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史書 > 皇宋通鑒長編紀事本末 | 上頁 下頁
英宗宰相辭郊賞


  熙甯元年八月癸醜,宰臣曾公亮等言:「伏見故事:南郊禮畢,陪祀官並蒙賜。方今河朔菑診,調用繁冗,所宜自內裁節。凡二府祿廩豐厚,頒賚頻仍,更于此時,尚循舊式,宣非臣等所安。欲望特從誠請,大禮畢,兩府臣僚罷賜銀絹。」詔送學士院取旨。司馬光奏曰:「議者或以為兩府所賜無多,納之不足以富國,而于待遇大臣之禮太薄,頗為傷體。臣愚竊以為不然。古者塚宰製國用,視年之豐耗,量入以為出,固不可於饑饉之時,守豐登之法也。是故歲凶年穀不登,君膳不祭肺,大夫不食粱,士飲酒不樂,明君臣上下皆當深自貶損,以救民急也。向者慶曆之末,河決商胡,民田雖傷,官倉無損,而河北父子相食,餓殍蔽野。今河決之外,加以地震,官府民居,蕩為糞壤,繼以霖雨,倉粟腐朽,軍食且乏,何暇及民?冬夏之交,民必大困,甚于慶曆之時。國家豈可坐而視之,不加賑救乎?況複城櫓須修,河防應塞,百役並興,所費不貲。當此之際,朝廷上下,安可不同心協力,痛加裁損,以狥一方之急?凡宣佈惠澤,則宜以在下為先;撙節用度,則宜以在上為始。今欲裁損諸費,不先於貴者近者,則疏遠之人,安肯甘心而無怨乎?必若為臣有大勳於天下,雖錫之山川土田附庸,何為不可?若止因郊禮陪位而受數百萬之費,臣竊有所不安矣。臣前所謂賞賜無節者,此亦其一也。雖臣下不辭,猶應裁減,況其自辭,裁之何損乎?儻若但務因循,姑息度日,欲裁損乘輿供奉之物,則曰減於制度,大為削弱,非所以華國。欲裁損大臣無功之賞,則曰所減無多,虧損大體,非所以養賢。欲裁損群臣浮冗之費,則曰人情不悅,恐致生事,非所以安眾。如此,則是國家永無可省之日,下民永無蘇息之期,必至於竭涸窮極,然後止也。且君子之所向者,義也;小人之所狥者,利也。為國者,當以義褒君子,利悅小人。今大臣以災害之故辭錫賚,以佐百姓之急,義可褒也。陛下從而聽之,乃所以為厚,非所以為薄也。雖然,兩制銀絹止于二萬匹兩,未足以殺今日之災。又國家舊制,每遇郊禮,大賚四海,下逮行伍,無不霑洽,不可于公卿大夫全無賜予。臣愚以為文臣自大兩省以上,武臣及宗室自正任刺史以上,內臣自押班以上,將來大禮畢,所賜並宜減半,俟它年豐稔,自依舊制。其文武朝臣更不減,似為酌中。臣亦知此物未能富國家,因此漸思減損其餘浮費,自今日為始耳。」安石曰:「國用不足,由未得善理財之人故也。」光曰:「善理財之人,不過頭會箕斂,以盡民財。如此,則百姓窮困,流離為盜,豈國家之利耶?」安石曰:「此非善理財者也。善理財者,民不加賦而國用饒。」光曰:「此乃桑洪羊欺漢武帝之言,司馬遷書之,以譏武帝之不明耳。天地所生貨財百物止有此數,不在民間,則在公家。桑洪羊能致國用之饒,不取於民,將焉取之?果如所言,武帝末年,安得群盜蜂起,遣繡衣使者追捕之乎?非民疲極而為盜耶?此言豈可據以為實?」安石曰:「太祖時,趙普等為相,賞賚或以萬數。今郊賚匹兩不過三千,豈足為多?」光曰:「普等運籌惟幄,平定諸國,賞以萬數,不亦宜乎?今兩府助祭,不過奏中嚴,外辦沃盥,奉帨巾,有何功勤,而得比普等乎?」與安石爭論久之。王珪曰:「司馬光言省費自貴近始,光言是也。王安石言所費不多,恐傷國體,安石言亦是也。惟陛下裁之。」上曰:「朕亦與司馬光同,今且以不允答之可也。」是日,適會安石當制,遂以上前所言意草批答曰:「朕初嗣服,於祖宗之制,未有所改也。卿等選于黎獻,位冠百工,或辭或受,人用觀政,朝廷予奪,所以馭臣。貴賤有等,勢如堂陛。惟先王之制國用,視時民數之多寡。方今生齒既繁,而賦入又為不少,理財之義,殆有可思,此不之圖而姑務自損,祗傷國體,未協朕心。方與勳賢慮其大者,區區一賜,何足以言?所乞宜不允。」公亮等遂不敢複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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