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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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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英在陣顫中感到,沒有辦法再拖了。儘管他不願意離開皖南,但是蔣介石不允許,中共中央不允許。他想起蔣介石的「皓電」、「齊電」、「佳電」,想起了中共中央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電文。它們像十二道金牌一樣,催他離開皖南。然而,去向何方? 上饒。第三戰區司令長官官邸。 客廳裡,顧祝同在焦急地等待著葉挺的到來。 前幾日,他接到蔣介石的特急密電後,幾經考慮,決定把項英請來,當面宣佈「委座」命新四軍改道北移的新命令。 葉挺與顧祝同、上官雲相,同為保定軍校六期生。葉挺,廣東惠陽人。顧祝同,江蘇漣水人。上官雲相,山東商河人。雖異地而生,但因當時同為革命派(當時,學生分為三派:革命派和趨向革命派,大多數為同盟會會員;中立派;北洋軍閥的反革命派。鬥爭相當激烈),在同反革命派的鬥爭中成為密友。上官雲相曾因嫖女人受到申斥,有人評價這位花花公子式的將領,一生有三好:好財、好色、好鴉片煙。顧祝同容忍他,葉挺疏遠他。 葉挺每到長官部來,顧祝同總是待若上賓,宴請、懇談、接送,視舊日友情為重,相處甚歡。 可是,今天,皖南上空戰雲密佈,國民黨對新四軍的大包圍已經形成。人雖依舊,但各事其主,顧祝同在盤算,如何與葉挺對話為好。他心裡很明白,「委座」對新四軍的態度很明朗:不走要打,走,也要打。看來葉挺是凶多吉少。 顧祝同的心情是複雜的,作為老同學,他為葉挺惋惜。一想到同學之間將要兵戎相見,他感到痛心。可是,他自覺無奈,他感激蔣介石對自己的器重,又懼怕蔣介石笑容後面那雙陰沉的眼睛。他不禁想起不久前的一個夜晚。 夜幕中,重慶一架軍用飛機徐徐降落在上饒的軍用機場。機門打開,一位戴墨鏡的青年軍官步下舷梯。他叫宋白升,是軍令部長徐永昌的貼身副官。此行的目的是送蔣介石簽發的《黃河以南剿共作戰計劃》的密令。 宋白升帶來了徐永昌的絕密信一封: 墨三兄: 奉委座旨意,來函交待一二。此次剿匪要絕對 保密,此乃成功之保證。望你部做到:一、作戰命令一律由可靠人員護送,禁止用電報、電話方式傳 遞;二、盡一切努力穩住葉、項;三、先做部署,圍剿部隊開進時間聽候委座命令;四、為保密起見,此次作戰命令部署、方案只傳達到師長。洩密者可先 斬後奏。另外,抓緊嚴查潛入國軍內部共党嫌疑分子,如發現,不論職務高低,堅決除之,決不手軟。 「絕對保密」,「洩露者可先斬後奏」,「如發現,堅決除之,決不手軟」,這陰森森的話語,令顧祝同不寒而慄。他顧不得許多,只是在心中默默地重複著:「老同學,我多次勸你不要跟共黨走,可你一意孤行。事到如今也不能怪我了」。 「葉將軍到」,隨著侍衛兵的喊聲,葉挺步入客廳。 葉挺身著筆挺的細呢中將軍服,足登閃亮的高統軍靴並配以銀色馬刺,雄姿英發,神采騰飛。顧祝同迎了上去,握手寒暄。 「希夷,這次勞您前來,不為別事,」顧祝同開門見山,「貴軍劉少奇、黃克誠部在曹甸又起事端,委座頗為惱火。為防韓德勤再遭不測,特令你部由江南原地北渡,不得由鎮江北渡。不知希夷意下如何?」 葉挺聽罷一驚,脫口說道:「目前日軍已封鎖江面,你們是要借刀殺人,把我9000人送到日軍虎口中去,這未免太狠毒了吧。」顧祝同見葉挺動怒,連忙站起身來:「希夷兄請息怒,我這不是想問問你的意見嘛。」 「我們要求改道從宣城到蘇南。」葉挺不假思索。 顧祝同面帶難色:「希夷,依你我之交情什麼都好說,可是這條路是委座定的,怕不好改吧?」見葉挺面有慍色,顧祝同又連忙改口,「委座定的這條路你們確有困難的話,我可以將你們的意見轉呈何總長和委座,爭取改道走蘇南。不過有一點請希夷放心,不管貴軍走哪條路,我自當確保你們安全。」他見葉挺露出疑慮目光,便把胸脯一挺,「我以政治人格擔保!」 葉挺一驚:「用政治人格擔保?你不是有意穩住我吧?」 「咳,你放心,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顧祝同滿臉真誠。 「好,墨公,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葉挺話題一轉,「另外,我此次來還得要些開拔費、彈藥、糧食。」說著,拿出一份《申請軍需補給報告》放在顧祝同面前。 顧祝同想起葉挺每次來,不是要經費就是要子彈,便笑道:「希夷,我看你不是軍長,倒成了後勤部長了。」話一出口,他又有些後悔。他知道葉、項之間的矛盾,葉是有職無權。但由於葉挺不願在他面前訴苦,他也就不便言明罷了。 顧祝同掃了一眼申請報告,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職軍每月經費請增至17萬元,米貼費增至5萬元,並請批准加發醫院經費2萬元,修械所及兵站經費1萬元,共計25萬元。 「希夷,眼下國共磨擦日趨嚴重,撥給新四軍一槍一彈都得報告委座,徇不得私情。」顧祝同嚴肅地說,「我私下給你增撥2萬元開拔費。聽我一句勸告,趕快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不難看出,顧祝同的心情十分複雜。此刻,他想起了進剿皖南新四軍總指揮上官雲相所報告的徽州會議情況: 與會人員均為師以上軍官。剿匪具體安排已定,會後即付諸行動。各路將領宣誓,牢記委座旨訓:一網打盡,生擒葉、項。 「一網打盡,生擒葉、項。」顧祝同望著葉挺遠去的背影,一言未發。 清晨,項英帶著滿臉倦容,疲憊地點燃了一支煙。這一夜,他幾乎沒合眼。想起那「訓令」般的電文,一絲寒意又襲上心頭。他隱隱地感到,離開了皖南,放棄了南進,他就會永遠地離開歷史舞臺。 他曾不斷地反省過自我。他知道,他曾有過並且現在尚存的那種居高臨下的威嚴和自信,在一定程度上來自歷史的地位和權力。 他1920年參加革命,1922年入黨。在北閥戰爭開始3年之前,就率領工人武裝跟北洋軍閥吳佩孚、肖耀南較量過。在黨內哪個比他的軍事鬥爭歷史更早更長? 他擔任過湖北省總工會黨團書記、上海總工會黨團書記、中華全國總工會委員長,在中國工人運動方面,他位尊至極。他擔任過江蘇省委書記、工農紅軍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中國工農蘇維埃政府副主席。在黨內歷任中央委員、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書記處書記、蘇區中央局代理書記…… 在項英看來,黨、政、軍、工、農,哪一行他都幹過,哪一行他都頗具經驗。然而,他的歷史地位和權力已經和正在發生動搖。 他想起一個月前那封發自中央書記處的電報: 一、同意葉過江後,以葉挺為華中新四軍、八路軍總指揮,陳毅為副總指揮。在葉挺未過江之前由陳毅代理總指揮,並決定以胡服為政委。葉、陳、胡統一指揮所有隴海路以南之新四軍、八路軍。 二、對外交涉,仍以新四軍軍部名義。 三、項英同志在皖南部隊移動事宜就緒後,經重慶來延安參加七大。 人事變動,自古以來就是一個十分微妙而又十分敏感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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