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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武平隴蜀(4)


  十一月,楊廣死,隗囂窮困,其大將王捷別在戎丘,登城呼漢軍曰:「為隗王城守者,皆必死,無二心,願諸軍亟罷,請自殺以明之。」遂自刎死。

  初,帝敕吳漢曰:「諸部甲卒但坐費糧食,若有逃亡,則沮敗眾心,宜悉罷之。」漢等貪並力攻囂,遂不能遣,糧食日少,吏士疲役,逃亡者多。岑彭壅谷水灌西城,城未沒丈餘。會王元、行巡、周宗將蜀救兵五千餘人乘高卒至,鼓噪大呼曰:「百萬之眾方至。」漢軍大驚,未及成陳,元等決圍殊死戰,遂得入城,迎囂歸冀。吳漢軍食盡,乃燒輜重,引兵下隴,蓋延、耿弇亦相隨而退。囂出兵尾擊諸營,岑彭為後拒,諸將乃得全軍東歸。唯祭遵屯汧不退。吳漢等複屯長安,岑彭還津鄉。於是安定、北地、天水、隴西複反為囂。

  校尉太原溫序為囂將苟宇所獲,宇曉譬數四,欲降之。序大怒,叱宇等曰:「虜何敢迫脅漢將。」因以節撾殺數人。宇眾爭欲殺之,宇止之曰:「此義士,死節,可賜以劍。」序受劍,銜須于口,顧左右曰:「既為賊所殺,無令須汙土。」遂伏劍而死。從事王忠持其喪歸雒陽,詔賜以塚地,拜三子為郎。

  九年春正月,潁陽成侯祭遵薨於軍,詔馮異並將其營。

  隗囂病且餓,餐糗糒,恚憤而卒。王元、周宗立囂少子純為王,總兵據冀。公孫述遣將趙匡、田弇助純,帝使馮異擊之。

  公孫述遣其翼江王田戎、大司徒任滿、南郡太守程況將數萬人下江關,擊破馮駿等軍,遂拔巫及夷道、夷陵,因據荊門、虎牙,橫江水起浮橋、關樓,立攢柱以絕水道,結營跨山以塞陸路,拒漢兵。

  夏六月,帝使來歙悉監護諸將屯長安,太中大夫馬援為之副。歙上書曰:「公孫述以隴西、天水為藩蔽,故得延命假息。今二郡平蕩,則述智計窮矣。宜益選兵馬,儲積資糧。今西州新破,兵人疲饉,若招以財穀,則其眾可集。臣知國家所給非一,用度不足,然有不得已也。」帝然之。於是,詔于汧積谷六萬斛。秋八月,來歙率馮異等五將軍討隗純於天水。

  十年,夏陽節侯馮異等與趙匡、田弇戰且一年,皆斬之。隗純未下,諸將欲且還休兵,異固持不動,共攻落門,未拔。夏,異薨於軍。

  初,隗囂將安定高峻擁兵據高平第一,建威大將軍耿弇等圍之,一歲不拔。帝自將征之,寇恂諫曰:「長安道裡居中,應接近便,安定、隴西必懷震懼,此從容一處,可以制四方也。今士馬疲倦,方履險阻,非萬乘之固也。前年潁川,可為至戒。」帝不從。戊戍,進幸汧。峻猶不下,帝遣寇恂往降之。恂奉璽書至第一,峻遣軍師皇甫文出謁,辭禮不屈。恂怒,將誅之。諸將諫曰:「高峻精兵萬人,率多強弩,西遮隴道,連年不下,今欲降之而反戮其使,無乃不可乎?」恂不應,遂斬之。遣其副歸告峻曰:「軍師無禮,已戮之矣。欲降,急降。不欲,固守」峻惶恐,即日開城門降。諸將皆賀,因曰:「敢問殺其使而降其城,何也?」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其所取計者也。今來,辭意不屈,必無降心。全之則文得其計,殺之亡其膽,是以降耳。」諸將皆曰:「非所及也。」

  冬十月,來歙與諸將攻破落門。周宗、行巡、苟宇、趙恢等將隗純降,王元奔蜀。徙諸隗于京師以東。後隗純與賓客亡入胡,至武威,捕得,誅之。

  十一年春三月,岑彭屯津鄉,數攻田戎等,不克。帝遣吳漢率誅虜將軍劉隆等三將,發荊州兵凡六萬餘人、騎五千匹,與彭會荊門。彭裝戰船數十艘,吳漢以諸郡棹卒多費糧穀,欲罷之。彭以為蜀兵盛,不可遣,上書言狀。帝報彭曰:「大司馬習用步騎,不曉水戰,荊門之事,一由征南公為重而已。」

  閏月,岑彭令軍中募攻浮橋,先登者上賞。於是偏將軍魯奇應募而前,時東風狂急,魯奇船逆流而上,直沖浮橋,而攢柱有反杷鉤,奇船不得去。奇等乘勢殊死戰,因飛炬焚之,風怒火盛,橋樓崩燒。岑彭悉軍順風並進,所向無前。蜀兵大亂,溺死者數千人,斬任滿,生獲程泛,而田戎走保江州。

  彭上劉隆為南郡太守,自率輔威將軍臧宮、驍騎將軍劉歆長驅入江關。令軍中無得虜掠,所過百姓皆奉牛酒迎勞,彭複讓不受,百姓大喜,爭開門降。詔彭守益州牧,所下郡輒行太守事。彭若出界,即以太守號付後將軍。選官屬守州中長吏。

  彭到江州,以其城固糧多,難卒拔,留馮駿守之。自引兵乘利直指墊江,攻破平曲,收其米數十萬石。吳漢留夷陵,裝露橈繼進。

  夏,公孫述以王元為將軍,使與領軍環安拒河池。六月,來歙與蓋延等進攻元、安,大破之,遂克下辨,乘勝遂進。蜀人大懼,使刺客刺歙,未殊,馳召蓋延。延見歙,因伏悲哀,不能仰視。歙叱延曰:「虎牙何敢然。今使者中刺客,無以報國,故呼巨卿,欲相屬以軍事,而反效兒女子涕泣乎。刃雖在身,不能勒兵斬公邪?」延收淚強起,受所誡。歙自書表曰:「臣夜人定後,為何人所賊傷,中臣要害。臣不敢自惜,誠恨奉職不稱,以為朝廷羞。夫理國以得賢為本,太中大夫段襄,骨鯁可任,願陛下裁察。又臣兄弟不肖,終恐被罪,陛下哀憐,數賜教督。」投筆抽刃而絕。帝聞大驚,省書攬涕,以揚武將軍馬成守中郎將代之。

  帝自將征公孫述,秋七月,次長安。公孫述使其將延岑、呂鮪、王元、公孫恢悉兵拒廣漢及資中。又遣將侯丹率二萬餘人拒黃石。岑彭使臧宮將降卒五萬從涪水上平曲,拒延岑,自分兵浮江下還江州,溯都江而上,襲擊侯丹,大破之。因晨夜倍道兼行二千餘裡,徑拔武陽。使精騎馳擊廣都,去成都數十裡,勢若風雨,所至皆奔散。初,述聞漢兵在平曲,故遣大兵逆之。及彭至武陽,繞出延岑軍後,蜀地震駭。述大驚,以杖擊地曰:「是何神也。」

  延岑盛兵于沅水。臧宮眾多食少,轉輸不至,降者皆欲散畔,郡邑複更保聚,觀望成敗。宮欲引還,恐為所反。會帝遣謁者將兵詣岑彭,有馬七百匹,宮矯制取以自益,晨夜進兵,多張旗幟,登山鼓噪,右步左騎,挾船而引,呼聲動山谷。岑不意漢軍卒至,登山望之,大震恐。宮因縱擊,大破之,斬首溺死者萬餘人,水為之濁。延岑奔成都,其眾悉降,盡獲其兵馬珍寶。自是乘勝追北,降者以十萬數。軍至陽鄉,王元舉眾降。

  帝與公孫述書,陳言禍福,示以丹青之信。述省書歎息,以示所親。太常常少、隆光祿勳張隆皆勸述降,述曰:「廢興,命也,豈有降天子哉。」左右莫敢複言。少、隆皆以憂死。

  帝還自長安。

  冬十月,公孫述使刺客詐為亡奴,降岑彭,夜,刺殺彭。太中大夫監軍鄭興領其營,以俟吳漢至而授之。彭持軍整齊,秋毫無犯。邛谷王任貴聞彭威信,數千里遣使迎降。會彭已被害,帝盡以任貴所獻賜彭妻子。蜀人為立廟祠之。

  十二月,吳漢自夷陵將三萬人溯江而上,伐公孫述。

  十二年春正月,吳漢破公孫述將魏党、公孫永於魚涪津,遂圍武陽。述遣子婿史興救之,漢迎擊,破之,因入犍為界,諸縣皆城守。詔漢直取廣都,據其心腹。漢乃進軍攻廣都,拔之,遣輕騎燒成都市橋,公孫述將帥恐懼,日夜離叛。述雖誅滅其家,猶不能禁。帝必欲降之,又下詔喻述曰:「勿以來歙、岑彭受害自疑,今以時自詣,則宗族完全。詔書手記,不可數得。」述終無降意。

  秋七月,馮駿拔江州,獲田戎。

  帝戒吳漢曰:「成都十餘萬眾,不可輕也。但堅據廣都,待其來攻,勿與爭鋒。若不敢來,公轉營迫之,須其力疲,乃可擊也。」漢乘利,遂自將步騎二萬進逼成都。去城十餘裡,阻江北營,作浮橋,使副將武威將軍劉尚將萬餘人屯於江南,為營相去二十餘裡。帝聞之大驚,讓漢曰:「比敕公千條萬端,何意臨事勃亂。既輕敵深入,又與尚別營,事有緩急,不復相及。賊若出兵綴公,以大眾攻尚,尚破,公即敗矣。幸無它者,急引兵還廣都。」詔書未到,九月,述果使其大司徒謝豐、執金吾袁吉將眾十許萬,分為二十餘營,出攻漢,使別將將萬餘人劫劉尚,令不得相救。漢與大戰一日,兵敗,走入壁,豐因圍之。漢乃召諸將厲之曰:「吾與諸君逾越險阻,轉戰千里,遂深入敵地,至其城下。而今與劉尚二處受圍,勢既不接,其禍難量,欲潛師就尚於江南,並兵禦之。若能同心一力,人自為戰,大功可立。如其不然,敗必無餘。成敗之機,在此一舉。」諸將皆曰:「諾」於是饗士秣馬,閉營三日不出,乃多樹幡旗,使煙火不絕。夜,銜枚引兵與劉尚合軍。豐等不覺,明日,乃分兵拒水北,自將攻江南。漢悉兵迎戰,自旦至晡,遂大破之,斬豐、吉。於是引還廣都,留劉尚拒述,具以狀上,而深自譴責。帝報曰:「公還廣都,甚得其宜。述必不敢略尚而擊公也。若先攻尚,公從廣都五十裡悉步騎赴之,適當值其危困,破之必矣。」自是漢與述戰於廣都、成都之間,八戰八克,遂軍于其郭中。臧宮拔綿竹,破涪城,斬公孫恢,複攻拔繁、郫,與吳漢會于成都。

  公孫述困急,謂延岑曰:「事當奈何?」岑曰:「男兒當死中求生,可坐窮乎。財物易聚耳,不宜有愛。」述乃悉散金帛,募敢死士五千餘人以配岑。岑於市橋偽建旗幟,鳴鼓挑戰,而潛遣奇兵出吳漢軍後,襲擊破漢,漢墯水,緣馬尾得出。漢軍餘七日糧,陰具船,欲遁去。蜀郡太守南陽張堪聞之,馳往見漢,說述必敗,不宜退師之策。漢從之,乃示弱以挑敵。

  冬十一月,臧宮軍咸陽門。戊寅,述自將數萬人攻漢,使延岑拒宮。大戰,岑三合三勝,自旦及日中,軍士不得食並疲。漢因使護軍高午、唐邯將銳卒數萬擊之,述兵大亂。高午奔陳刺述,洞胸墮馬,左右輿入城。述以兵屬延岑,其夜死。明旦,延岑以城降。辛巳,吳漢夷述妻子,盡滅公孫氏,並族延岑,遂放兵大掠,焚述宮室。帝聞之怒,以譴漢。又讓劉尚曰:「城降三日,吏民從服,孩兒、老母,口以萬數,一旦放兵縱火,聞之可為酸鼻。尚宗室子孫,嘗更吏職,何忍行此。仰視天,俯視地,觀放麑、啜羹,二者孰仁。良失斬將吊民之義也。」

  初,述征廣漢李業為博士,業固稱疾不起。述羞不能致,使大鴻臚尹融奉詔命以劫業「若起則受公侯之位,不起賜以毒酒。」融譬旨曰:「方今天下分崩,孰知是非,而以區區之身試於不測之淵乎。朝廷貪慕名德,曠官缺位,於今七年,四時珍禦,不以忘君。宜上奉知己,下為子孫,身名俱全,不亦優乎?」業乃歎曰:「古人危邦不入,亂邦不居,為此故也。君子見危授命,何乃誘以高位重餌哉。」融曰:「宜呼室家計之。」業曰:「丈夫斷之于心久矣,何妻子之為。」遂飲毒而死。述恥有殺賢之名,遣使吊祠,賻贈百匹,業子翬逃,辭不受。述又聘巴郡譙玄,玄不詣,亦遣使者以毒藥劫之。太守自詣玄廬勸之行。玄曰:「保志全高,死亦奚恨。」遂受毒藥。玄子瑛泣血叩頭于太守,願奉家錢千萬以贖父死。太守為請,述許之。述又征蜀郡王皓、王嘉,恐其不至,先擊其妻子,使者謂嘉曰:「速裝,妻子可全。」對曰:「犬馬猶識主,況於人乎?」王皓先自刎,以首付使者。述怒,遂誅皓家屬。王嘉聞而歎曰:「後之哉。」乃對使者伏劍而死。犍為費貽不肯仕述,漆身為癩,陽狂以避之。同郡任永、馮信皆托青盲以辭征命。帝既平蜀,詔贈常少為太常,張隆為光祿勳。譙玄已卒,祠以中牢,敕所在還其家錢,而表李業之閭。征費貽、任永、馮信,會永、信病卒,獨貽仕至合浦太守。上以述將程烏、李育有才幹,皆擢用之。於是西土鹹悅,莫不歸心焉。

  上詔竇融與五郡太守入朝,既至,引見,賞賜恩寵,傾動京師,拜融冀州牧。

  十三年春三月,吳漢自蜀振旅而還。至宛,詔過家上塚,賜谷二萬斛。夏四月,至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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