後更授他帥,使千里沃壤複為國有,是因小害而收大利也。」上曰:「善。」遂留寧。 初,馬璘忌涇原都知兵馬使李晟功名,遣入宿衛,為右神策都將。上發禁兵四千人,使晟將之,發邠、隴、范陽兵五千,使金吾大將軍安邑曲環將之,以救蜀。東川出軍,自江油趣白壩,與山南兵合擊吐蕃、南詔,破之。范陽兵追及於七盤,又破之,遂克維、茂二州。李晟追擊於大渡河外,又破之。吐蕃、南詔饑寒,隕于崖谷死者八九萬人。吐蕃悔怒,殺誘導使之來者。異牟尋懼,築苴咩城,延袤十五裡,徙居之。吐蕃封之為日東王。 德宗貞元三年。初,雲南王合邏鳳陷巂州,獲西瀘令鄭回。回,相州人。通經術,合邏鳳愛重之。其子鳳迦異及孫異牟尋、曾孫尋夢湊皆師事之,每授學,回得撻之。及異牟尋為王,以回為清平官。清平官者,蠻相也,凡有六人,而國事專決於回。五人者事回甚卑謹,有過則回撻之。 雲南有眾數十萬,吐蕃每入寇,常以雲南為前鋒,賦斂重數,又奪其險要地立城堡,歲徵兵助防,雲南苦之。回因說異牟尋複自歸於唐,曰:「中國尚禮義,有惠澤,無賦役。」異牟尋以為然,而無路自致,凡十餘年。及西川節度使韋皋至鎮,招撫境上群蠻,異牟尋潛遣人因諸蠻求內附。皋奏:「今吐蕃棄好,暴亂鹽、夏,宜因雲南及八國生羌有歸化之心招納之,以離吐蕃之黨,分其勢。」上命皋先作邊將書以諭之,微觀其趣。閏五月己未,韋皋複與東蠻和義王苴那時書,使詗伺導達雲南。六月,韋皋以雲南頗知書,壬辰,自以書招諭之,令趣遣使入見。 四年夏四月,雲南王異牟尋欲內附,未敢自遣使,先遣其東蠻鬼主驃旁、苴夢沖、苴烏星入見。五月乙卯,宴之於麟德殿,賜賚甚厚,封王給印而遣之。 冬十月,吐蕃發兵十萬將寇西川,亦發雲南兵。雲南內雖附唐,外未敢叛吐蕃,亦發兵數萬屯於瀘北。韋皋知雲南計方猶豫,乃為書遺雲南王,敘其叛吐蕃歸化之誠,貯以銀函,使東蠻轉致吐蕃。吐蕃始疑雲南,遣兵二萬屯會川,以塞雲南趣蜀之路。雲南怒,引兵歸國。由是雲南與吐蕃大相猜阻,歸唐之志益堅。吐蕃失雲南之助,兵勢始弱矣。然吐蕃業已入寇,遂分兵四萬攻兩林、驃旁,三萬攻東蠻,七千寇清溪關,五千寇銅山。皋遣黎州刺史韋晉等與東蠻連兵禦之,破吐蕃於清溪關外。 十一月,吐蕃屢遣人誘脅雲南。 五年春二月丁亥,韋皋遺異牟尋書,稱「回鶻屢請佐天子共滅吐蕃,王不早定計,一旦為回鶻所先,則王累代功名虛棄矣。且雲南久為吐蕃屈辱,今不乘此時依大國之勢以複怨雪恥,後悔無及矣。」彼雲南雖貳於吐蕃,亦未敢顯與之絕。冬十二月壬辰,韋皋複以書招諭之。 七年。韋皋比年致書招雲南王異牟尋,終未獲報。然吐蕃屢發雲南兵,雲南與之益少。皋知異牟尋心附于唐。討擊副使段忠義,本合羅鳳使者也,六月丙申,皋遣忠義還雲南,並致書敦諭之。冬十二月,吐蕃知韋皋使者在雲南,遣使讓之。雲南王異牟尋紿之曰:「唐使,本蠻也,皋聽其歸耳,無他謀也。」因執以送吐蕃。多取其大臣之子為質,雲南愈怨。 勿鄧酋長苴夢沖潛通吐蕃,扇誘群蠻,隔絕雲南使者。韋皋遣三部落總管蘇峞將兵至琵琶川。八年春二月壬寅,執夢沖,數其罪而斬之,雲南之路始通。 冬十一月,吐蕃、雲南日益相猜,每雲南兵至境上,吐蕃輒亦發兵,聲言相應,實為之備。辛酉,韋皋複遺雲南王書,欲與共襲吐蕃,驅之雲嶺之外,悉平吐蕃城堡,獨與雲南築大城於境上,置戍相保,永同一家。 九年夏五月,雲南王異牟尋遣使者三輩,一出戎州,一出黔州,一出安南,各齎生金、丹砂詣韋皋,金以示堅,丹砂以示赤心,三分皋所與書為信,皆達成都。異牟尋上表請棄吐蕃歸唐,並遺皋帛書,自稱「唐故雲南王孫吐蕃贊普義弟日東王」。皋遣其使者詣長安,並上表賀。上賜異牟尋詔書,令皋遣使慰撫之。冬十月甲子,韋皋遣其節度巡官崔佐時齎詔書詣雲南,並自為帛書答之。 十年春正月,崔佐時至雲南所都羊苴咩城,吐蕃使者數百人先在其國。雲南王異牟尋尚不欲吐蕃知之,令佐時衣牂柯服而入。佐時不可,曰:「我大唐使者,豈得衣小夷之服。」異牟尋不得已,夜迎之。佐時大宣詔書,異牟尋恐懼,顧左右失色,業已歸唐,乃歔欷流涕,俯伏受詔。鄭回密見佐時教之,故佐時盡得其情,因勸異牟尋悉斬吐蕃使者,去吐蕃所立之號,獻其金印,複南詔舊名。異牟尋皆從之,仍刻金契以獻。異牟尋帥其子尋夢湊等與佐時盟於點蒼山神祠。 先是,吐蕃與回鶻爭北庭,大戰,死傷頗眾,徵兵萬人于雲南。異牟尋辭以國小,請發三千人,吐蕃少之,益至五千,乃許之。異牟尋遣五千人前行,自將數萬人踵其後,晝夜兼行,襲擊吐蕃,戰於神川,大破之,取鐵橋等十六城,虜其五王,降其眾十餘萬。戊戌,遣使來獻捷。 夏六月,雲南王異牟尋遣其弟湊羅棟獻地圖、土貢及吐蕃所給金印,請複號南詔。癸醜,以祠部郎中袁滋為冊南詔使,賜銀窠金印,文曰:「貞元冊南詔印」。滋至其國,異牟尋北面跪受冊印,稽首再拜,因與使者宴,出玄宗所賜銀平脫馬頭盤二以示滋。又指老笛工歌女曰:「皇帝所賜《龜茲樂》,惟二人在耳。」滋曰:「南詔當深思祖考,子子孫孫盡忠于唐。」異牟尋拜曰:「敢不謹承使者之命。」 十一年秋九月丁巳,加韋皋雲南安撫使。南詔攻吐蕃昆明城,取之,又虜施、順二蠻王。 十五年夏四月,南詔異牟尋遣使與韋皋約,共擊吐蕃。皋以兵糧未集,請俟他年。冬十二月,吐蕃眾五萬分擊南詔及巂州,異牟尋與韋皋各發兵禦之,吐蕃無功而還。 憲宗元和三年冬十二月,南詔異牟尋卒,子尋合勸立。四年。雲南王尋合勸卒,子勸龍晟立。 十一年春二月,南詔勸龍晟淫虐不道,上下怨疾,弄棟節度王嵯巔弑之,立其弟勸利。勸利德嵯巔,賜姓蒙氏,謂之大容。容,蠻言兄也。 穆宗長慶三年秋七月,南詔勸利卒,國人請立其弟豐祐。豐祐勇敢,善用其眾,始慕中國,不與父連名。 文宗太和三年冬十一月丙申,西川節度使杜元穎奏南詔入寇。元穎以舊相,文雅自高,不曉軍事,專務蓄積,減削士卒衣糧。西南戍邊之卒,衣食不足,皆入蠻境鈔盜以自給,蠻人反以衣食資之。由是蜀中虛實動靜,蠻皆知之。南詔自嵯巔謀大舉入寇,邊州屢以告,元穎不之信。嵯巔兵至邊城,一無備禦。蠻以蜀卒為鄉導,襲陷巂、戎二州。甲辰,元穎遣兵與戰于邛州南,蜀兵大敗,蠻遂陷邛州。詔發東川、興元荊南兵以救西川。十二月丁未朔,又發鄂岳、襄鄧、陳許等兵繼之。己酉,以東川節度使郭釗為西川節度使,兼權東川節度事。 嵯巔自邛州引兵徑抵成都,庚戌,陷其外郭。杜元穎帥眾保牙城以拒之,欲遁去者數四。壬子,貶元穎為邵州刺史。己未,以右領軍大將軍董重質為神策諸道西川行營節度使,又發太原、鳳翔兵赴西川。南詔寇東川,入梓州西郭,釗兵寡弱,不能戰,以書責嵯巔。嵯顛覆書曰:「杜元穎侵擾我,故興兵報之耳。」與釗修好而退。 蠻留成都西郭十日,其始慰撫蜀人,市肆安堵。將行,乃大掠子女、百工數萬人及珍貨而去。蜀人恐懼,往往赴江,流屍塞江而下。嵯巔自為軍殿,及大渡水,嵯巔謂蜀人曰:「此南吾境也,聽汝哭別鄉國。」眾皆慟哭,赴水死者以千計。自是南詔工巧埒於蜀中。嵯巔遣使上表,稱「蠻比修職貢,豈敢犯邊,正以杜元穎不恤軍士,怨苦元穎,競為鄉導,祈我此行,以誅虐帥。誅之不遂,無以慰蜀士之心,願陛下誅之。」丁卯,再貶元穎循州司馬。詔董重質及諸道兵皆引還。郭釗至成都,與南詔立約,不相侵擾。詔遣中使以國信賜嵯巔。 四年。西川節度使郭釗以疾求代,冬十月戊申,以義成節度使李德裕為西川節度使。蜀自南詔入寇,一方殘弊,郭釗多病,未暇完補。德裕至鎮,作籌邊樓,圖蜀地形,南入南詔,西達吐蕃。日召老于軍旅、習邊事者,雖走卒、蠻夷無所間,訪以山川、城邑,道路險易,廣狹遠近,未逾月,皆若身嘗涉歷。 上命德裕修塞清溪關以斷南詔入寇之路,或無土,則以石壘之。德裕上言:「通蠻細路至多,不可塞,惟重兵鎮守,可保無虞。但黎、雅以來得萬人,成都得二萬人,精加訓練,則蠻不敢動矣。邊兵又不宜多,須力可臨制。崔旰之殺郭英乂,張朏之逐張延賞,皆鎮兵也。」時北兵皆歸本道,惟河中、陳許三千人在成都,有詔來年三月亦歸,蜀人忷懼。德裕奏乞鄭滑五百人,陳許千人以鎮蜀。且言:「蜀兵脆弱,新為蠻寇所困,皆破膽,不堪征戍。若北兵盡歸,則與杜元穎時無異,蜀不可保。恐議者雲蜀經蠻寇以來,已自增兵。曏者蠻寇已逼,元穎始捕市人為兵,得三千餘人,徒有其數,實不可用。郭釗募北兵僅得百餘人,臣複召募得二百餘人,此外皆元穎舊兵也。恐議者又聞一夫當關之說,以為清溪可塞。臣訪之蜀中老將,清溪之旁大路有三,自餘小徑無數,皆東蠻臨時為之開通,若言可塞,則是欺罔朝廷。要須大渡水北更築一城,迤邐接黎州,以大兵守之方可。況聞南詔以所掠蜀人二千及金帛賂遺吐蕃,若使二虜知蜀虛實,連兵入寇,誠可深憂。其朝臣建言者,蓋由禍不在身,望人責一狀,留入堂案,他日敗事,不可令臣獨當國憲。」朝廷皆從其請。德裕乃練士卒,葺堡鄣,積糧儲以備邊,蜀人粗安。 五年夏五月丙辰,西川節度使李德裕奏遣使詣南詔索所掠百姓,得四千人而還。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