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上光榮(79)_楊景標

七九

　　日本軍官知道了關老道被太爺爺活捉了，卻又被太爺爺放了，他連殺了太爺爺幾個弟兄，太爺爺怎麼會放了他呢？再加上，關老道那一敗，使他在眾手下面前威風掃地。有一個手下就投靠了日本人，還向日本軍官告了密，說關老道曾抓住過太爺爺，潘大姑娘還隻身闖入「大刀會」來救太爺爺，關老道卻一起放走了他們，聽說太爺爺還認了關老道的母親為乾娘。日本軍官就懷疑起關老道來。可他又覺得關老道以往的行事，不像與太爺爺他們有瓜葛，何況太爺爺還打瘸了他一條腿，而且他還是一方的地頭蛇，所以，儘管他已派了人日夜監視關老道，但他還沒準備動手。

　　走走歇歇，困了就眯一會兒，下了七星峰，離遼吉的邊界就已經不遠了。又迎來一個黎明時，太爺爺他們就到了宿營地。早有偵察兵回去稟報，楊司令讓戰士把早飯都給他們準備好了。那可真是人困馬乏，幾口扒完了飯，太爺爺和潘大姑娘都沒顧上和楊靖宇說幾句話，就一倒都呼呼了。所有「忠俠軍」的弟兄和騎兵團的戰士，幾乎都睡了整一個白天，傍晚才醒來，雖然渾身還是酸痛，但精神頭兒是有了。楊靖宇和早醒的騎兵團長，正等著太爺爺他們吃晚飯呢，早上那頓比較匆忙，晚上這頓就想正式一些，雖然也沒什麼好吃的，燒酒還是有一罎子。騎兵團長正向楊靖宇描述七星峰上的景象，楊靖宇不禁感歎其山勢複雜和林木繁盛，覺得完全可以發展成一個穩固的抗日遊擊根據地，以向周遭輻射。

　　晚上，一桌子人吃著喝著聊著，楊司令就建議太爺爺很好地利用七星峰的山群，說那麼好的地勢，就是來兩三個縣城的日偽軍，在崇山峻嶺間拖也能拖垮他們。除非開上來幾萬十幾萬，但那不可能，日本侵略中國的總兵力不足四十萬人，而大部分又都入了關，留在關外的又駐防各處，根本無暇抽身。太爺爺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就連連點頭。雖有說有笑的，可氣氛還是很壓抑，畢竟死了那麼多戰友，誰心裡也都不好受，騎兵團長偶然提起在北峰山坡上看見了「他娘」的事，大家也不禁一番感慨。

　　太爺爺當然是感激楊靖宇的，沒有他派的隊伍及時趕到，恐怕他和弟兄們早葬身懸崖下了，喝得有了幾分酒意，他忽然對楊靖宇說：「楊司令員，俺有個不情之請,不知你能不能答應！」楊靖宇就看著他：「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太爺爺就說了：「如果你不嫌棄俺，俺想和你拜把子磕頭，義結金蘭！」他的話一出口，整個木房子裡就靜了下來，劉邦酒碗都端到嘴邊兒了，又放下了，潘大姑娘忙向他使眼色，彭亮挨著他坐，就用胳膊碰了碰他，他卻白了彭亮一眼：「你碰俺幹啥？」彭亮無奈只好開口：「老楊，你喝多了吧？一個司令員，一個團長，這合適嗎？」誰知太爺爺卻不願聽了：「那咋了？你們不是講究人人平等嗎？當官兒的和老百姓一樣，咋到俺這兒就分三六九等了？」彭亮被他一句話噎得說不出話來，楊靖宇看著太爺爺就笑了：

　　「咱們共產黨不講這個，不過……」

　　§九

　　太爺爺並沒有喝多，他清醒著呢，一聽楊靖宇話裡帶個「不過」，他就知道有希望。果然，楊靖宇就說：「楊老弟，咱倆本就是一家子，可以破個例。」楊靖宇竟以「老弟」相稱了，太爺爺很高興，興致就來了，忙讓弟兄擺設香案。

　　哪有什麼香案哪？只不過是一個木架子，揀幾根草棍作香，太爺爺是拿著草棍先跪叩的，嘴裡還念念有詞：「俺楊玉紅打今日起與楊靖宇義結金蘭，他為大，俺為小，不求同生，但求同……」誰知他剛念到這兒，就被身旁跪著的楊靖宇突然打斷了：「等一等！」太爺爺愕然地看著他，楊靖宇又說：「咱改改這老規矩，不求同生，也不求同死，但不管誰先死了，活著的就要好好活著，替他好好打鬼子！」楊靖宇一席話說得太爺爺熱血沸騰，讓整個屋子裡的人也都熱血沸騰。太爺爺就又重新念叨了一遍，然後楊靖宇也跪叩，也照樣念了一遍，兩人站起身後，他叫了聲：「大哥！」他叫了聲：「老弟！」四隻手緊緊握在一起，眼睛裡都湧出了淚花。

　　那一夜，兩兄弟同榻而臥，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兩人還興致勃勃地約定，等明個一早吃完飯，倆人一定要比試一下雙槍，分個高低。可事情往往就不那麼十全十美，第二天一早，飯端上來，還沒等吃呢，一個抗聯戰士騎著馬就上主峰來了，大冷氣跑得一熱汗，滲到衣服外面又結了冰，人都虛脫了，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他是有緊急軍情來報告的。說日本關東軍調集了幾萬人馬，連長春的部分守備軍都出動了，欲對磐石抗日遊擊根據地進行掃蕩，形勢萬分危急。楊靖宇一聽，表面上很沉著，可內心卻很焦急，吩咐戰士們趕緊吃了飯，然後他就要帶著隊伍上路。那時楊靖宇還不知道一個情況，就是日本關東軍已下令讓神兵營火速撤回黑龍江，若是知道恐怕也無暇顧及了。

　　太爺爺非要也帶隊伍去幫幫手，楊靖宇卻不同意，說只要你把遼北這一帶的日偽軍給我牽制住，不讓他們也趕來吉林添亂，那就是大功一件了。楊靖宇還特意囑咐彭亮和劉邦二人，全力配合太爺爺和潘大姑娘的工作。楊靖宇臨行前，太爺爺才突然發現，他腰間別的卻仍是那兩把舊盒子炮。「楊司令員，俺送你的那兩把新槍，你咋不用上？」太爺爺心裡顯然有點不得勁兒，臉上就很不自然。楊靖宇就笑了：「這雙舊的我用習慣了，你那雙新的我沒捨得用，藏了起來！」楊靖宇說完又說：「玉紅，咱倆是兄弟了，以後就兄弟相稱吧！」太爺爺卻有點不好意思：「俺私下裡叫你大哥，可當大家的面，俺還得叫你司令員！」楊靖宇又笑著拍了拍太爺爺的肩膀：「多保重！」然後他翻身上了馬，就帶著隊伍離開了。

　　太爺爺和他的雙槍決賽，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

　　楊靖宇走後，太爺爺就帶著隊伍在宿營地休整了十多天。把剩下的二百七十個弟兄，按三個隊均勻了一下，都變成了一個隊八十人。王老疙瘩的短槍隊就交給了彭亮，而柱子的警衛連仍保證了三十人的數量。十天后，他就帶著弟兄們重上了七星峰，然後真就按照「抗日遊擊根據地」的藍圖，經營起七星峰來。潘大姑娘當然是個好助手，在占山跑馬這方面，她肯定比楊靖宇還有一套。在原來七星峰附近佈置眼線的基礎上，還在離幾個入山口比較近的山上隱蔽處，都放了崗哨。每處四個人，配備兩匹馬，黑夜白天輪流值守，一旦發現有大隊人馬上山，就快馬來報。那場戰鬥中收穫的眾多槍支彈藥，楊靖宇都沒帶走。包括那支狙擊槍和那兩支小鋼炮，太爺爺也帶了回來，留足了備用的，剩下的就讓弟兄們都埋在了主峰北坡的一棵老榆樹旁。

　　不久，三個縣城的日偽軍集合在一起，還真上七星峰來了一次掃蕩。太爺爺他們遵照楊靖宇的意圖，並沒像往常一樣跋涉上百里轉移到別的山上，而是在七星峰上一個峰一個峰地遊走，走馬燈似的拖他們，拖得他們人困馬乏，筋疲力盡了，然後再抽冷子突襲他們一次，日偽軍苦不堪言，得不償失，只好退卻。那以後，像這樣的掃蕩又來了兩次，都無果而終。他們也就放棄了，只是加緊對七星峰周圍的封鎖，想以此來斷絕山上的給養。但太爺爺自有他的對策，每逢缺啥少啥了，他就抓個時機讓劉邦帶著騎兵跑一趟，速度飛快，出其不意，倒也有驚無險。太爺爺有時也帶著弟兄們出遠門兒攪和攪和，反正讓狗日的小日本不得安生，這個過程中，太爺爺的隊伍又壯大了些，補足了三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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