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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又到了舊曆新年了,每逢佳節倍思親,太爺爺就非常想念翠花和兒子大德,雖然他還沒見過大德的面兒,可他心裡確確實實有感覺,畢竟父子倆身上流的有相同成分的血。去年的新年,他和翠花還是在她表叔家過的呢。短短一年的風風雨雨,人世滄桑,變化有多大啊?想起他和翠花在表叔家過的那個新年,他就想起了王老疙瘩和韓大個子,他們就是在那個新年找上他的,他心裡就又一陣悲傷,他們的音容笑貌還是那樣親切,怎麼覺得倆人還在身旁似的?太爺爺很想一個人去趟吉林核桃溝,去看看翠花母子倆,可一想弟兄們也有爹娘兄妹,就把念頭兒忍下了,他要陪弟兄們好好過個年。

  為了讓弟兄們過個好年,太爺爺決定殺頭豬。在山上能吃到一些野味,可豬肉卻很難吃到,有的弟兄快一年沒吃了,都忘了啥味兒了。太爺爺也只是見了關老道母親三面,吃了兩次,他是想為弟兄們開開葷。當然,到山下喧鬧地抓頭活豬上來很不現實,太爺爺是想抓頭野豬,他知道,在山上野豬和黑瞎子之類的野生動物都很難逮,要不它們不就成了人們的家常菜了?但事在人為啊!他也知道,野豬肉沒有家豬肉香,而且膻味很大,可野豬畢竟也是豬。為了抓野豬,從沒打過獵的太爺爺,甚至和一些打過獵的弟兄一起去搜山,別以為太爺爺沒打過獵,去不去沒用,他可不這麼認為,他覺得自己親自出馬就像皇帝御駕親征,能鼓舞弟兄們的士氣,就肯定會逮到野豬。

  太爺爺和弟兄們一起尋找野豬的蹄印,然後下套或追蹤,很多野生動物都有這樣的習性:喜歡踩著自己來時的路返回。其實人也有,不信你自己想一想?忙活了五六天,還真讓太爺爺他們逮住了一隻,雖然看上去還未成年,但也足夠弟兄們享用了,畢竟還有別的配菜點綴。野豬逮回來就交給柱子了,他說殺豬他拿手,可柱子第一刀捅向豬的血脖,就丟了面子,刀都鈍彎了,可野豬還咋的沒咋的,連哼都沒哼一聲。柱子沒想到它的皮那麼厚,滿身蹭得都是松樹油子,才明白,殺野豬和殺家豬其實是兩個概念。柱子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野豬殺死,弄乾淨了,若當時有人去採訪他,問他殺野豬的感覺,他肯定會說:「俺寧可殺人,也不想再殺野豬!」

  可沒等太爺爺他們把野豬肉扔進鍋裡,眼線就飛馬來報,說有很多日偽軍正向七星峰撲來,他們當然不是來搶野豬肉的,他們是不想讓太爺爺過個消停年。太爺爺就很生氣,可生氣也沒辦法,他就和大家商量著,不想在山上再兜圈子了,寧可躲遠點也要讓弟兄們過個消停年。劉邦就提議去遼西,說他們離開遼西這麼長時間了,那裡的日偽軍一定會放鬆警惕,不會想到他們會突然回去。太爺爺覺得好是好,就是太遠了。最後大家都同意了潘大姑娘的建議,還是去馬架山。好不容易抓的野豬不能扔了,反正也分割好了,大冬天的又不怕壞,太爺爺就讓弟兄們把它們裝進袋子裡,馱在馬背上,一起運了過去。

  日偽軍把年的喜氣都沖散了,還給了太爺爺一種預感,他總覺得要出啥事兒,儘管和弟兄們在馬架山上過了個消停年,可他卻一直提心吊膽的。這次太爺爺的嗅覺是靈敏的,那時整個東北的抗日環境都驟然惡劣了,就在年過去一段時間後,他們正準備返回七星峰呢,就傳來了壞消息。地下聯絡站的人匆匆來馬架山找彭亮,說楊靖宇被圍困在了吉林濛江一帶,而且這個聯絡站的人還說了一個情況:「現在很多抗聯隊伍都已轉移到了東北邊境,離得比你們還遠呢,等你們去救援根本不可能,我並沒接到楊司令員的命令,但這個情報肯定準確無誤,去不去救援你們自己決定!」可聯絡站的人也說——

  「現在恐怕已來不及了!」

  §十

  入冬以來,日軍對東北抗日聯軍大規模的清剿和掃蕩,就沒停歇過,而且一次比一次動作大,一次比一次兇猛。那一次楊靖宇從七星峰返回吉林磐石抗日遊擊根據地,指揮他的第一路軍左沖右突,避實擊虛,終於再一次粉碎了日偽軍的「討伐」計劃,可鑒於形勢越來越嚴峻,生存環境越來越艱難,為保存抗聯的實力和主導力量,組織上指示楊靖宇,把隊伍化整為零,分散進行遊擊鬥爭。其實不只是楊靖宇的第一路軍,在東北北部堅持抗戰的周保中和趙尚志的兩路抗聯軍,也接到了這樣的分散遊擊指示。

  楊靖宇遵照指示把隊伍化整為零,與魏承民他們的三個方面軍分開後,就獨自帶領警衛旅與日偽軍周旋于吉林溕江一帶。可隨著時局的變動,東北的情況越來越兇險——全國的抗日戰爭已進入了相持階段,日本鬼子終於可以騰出手來清理他們的大後方了。於是組織上進一步要求抗聯隊伍都向東北邊境撤離,有必要的話還可退入蘇聯境內,還特意派人找到在濛江一帶活動的楊靖宇。楊靖宇支持為保存實力,將抗聯隊伍撤到邊境的做法,但他是不願帶隊伍撤離的。

  「至少應該有一支隊伍留下來吧?好讓全國的人都知道東北的抗日之火還在燃燒!」這是楊靖宇將軍當時的原話。那之後不久,楊靖宇帶著隊伍轉移到濛江一帶的三道崴子時,不想就遭到了大隊日偽軍的包圍。

  雖然情報不是從楊靖宇那兒直接發出來的,但彭亮並不懷疑它的真實性,因為那個聯絡站的同志是個老黨員,經得住考驗和信任,他分析可能是楊靖宇他們被困,已送不出求援的消息,情況萬分火急,雖然可能已來不及了,但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們也不能不管。太爺爺當然就更沒說的了,楊靖宇不只是讓他尊敬的同志和戰友,不只是他拜把子的大哥,更是他和弟兄們的救命恩人。自打那個聯絡站的人上了山,太爺爺連半個時辰都沒敢耽擱,就帶著隊伍急急上了路。

  披星戴月,晝夜兼程,太爺爺他們幾天幾夜沒怎麼合眼。餓了就吃身上帶的乾糧,就幾口雪,困得實在挺不住了,就靠在樹上眯一會兒,幸虧有百十匹馬,他們可以輪流騎著換個腳兒。可路途畢竟太遠了,太爺爺生怕上次結拜,就是他們兄弟倆的最後一面,真是望眼欲穿啊。所以一到了濛江地界,離三道崴子已經不遠了,太爺爺的眼睛裡竟湧出了淚來,可都到這個地界了,他們還沒遭遇一隊日偽軍,這也不得不讓人好生奇怪。當他們路過一個山口,經過一個村子旁的小樹林時,忽然就聽見林子裡有人喊:「楊團長!彭政委!」

  太爺爺忙停了下來,循聲望去,見林子裡正有一個抗聯戰士朝他們快步走過來,看上去年紀還不大,後面跟著十幾個抗聯戰士,有的身形踉蹌。太爺爺他們都不禁滿臉驚喜,一下子見到親人似的,可當那十幾個抗聯戰士走近了,太爺爺他們的心又暗了下來。那十幾個人真可謂「滿面塵灰煙火色」,身上的棉衣剮得全是口子,棉絮都鑽了出來,而所有人的神情均很疲倦,有的還受了傷,就用不知從哪兒撕下的布條子捆綁著,懸吊著,血跡斑斑,被戰友攙扶著。

  「楊司令員他們呢?」太爺爺剛想開口問,卻被彭亮搶了先,他顯然跟那個抗聯戰士認識。

  「他帶著幾個人把鬼子引開了,估計……估計還在三道崴子的山上!」抗聯戰士話說到末尾,聲音就變得很小了,這時他們十幾個人也都低下了頭。

  彭亮一聽果然就動了氣:「他去引開敵人?那你……你們是幹什麼吃的?怎麼能讓他去引開鬼子呢?」

  「俺們也不想這樣,可他不容俺們不走,帶著幾個警衛員就跑,一邊打槍還一邊喊自己的名字!」另一個抗聯戰士抬起頭說。

  「這麼說……你們是突圍了?」潘大姑娘忽然面露喜色,太爺爺一聽也興奮起來,彭亮的神色就也緩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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