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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臣行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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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黃門清臣行狀〔晁補之〕 崇甯元年正月巳卯,資政殿學士、北京留守、大名府路安撫使李公薨。其孤祥、祉、祓、禠,考次事蹟,以諉前史官晁補之為公行狀。李氏系出皋陶,唐虞之際,皋陶為李,李之字或為理,而二姓同出陳郡苦縣。其出漢將軍廣後者,為涼武昭王暠,暠之後為唐,故李氏蕃天下。公諱清臣,字邦直。曾祖宗壽,自邦直贈太傅。祖士明,贈太師。考革,贈太陽冀國公。而程氏實生公祖以上,兩世不仕。冀國公中天聖五年進士第,調邢州任縣令以卒。世為魏人,至公始以河患徙家洛師,而卜安陽吉,以其三世喪遷焉,故其族徙居安陽。公少孤,七歲自知讀書,日數千言,甚晳,經目輒誦,已能戲為文章。客有自都來,道浮圖火者,公立兄旁言曰:「是所謂災,非火也。或有其蠧已甚,天固警之乎?」作浮圖災解類成,學兄大驚。年十有四,預鄉書高等。其試禮部,家抱以送,群目盡傾。忠獻公韓琦異焉,妻以其兄之子。 中皇祐五年進士第,調邢州司戶,遷晉州和川令。時朝廷崇制舉,轉運使何郯行縣,取公文槁讀,即以材識兼茂、明於體用科薦。文忠歐陽見其文,大奇之,曰:「蘇軾之流也。」以治平二年試秘書閣,試文至中書未發也,修迎語曰:「主司不置李清臣第一,則謬矣。」開視,果第一。考官韓維亦曰:「李清臣有荀卿筆力。」時大雨,京師巨異數見,言者多議濮邸議。及廷試,同發策者四人。或語公宜以《五行傳》簡宗廟、水不潤下為證,則必優等矣。公曰:「此漢儒說,以某異應某事,清臣不能知,民間得無疾痛不樂可上者乎?」因言:「天地之大,譬之於腹心肺腑,有所攻塞,則五官不寧。民人生聚,天地之腹心肺腑也;日月星辰,天地之五官也。善止天地之異者,不止其異,而止民之疾痛不樂而已。」又以謂:「縣官百須,皆出於農。比者陳、鄧、許、亳饑,農民皆死,而他業之人自如也。今為令,雜征苛取,使出於他業之人,則農勸。」又論:「吏而奪農與商,以其強力遍為之,而不役不征,甚者願還之于農商,無以為吏,則吏警。」且欲崇禮制,黜無功,然竟以不附。 時議在次等,授秘書郎、簽書蘇州節度判官。公以和川考滿,當改官,舉者踰十人,而轉運使薛向以爭驛事未可用,判流銓張掞曰:「何不以狀白,無用向削?」公曰:「人以家保巳而已,舍之薄矣。願待之。」掞離席曰:「能如是,安可量?」然公竟以制舉遷。英宗記公姓名,嘗語王廣淵曰:「韓琦固是忠臣,但于避嫌太審。如李清臣,公議當用,尚數以親抑之。」既而詔舉堪館閣之選者,歐陽公首薦公。會以陳夫人喪,服除,召試,神宗內出《孟子為政本農桑論》,並學士院所策,皆入三,久虛等也。擢集賢校理、知太常禮院。久之,齋宿於南郊,參知政事韓絳攝事,客去,留公曰:「學士平居不及執政門,形厚而神深,貴人也。」 未幾,絳宣撫陝西,即奏公掌幾密文字,就遷太子中允、檢正中書吏房公事。故事,賞軍功,給空名宣敕,或留不塡。至是,宣撫司以為請,務信且速。潞國公文彥博以為不可給,公亦執故事白絳,而好事者因詆公不當與韓公異。 會慶州兵亂,其家屬應誅者凡九指揮。公言「慶兵造意不謀妻子,宜用恩州故事,配隸將士為奴婢。」絳從之。及絳貶,公曰:「我豈負韓公者?」因通判海州。會直舍人院孫洙出守海州,與洙同制科館閣,一時觴詠,傳淮海為盛事。寬役法,免漕渠,失去而民思之。遷太常丞,複同知禮院。忠獻韓公薨,公狀其行。神宗謂王珪曰:「李清臣敘韓琦事甚典麗,良史之才也。」時公請補外,得知肅州。上複謂宰相王安石曰:「可與一路。」又除提點京東西路刑獄。建言創涼牢,寒則至之,遂遍行天下。京東盜賊為天下劇,公設耳目方略捕且盡。遷太常博士,召充國史院編集官。初,劉攽以史官召,而侍御史蔡確言其不可,執政複擬他官以進。上曰:「朕有人矣,李清臣可。」既對,上曰:「卿博通今古,近臣罕卿比。史官,朕妙選也,卿其悉意。」因賜五品服。 公為河渠、律、選舉等志,文核事詳,人以為不減八書十志。初,安南用師,公在京東,因撰平蠻書,言漢以來用事于南者上之。會郭逵奏大軍已至桄榔村,上以語近臣,頗不能知。上曰:「桄榔至某所五十裡而近,至某所百里而遙。嶮夷迂直,如指諸掌。」左右皆驚。孫洙以書抵公曰:「上比論安南事,近臣不知,頗思通洽士矣。」公然後知上於奏牘無不覽,且采其說矣。無幾何,遂召,仍權判太常寺。一日,公方召客飲,而中貴人踵門,公曰:「中貴人何為來哉?」俄呼曰:「傳宣李學士。」公遽出拜,則有旨撰楚國夫人墓銘。楚國夫人,英宗乳母也。時孫洙、王存、顧臨在坐,曰:「內制不以屬代言者,而以命子,異眷也。」尋差詳定郊廟禮文,正其訛謬數十事,事具禮閣新編。時安燾使高麗,修起居注闕,上複批出曰:「可李清臣權。」俄即真,兼直舍人院。後延和殿侍立,上顧益溫,蓋載訪以禮樂之事。公于經訓成誦,敷奏尤悉。上亦自言古先述作之義,窮本極要,與講磨久之,慨然有意三代之英矣。 踰年召試,以右正言知制誥。上嘗與公言:「前人文章,自漢以來,不復師經,唐惟一韓愈,名好古,亦不過學漢文章爾。」公對如上旨。會上以府左右院暨司錄獄無以離合詳辨,三司混金穀,視獄不專,詔曰:「稽參故事,宜屬理官。」初置大理寺,命公為記。公以謂王者立政以詔天下,必辭尚體要,則書為近。乃仿古立言所以導事者,詞灝噩奇甚。其載上訓之略曰:「五教立未訓,五法亟下,是曰暴民,治用弗格」,以成上德意先教後法之序。既進,上曰:「卿文章通經誥,所增三十四字,非不完也,崔台符等顧掛名於其間爾。」繼命撰修《都城記》,公又變其體以進,辭尤宏放。上意喜曰:「與大理記文頓異,自成一家。」假龍圖閣直學士使大遼。會禦史獄簿責公唱和詩事甚急,且辭。上曰:「卿朕所自知,遠行無用此戚戚。」獄具,有司猶欲置公重地。上曰:「詞臣難得,孫洙沒後,止此一人。」乃第令贖金。 既還,為翰林學士。上欲厚慈聖光獻皇后家,封曹佾郡王,謂公曰:「卿何日當直,欲宣佾麻?異姓而王,非例也,為朕述此意。」其寵異他學士如此。執政擬公本官試吏部尚書,上謂宰臣王珪曰:「安有尚書而猶承議郎者?」乃授朝奉大夫,尋遷朝散大夫。上命清臣曰:「吏部掌銓衡,閱人才多,卿宜具姓名以聞。」公即以施行政事、文學、論議為四等百餘人以進。後頗收用,而公絕口不言,人亦莫知。 元豐六年,拜中大夫,守尚書左丞。舒亶常以事劾公,至是亶以官燭飲食過常數,吏議從贓坐。執政惡亶是吏議,公獨以謂亶誠有罪,非贓也。同列曰:「清臣黨亶爾。」公曰:「亶固不愛臣,臣何為黨之?」其事事持平類如此。神宗不豫久,執政入問,公行語門下侍郎章惇曰:「延安郡王何不來侍藥?」清臣特出白之,惇曰:「未可,恐壞大事。」退集都堂,公又語惇曰:「相公在此,門下侍郎何不早定議?」惇連問王珪曰:「如何?」珪徐曰:「上自有子去,然須垂箔。」議既定,公複曰:「若臨事有異者,鼎鑊不避也。」遽命取旨書「延安郡王為皇太子」,又取旨書太后權同軍國事,具入稟。哲宗即位,徙尚書左丞,時元豐九年也。 未幾,除資政殿學士、知河陽,又知河南府。歲饑奏饑,祠部振艱食者,所活以萬計。移知永興軍。召還,為吏部尚書姚勔駁之,改知真定府。複以戶部尚書召為宣仁後山陵使,拜中書侍郎,時元祐八年也。 姚勔複駁之,上詔他官行下。紹聖元年,執政官及近臣繼出補外,或得罪去,而章惇自提舉杭州洞霄宮起為宰相,嫉元祐用事,稍加貶逐。後複籍太師文彥博、司空呂公著已下三十餘人,欲盡竄嶺外。公與一二同列爭上前,以為更先王法度,不為無過。然彥博、公著等皆累朝舊老,若從惇言,必駭物聽,非聖世所宜。因出他舍,請避位。上敕行李無出東府門,命中貴人蘇珪趣省供職。惇持論如前,上曰:「豈無中道如呂公者,更無預渠事也。」於是始議勅榜朝堂,有「餘置不問」之語。西夏兵入鄜延,破金明寨去,經略呂惠卿遣將襲逐,而張與戰沒。奏至,惇怒曰:「失主將,全軍斷蓋,應斬者四千人。」公曰:「亡將亦多端,先登爭利,輕身與敵。今全軍斬,異時亡將全軍降虜矣。」上於是令下呂惠卿隨宜裁處。後得惠卿奏,誅衛兵十六人而已。 初,宰相呂大防貶荊湖間,逾年,貶期滿,公令中書檢舉,議複沮不行。後同列與公進當貶人姓名,或指為公曰:「此南方博徒也。」意勔常再駁公除官以激之。公徐前曰:「勔或所見不同,豈可以臣故重之?」上以為然。勔得罪薄。公在中書,上論疏不一,有飛語欲中公。公懼,丐罷政,知真定府。今上即位,應吏部尚書召。久之,拜門下侍郎,時紹聖四年也。 哲宗祔廟,遷右光祿大夫。時太常議父子曰世,兄弟曰及。及事下給事中、舍人等議或異。太常以謂今天子承哲宗統,則哲宗自當為一世。公上疏是之,太常議乃定。公一日在府第,坐胡床假寐,夢為《春詞》,卻有「返遼東」之語,示子祥曰:「非休證也。」懇出知大名府,無幾何薨。有大星晝隕阜昌門外,蓋公所生第側,遼東之詞驗焉。年七十一。即其年葬於相州安陽縣蔡村之原。 公性恬夷曠達,將啟手足,以手整巾,問日早暮,報申時,遂瞑而逝。公三為執政,遍踐三省。為人寬和容物,在窮約時,所遵家訓,至富貴不改其學,務操聖人意以修身治心,而記覽文章為余事尤早,為忠獻韓公、文忠歐陽公所器異。未壯,連擢科第,一篇之出,後生爭傳去為式。既知制誥,為史官,代言之體,敘事之法,高文典冊,壞雄雅奧,曄然一代之俊也。 補之出公門下,故于敘公之行,義不得辭。謹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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