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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光宗紹熙五年(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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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十月己醜,右諫議大夫張叔椿再劾留正擅去相位,詔落正觀文殿大學士。 庚寅,改泰安宮為壽康宮。 辛卯,命四川待置司銓量諸州守臣。故事,諸道守臣皆臨遣,淳熙末,孝宗以嶺蜀道遠,始詔川廣知州軍見居川廣,合闕到半年前奏事人及系見闕去處,並令詣本路轉運司稟事,仰漕臣精加銓量人才,委堪任使,非昏繆老病之人結罪保明,申尚書省。然諸道罕嘗舉行。至是,言者論:「漕司之權比制司為輕,而其責亦不若制司之重,權輕則不敢多有所廢黜,責輕則不暇詳于顧計,州縣不治,職此之由。請一付之制司,權重則雖廢黜之多而有所不憚,責重則顧計利害之深而不敢苟且。如此,則昏老病疾之人不得冒居,而州縣無不治矣。」趙汝愚為政,遂白行之。是日,朱熹奏事行宮便殿,其一曰:「天下之事,有常有變,而其所以處事之術有經有權。當事之常而守其經,雖聖賢不外乎此,而眾人亦可能焉。至於遭事之變而處之以權,則惟大聖大賢為能不失其正,而非眾人之所及也。乃者天運艱難,國有大咎,天變為之見於上,地變為之作於下,人情為之哀恫怫鬱,而皆有離畔散亂之心,是則所謂天下之大變而不可以常理處焉者也。是以太皇太后躬定大策,皇帝陛下寅紹丕圖,而鄉之危者安,離者合,天下之勢翕然而大定,此亦謂處之以權而不失其正矣。然至今三月而天變未盡銷,地變未盡弭,君親之心未盡歡,學士大夫、群黎百姓或反不能無疑於逆順名實之際。猶有可諉者,亦曰:陛下之心,前日未嘗有求位之計,今日未嘗忘思親之懷而已。此則所謂道心微妙之全體,天理髮用之本然,而所以行權而不失其正之根本。誠能充吾未嘗求位之心,則可以盡吾負罪引慝之誠,充吾未嘗忘親之心,則可以致吾溫清定省之禮,終始不越乎此,而大倫可正,大本可立矣。至於問安視膳之行,十日一至而不得見則繼以五日,五日一至而不得見則繼之以三日,三日而不得見則二日而一至,以至於一日而無不至焉,俯伏寢門,怨慕號泣,雖勞且辱:所不憚,然而親心猶未底豫,慈愛猶未複初,逆順名實之際不渙然而冰釋,則臣不信也。」其二言帝王之學,其三言湖南財計,其四言湖北徭人侵擾事。 乙未,詔曰:「朕以不德,嗣承大寶,夙夜祗畏,不遑寧處。乃者陰陽繆籃,雷震非時,淫雨為災,朕心甚懼。推尋厥咎,未知其繇。凡朕躬有過失,朝政有闕違,其令台諫、侍從各條數以聞,無有所隱。」 庚子,以久雨,命大理,三衙、臨安府、兩浙州縣決系囚,釋杖以下。 辛醜,減兩浙、江東西路和買折帛錢,蠲兩浙路丁鹽身丁錢一年。雅州嚴道縣沙子徼外夷與碉門寨才隔一水,而寨在州西八十裡。沙平凡六族,其地有胡盧裡。歲輸稅米百二十斛於碉門。乾道間,夷人高奴吉作亂,焚碉門,宣撫使王公明出榜碉門撫諭,夷人聽命,自是捐胡盧裡之稅與之,而沙平悉為夷人有矣。至是,兀嶺夷人因沙平以叛,土丁以神臂弓射退之。制置司命閉禁門者月餘,夷人糧盡,乃就降。是日,命朱熹講《大學》。熹奏雲:「臣伏見近制,每遇只日,早晚進講,及至當日忽值假故,即行權罷。又按故事,將來大寒大暑,亦系罷講月分。陛下天性好學,晨夕孜孜,雖處深宮,必不暇逸。欲乞今後除朔望旬休及過宮日外,不以寒暑、雙隻、日月諸色假故,並令遂日早晚進講。內有朝殿日分,恐聖躬久坐,不無少勞,卻乞權住當日早講一次。」從之。熹每進講,務積誠意以感格上心,以平日所論著者敷陳開析,坦然明白,可舉而行。講畢,有可以開益上德者,罄竭無隱,上亦虛心嘉納焉。 甲辰,趣後省看詳應詔封事。翌日,朱熹奏雲:「臣前日面奏,恭奉詔旨,以雷雨之異,許陳闕失,仰見陛下畏天省己之意。切見陛下登極之初,已下明詔,來獻言者甚眾,未聞一有施行。今複求言,殆成虛語。乞令後省官鎖宿看詳,擇其善者條上取旨,以次施行,庶幾聞者知勸,直言日聞。」詔差沈有開、劉光祖看詳,限十日聞奏。 乙巳,上大行至尊壽皇聖帝諡曰哲文神武成孝皇帝,廟號孝宗。詔以永思陵之東南為至尊壽皇聖帝攢宮。紹興初,六飛駐越,昭慈聖獻皇后上賓,因卜地權攢於會稽上皇村,蓋便於修奉也。及蔔祜陵,遂就其側,並舉顯肅、憲節二後祔焉。顯仁、高宗繼從其兆,則迫隘已甚矣。高宗之葬也,趙汝愚時守蜀,手疏論會稽攢宮淺薄,可為深憂,宜複祖宗山陵之制。朝論不從,於是自昭慈之西連用五穴,山勢漸遠,其地愈卑矣。孝宗將攢,汝愚為樞密使,建議以「攢宮本非永制,實居淺土,蔽以上宮。初期克復神京,奉遷神駕,雖其志甚美,而其事實難。且死者無終極,國家有廢興,豈宜徒徇虛名,以基實禍?」識者深以為然。時日官荊大聲已蔔地思陵之傍,開深五尺,下有泉石,按行使趙彥逾以為土肉淺薄不可用,汝愚乞改蔔,意欲以中軍寨為之,而宰相留正以為不然,於是彥逾與覆按使謝深甫附其說,乃命大聲改卜於新穴之東,視新穴才高一尺一寸五分而已。孫逢吉為覆按使,還言:「當少寬時日,別求吉兆。」而內庭左右以久居喪次,內外不便,皆主速葬之說。乃詔侍從、台諫限三日進議。議者皆言:「神穴未安,自合展期改蔔。況朝廷禮文,何嘗盡循古制?豈必拘七貝之期?」奏,劉光祖所草也。朱熹時在經筵,複上議狀雲:「切惟至尊壽皇聖帝聖德神功,覆冒寰宇,深仁厚澤,浸潤生民。厭世上賓,率土哀慕。宜得吉土,以奉衣冠之藏,垂裕後昆,永永無極。而議論紛紜,迄無定說,皆緣專信台史,而不廣求術士,必取國音坐丙向壬之說,而不博求名山。以禮而言,則《記》曰:「死者北首,生者南向,皆從其朔。」又曰:「葬於北方北首,三代之達禮也。」則是古之葬者,必坐北而向南。孝子之心,不忍死其親,雖葬於墓,猶欲其負陰而抱陽也,豈有坐南向北,反背陽而向陰乎?若以術言,則凡擇地,必先論其主勢之強弱、風氣之聚散、水土之淺深、穴道之偏正、力量之全否,政使實有國音之說,亦必先此五者,然後其術可得而推。今乃信其庸妄之偏說,但以五音盡類群姓,而謂塚宅向背各有所宜,乃不經之甚者,不惟先儒已力辨之,而近世民間亦多不用。今以為祖宗以來世守此法,順之則吉,逆之則凶,然自永安遷奉以來遵用此法,而九世之間,國統再絕;靖康之變,宗社為墟。若曰其法果驗,則洛、越諸陵無不坐南而向北,固已合於國音矣,又何吉之少而凶之多耶?台史之言,進退無據,類皆如此。」又言:「今穴視前穴高一尺一寸五分,則是開至六尺一寸五分,即與舊穴五尺之下有水石處高低齊等,如何卻開至九尺,而其下二尺八寸五分者無水石耶?臣自南來,經由嚴州府富陽縣,其江山之勝,雄偉非常。說者又言:臨安縣乃錢氏故鄉,山川形勢寬平邃密。此必有佳處可用,而臣未之見也。切見近年地理,出於江西、福建為尤盛,望下兩路帥臣、監司疾速搜訪,量給路費,多差人兵、轎馬津遣赴闕,今於近甸廣行相視,擇一最吉之處,以奉神靈萬世之安。其孫逢吉所謂「少寬日月,別求吉兆為上」,此十字者,實為至論。臣非敢妄以淫巫瞽史之言眩惑聖聽,誠不忍以壽皇聖體之重,委之水泉沙礫之中,殘破浮淺之地,是以痛憤激切,一為陛下言之。」疏入,不報,其後卒定永阜陵於會稽焉。 丙午,卻瑞慶節賀表,從朱熹之請也。前一日晚關報來日,百官上表稱賀,熹欲不出,不可,乃草劄子,明日立班投進,略雲:「壽皇梓宮在殯,陛下追慕方新,乃以此時講行賀禮,睹此闕失,心實未安。欲望聖慈速賜傳旨,便令權免其表,亦不收接,庶幾上廣孝治,益隆聖德。風示四表,垂法萬世。」有旨卻賀表不受。熹尋奏:「前日賀表雖降出而未降指揮。今後合稱賀事,三年之內,並與權免。其節序變遷,百官併合進名奉慰。」 庚戌,改上安穆皇后諡曰成穆皇后,安恭皇后諡曰成恭皇后。 壬子,遣太常少卿曾三複賀金主正旦。 丙辰,上孝宗哲文神武成孝皇帝冊寶于重華殿,成穆皇后、成恭皇后冊寶于本室。是月,詔修葺舊東宮為福寧殿,以備移禦。朱熹、彭龜年等請罷之。 ◇ 閏月戊午朔,朱熹進講《大學》,至「盤銘日新」,因論:「成湯有盤銘,武王有丹書,皆人主憂勤警戒之意。」丹書蓋出《大戴禮·武王踐阼篇》。上曰:「近有人進入此書。」因命小黃門取示,蓋黃庭堅所書墨蹟雲。 庚申,吏部尚書鄭僑等請並祧僖、宣二祖,正太祖東向之位。詔從之。國朝自太祖追王僖、順、翼、宣四祖以來,每遇禘祫,祖宗以昭穆相對,而虛東向之位。王安石為政,建議僖祖以上世次不可知,則僖祖之有廟,與後稷疑無以異。當時諸儒如韓絳輩辨之,不從。熙甯八年夏,禘於太廟,以僖祖東鄉,自是無敢議者。南渡後,董弅、王普、尤袤俱請正太祖東鄉之位,未克行。先是,英宗祔廟,已祧順祖;欽宗祔廟,又祧翼祖及高宗升祔,遂為九世十二室。至是孝宗將升祔,趙汝愚當國,議欲並祧僖祖三祖,於是僑等上此議,又奏請立僖祖別廟,以順、翼,宣三祖神主祔藏。時朱熹在講筵,獨入議狀,條其不可者四條。上召對,仍於榻後取文書一卷曰:「此卿所奏廟議也,可細陳其說。」熹先以所論畫為圖本,貼說詳盡,至是出以奏陳。久之,上再三稱善,且曰:「僖祖自不當祧。高宗即位時不曾祧,壽皇即位亦不曾祧,太上即位時又不曾祧,今日豈可容易?可於榻前撰數語,俟徑批出施行。」熹方懲內批之弊,因乞降出劄子,再令臣僚集議,上亦然之。既退,即進擬詔,意以上意諭廟堂,則聞已毀四祖廟而遷之矣。時汝愚既以王安石之論為非,異議之徒懼其軋已,籍以求勝,事竟不行。於是熹遺汝愚書曰:「相公以宗支入輔王室,而無故輕納鄙人之妄議,毀拆祖宗之廟以快其私,其不祥亦甚矣!欲望神靈降歆,垂休錫羨,以永國祚於無窮,其可得乎?」時太廟殿已為十二室,故孝宗既升祔而東室尚虛。熹以為非所以祝延壽康之意,深不然之,因自劾不堪言語侍從之選,乞追奪待制。章再上,詔次對之職除授已久,與廟議初不相關,不許。及光宗祔廟,遂複為九世十二室雲。蓋自昌陵祔廟,逾二百年而後正太祖之位,自是年冬始,而別建一殿,以奉祧主於大殿之西隅,歲命禮官薦獻焉,今謂四祖殿者是也。 《講義》曰:按,朱文公《廟議》曰:「僖祖祧主,遷于治平,不過數年,神宗皇帝複奉以為始祖,已為得禮之正而合于人心,所謂有其舉之而莫敢廢者也。」又擬為廟制以辨。議者一旦並遷僖、宣二祖,析太祖、太宗為二之失,複引元祐大儒程頤之說,以為「物豈有無本而生者?今日天下基本蓋出僖祖,安得為無功業?」議狀既上,廟堂持之不以聞,即毀撒僖、宣廟室,更造別廟,以奉四祖。宰相既有所偏主,而樓鑰、陳傅良又複牽合輩綴,以附其說。然經生學士知禮者,皆是先生焉。 辛酉晚講,侍講朱熹因奏曰:「臣所進講《大學口義》,不審曾經聖覽否?」上曰:「宮中無事常看。」又奏:「陛下于臣妄說有所疑否?」上曰:「說得甚好,無可疑。」又奏:「萬幾事煩,恐講義卷軸大,難於披覽,欲寫成冊子進入,以便反覆觀考。」上欣然曰:「正欲與卿說作冊子來,可速進入。」久之未敢上,因入講,上忽宣諭曰:「向日令卿寫講義冊子,何久不進入?」奏曰:「未奉進止,未敢遽上。」上曰:「速進來。」初,熹既寫成冊子,欲點句讀而未敢啟。上忽曰:「可一就點成句來。」奏曰:「容遵稟進入。」既進上,一日講畢,奏曰:「臣所進入講義冊子必經聖覽?」上頷之。又奏:「不知於聖意如何?」上欣然曰:「看來緊要處,只在求放心耳。」熹頓首曰:「聖學高明,宣諭極是。老師宿儒窮日竟月,不曾見得此意,說得此語,陛下天縱生知,拈出此求放心語,正是聖學要領。願推之以見於實行,不患不為堯舜之君也。」他日,熹又奏疏言:「願陛下日用之間,語默動靜,必求放心以為之本,而於玩經觀定已用力處,益用力焉。數召大臣,如仁宗開天章閣故事。至於群臣進對,亦賜溫顏,反覆詢訪,以求政事之得失、民情之休戚,而又因以察其人才之邪正短長,庶幾於天下之事各當其理矣。」 乙丑,右司員外郎林季友為金國報謝使,左領軍衛將軍郭正己副之。 戊辰,金主遣使來弔祭。 辛未,遣職事官二員核實鎮江府、建康、池、鄂、江州椿管錢米。 乙亥,工部尚書趙彥逾為端明殿學士、知建康府。趙汝愚之定大計也,遣彥逾達意于殿帥郭杲,事既定,彥逾冀汝愚引己同升,已而外除,彥逾怨之,遂與韓侂冑合。未幾,改除四川制置使,彥逾愈恨,入辭,疏廷臣姓名於上,指為汝愚之黨,曰:「老奴今去,不惜為陛下言之。」於是上亦有疑汝愚意矣。賜史浩諡曰文惠。 戊寅,侍講朱熹以上疏忤韓侂冑罷。御批雲:「朕憫卿耆艾,方此隆冬,恐難立講,已除卿宮觀,可知悉。」趙汝愚獨袖內批還上,且諫且拜。侂冑必欲出之。汝愚退求去,不許。侂胄使中使王德謙封內批以授熹,熹即附奏謝,遂行。給事中樓鑰封還錄黃,舍人鄧驛面奏乞留熹,上許除京祠,已而不下,起居郎劉光祖又言之,中書舍人陳傅良再封還錄黃。有旨除熹寶文閣待制與郡。劉光祖再上疏留行,不報。樓鑰再封還錄黃,有旨依已降指揮。傅良疏中獨有「朱熹論事頓繁迂闊」之語,蓋侂胄嘗言:「陛下千乘萬騎,而熹乃欲令一日一朝,豈非迂闊?」故時議謂傅良因廟議不合,陰肆中傷雲。工部侍郎兼侍講黃艾因講,問逐熹之驟,上曰:「始除熹經筵耳,今乃事事欲與?」艾悃請再三不已。吏部侍郎兼侍講孫逢吉上疏留熹,又因講《權與》之詩反覆以諷,上曰:「朱熹所言多不可用。」時侂冑欲用優人王喜為閣門祗候,逢吉誦言將入諫,乃止。蓋侂冑嘗令喜於禁中效熹容止力戲,熒惑聖聽者故也。監察禦史吳獵入劄子乞留熹,不報。登聞鼓院游仲鴻上言:「朱熹海內名儒,首蒙收召,四方傳誦,以為天下大老歸之,才四十餘日,複有宮祠之命,遠近相吊,以為天下大老去之,則人誰不欲去者?若正人盡去,陛下何以為國?願亟還朱熹,無使小人得志,養成亂階。」時侂冑勢方盛,人皆為仲鴻危之。熹以十月辛卯入見,中間進講者七,內引留身奏事者再,面對、賜食各一,在朝甫四十有六日。 《講義》曰:甚矣君子之道難行,而小人之奸易售也!昔哲宗初年,伊川先生入在講筵,未幾,群吠紛紜,遂有西監之除。今甯宗新政,晦庵先生入侍經幄,未幾,權幸妒嫉,遽有宮觀之命。嗚呼!此小人排擯道學之漸歟?自是而後,台諫揮彈,一則曰偽學,二則曰偽黨,已醞釀於此時矣。熹被召之初,奏事行宮便殿,有曰:「發號施令,無一不出乎朝廷;進退人才,無一不合乎公論。不為偏聽以啟私門,則孽蘖之萌不得作矣。今日之計,莫大於此。」又再三面言之,又約吏部侍郎彭龜年同講對,因發侂胄之奸。適龜年出護使客,侂冑益得為計。熹累曰汝愚當以厚賞酬其勞,勿使預朝政,且有「分界限、立紀綱,防微杜漸,謹不可忽」之語。汝愚方謂其易制,不之虞。仲鴻,汝愚客也。力諫不聽,而所倚為腹心謀事者,又皆持祿苟安,無複遠慮。右正言黃度欲論侂冑,謀泄,以內批斥去,熹不勝憤,遂因講畢奏疏,極言四事,其一略曰:「聞有旨修葺舊日東宮,為屋三數百間。外議皆謂陛下意欲速成,早遂移蹕,以為便安之計。臣恐不惟上帝震怒,災異數出,正當恐懼修省之時,不惟興此大役以咈譴告整動之意,亦恐畿甸百姓饑餓流離、阽於死亡之際,忽見朝廷大興土木,修造宮室,但以適已自奉為事,而無矜惻憫憐之心,或恐怨望忿切,以生他變。不惟無以感格太上皇帝之心,以致未有進見之期,亦恐壽皇在殯,因山未蔔,幾筵之奉,不容少弛;太皇太后、皇太后晨昏之養,尤不可缺,而四方之人但見陛下大治宮室,速得成就,一旦翩然委而去之,六軍萬民之心,必有扼腕而不平者矣,此臣之所大懼也。」其二略曰:「壽康定省之禮邇日一再過宮,亦未得見,泛然而往,泛然而歸。太上皇帝聞之,必以為此徒備禮而來,實無必求見我之意,其深閉固拒而不肯見,固亦宜矣。又聞太上皇後懼忤太上皇帝之意,不欲其聞太上之稱,又不欲其聞內禪之說。若但一向如此,則父子之間,上怨怒而下憂懼,將何時而已乎?此又臣之所大懼也。」其三略曰:「朝廷紀綱,尤所當嚴。今陛下即位未能旬月,而進退宰執、移易台諫皆出於陛下之獨斷,大臣不與謀,給舍不及議。正使實出於陛下之獨斷,其事悉當於理,亦非為治之體,況中外傳聞,皆謂左右或竊其柄,而其所行,又未能盡允於公議。此弊不革,臣恐名為獨斷,而主威不免於下移,欲以求治,而反不免於致亂,蓋自隆興以來,已有此失,臣嘗再三深為壽皇論之,尚賴壽皇聖性聰明,更練世事,故於此輩雖以驅使之故稍有假借,實亦陰有以制之,未至全墮其計。然積習成風,貽患於後,其害已有不可勝言者。如陳源、袁佐之流,皆陛下所親見,奈何又欲襲其跡而蹈之乎?此又臣之所大懼也。」其四略曰:「殯宮之蔔,偏信台史之言,而不復廣詢術人,以求吉地。既不為壽皇體魄安寧之慮,又不為宗社血食久遠之圖。夫以壽皇之豐功偉烈,百世不忘,而所以葬之如此其草草也,豈不大咈天人之心,以致變異之頻仍,而貽患於無窮乎?此又臣之所大懼也。臣老病之餘,寒齋獨宿,終夜不寐,憂慮萬端,至於孤危之蹤,不敢自保,切恐自今以往,不獲久侍清閒之燕矣。」疏入,侂胄大怒,陰與其黨謀去其為首者,則其餘去之易耳。所謂首者,蓋指熹也。熹時急於致君,知無不言,言無不切,亦頗見嚴憚,於是侂胄之計遂行。及熹講筵留身,再乞施行前疏,退則內批徑下矣。未幾,除知江陵府、湖北安撫。熹辭不拜,乃除提舉南京鴻慶宮。詔兩省、台諫、侍從各舉宗室有文學器識者二人。 壬午,詔曰:「親君子,遠小人,慶曆、元祐之所以惠天下也。朕幸業承祖武,而敢一日忘此乎?掇取羨號,于以紀元。其以明年為慶元元年。」 ◇ 十一月甲午,安南國王李龍翰加濟美功臣。 丙午,車駕自重華宮還大內。 庚戌,韓侂胄兼樞密都承旨。 辛亥,雨木冰。 戊申,詔均內外任。時趙汝愚當國,言者以為:「今賢士大夫往往不樂為外官,蓋外權太輕,雖欲有所施設,而不得聘故也。今日之勢,莫若稍重外。重外之術,必使帥、漕、總領可以馴致於從官而後可久任,可久任而後可以責事功。」詔可。未幾,汝愚去位,亦不克行。詔曰:「三年之喪,古有彝制。朕勉承為後,寅紹邦圖,仰孝宗之家法具存,宜眇躬惟古道是複,以盡厚終之義,以昭尊祖之誠。朕當遵用三年之制,其令禮官條具典禮以聞。」初,高宗之喪,孝宗為三年服。及孝宗之喪,有司請于易月之外,用漆紗淺黃之制,蓋循紹興以前之舊。朱熹之在講筵也,不以為然,奏言:「今已往之失不及追改,惟有將來啟欑發引,禮當複用初喪之服,則其變除之節尚有可議。望明詔禮官稽考禮律,豫行指定,其官吏軍民方喪之服,亦宜稍為之制,勿使肆為華靡。」其後詔中外百官皆以涼衫視事,蓋用此也。初,熹上議時,門人有疑者,熹未有以折之。後讀《劄記正義·喪服小記》「為祖後者」條,見其所引鄭志有「諸侯父有廢疾,不任國政,不任喪事」之問,而鄭答以「天子諸侯之服皆斬」之文,乃知經文有所未備,而待於傳注者如此,因自識於本議之後雲。升明州為慶元府。 乙卯,孝宗皇帝權欑于永阜陵。 ◇ 十二月丁巳朔,禁民間妄言宮禁事。已未,淑妃張氏薨。 乙丑,吏部侍郎彭龜年上疏言:「韓侂冑假託聲勢,竊弄威福,乞黜以解天下之疑。」讀劄子畢,又奏:「只緣陛下近日逐得朱熹太暴,故欲陛下亦亟去此小人,毋使天下人謂陛下去君子如此之易,去小人如此之難。」上初欲兩罷之,汝愚開陳,欲兩留之,既而內批彭龜年與郡。節度使吳琚嘗言:「時上無堅留侂胄意,使有一人繼之,則去之必矣。」侂胄既留,勢益張,因欲並逐汝愚而難其名。或教之曰:「彼宗姓,誣以謀危社稷,則一網盡矣。」侂冑然之。 戊辰,以陳康伯配享孝宗廟庭。 李心傳曰:光堯之祔廟也,楊廷秀獨謂張魏公有復辟功,不與配食為非。宜與洪景盧爭之不能得,固乞補外。洎孝宗祔廟,議者複推陳魯公,而魏公終不得預,蓋但以富平、淮西、符高三敗之故,而不考曹彬岐溝之役,其喪師蹙國,亦不下於富平與符離。今以一眚揜其大德,蓋景盧兄弟皆湯思退舊客,夙有憾于魏公,故以復辟之勳歸之呂元直也。 已巳,陳騤罷。 庚午,餘端禮知樞密院事,京鏜參知政事,吏部尚書鄭僑同知樞密院事。彭龜年罷。韓侂胄進一官,與在京宮觀。趙汝愚請留龜年,不聽。 辛未,劉德秀劾劉光祖罷。 癸酉,金主遣使來賀登位。名孝宗廟樂曰《大倫之舞》。 甲戌,祔孝宗神主於太廟。 丁醜,德音:降臨安、紹興府死罪以下囚,釋杖以下。民緣攢宮役者蠲其賦。 癸未,金主遣使來賀明年正旦。是歲,兩浙、淮南、江東西路水旱,蠲其賦賑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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