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新四軍征戰實錄 | 上頁 下頁 |
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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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十分清楚,東南局、新四軍已經沒有他的位置了。隨著皖南部隊的撤離,他將永遠從政治舞臺上消失。他感到委屈,感到憤慨。 「經重慶來延安參加七大」,鬼知道,這七大會在什麼年月才能召開。即使召開了又怎樣? 偉大抱負擱淺,崇高權力喪失。對於項英來說,無疑是一種永遠灰暗的無期徒刑。 在人類所有力量之中,恐怕要數求生的力量最為無窮。此刻,項英心中的陣陣寒意,已被一種求生的力量所驅散。求得政治生命的存活,眼下唯一的希望就寄託在如何選擇北移的路線上了。 他在中央來電的右上角批示: 項已閱。請國平、子昆傳閱。明日召開軍分會,討論北移路線。 1940年12月27日 葉挺端坐在辦公椅上,凝視著對面牆上掛著的一幅掛軸: 正直之姿,剛毅之色; 琴心劍膽,慧眼柔腸。 下面一行小字: 願與希夷共勉,書於民國28年仲秋。 這是顧祝同送給他的。 「唉,」葉挺長歎了一口氣,「慧眼柔腸,這也許是遺傳吧。」他想起了自己的幼年。他的祖父葉沛霖,父親葉承恩極端重視他的道德教育。規範教材就是一本《崔氏家傳座右銘》,基本教義就是:「休論人之短,莫誇己之長,施恩不望報,受惠慎勿忘,隱心而後動,謗議庸何傷,虛榮不足慕,古誡勿違抗。」這種幼年教誨猶如刻字在石,終身不忘。它們滋生出他的許多優長,也孕育了他性格的悲劇。 葉挺的目光又移向掛軸,心中在想:顧祝同,但願你能有正直之姿。 「報告,」秘書走了進來,怯生生地望著葉挺,終於說出了葉挺不願聽又不得不聽的話,「項副軍長指示,請您列席明日的軍分會會議。」 「列席」這個字眼,不止一次地深深刺痛著葉挺那根敏感的神經。軍長列席會議!這有什麼錯?不錯,他是軍長,但是,他不是黨員。這支鋼鐵軍隊從它初創時起,就有了一個鋼鐵的紀律:党對軍隊的絕對領導,党指揮槍,決不允許槍指揮党。不錯,項英是副軍長,但是,他是黨員,是党的軍分會書記。党的軍分會會議,非黨員只能列席。這怪誰呢? 但是,葉挺確實感到不痛快。項英就是黨嗎?葉挺總覺得項英的許多主張與中央背道而馳,他,一個脫黨已經13年的人,應該怎麼辦呢? 雲嶺遠離中央,應該說機要科是聯結中央與軍部的紐帶。然而,儘管機要科近在咫尺,一個國民黨任命的軍長卻不能涉足半步。他不能去看一看用葉、項名義向中央發了哪些電報,也不能查一查,中央對新四軍的工作有哪些批評和指示。他沒有獨自發過一份電報,也沒有獨自收到過一份電報,他不知哪些應該看的他沒有看,也不知道中央聽到的是否是他的真正聲音。項英有時也同他談中央的指示,但他弄不清其中有幾分是中央的精神,有幾分是項英的本意。 項英非但不尊重、不信任葉挺,而且在工作和生活上也疏遠葉挺。項英開始同葉挺一起吃小灶,不久項英跑到大食堂吃飯,丟下葉挺一人吃小灶。軍部的幹部也有意無意疏遠葉挺。 軍部有沒有他,一切工作照常進行。除了親臨戰場指揮作戰外,他變得可有可無。在項、袁、周忙得不可開交之時,他卻有大量時間騎馬、照像、看書、養狗、陪夫人散步。 按著項英的旨意,原和葉挺緊靠在一起的參謀處,移到了項英住處。一次,葉挺飯後散步路過參謀處門口,從裡面傳出項英的聲音:「共產黨的抗日統一戰線政策,實際上就是延安與蔣介石搞統一戰線,軍部與三戰區搞統一戰線,我與葉挺搞統一戰線,團結他一起抗日……」項英的這套統戰理論深深地刺痛了葉挺的心。葉挺忽覺一陣眩暈,他感到壓抑、苦惱、委屈、痛苦。 於是,岩漿終於噴發。於是,也就有了如前所述的葉軍長辭職的歷史一幕…… 往事如昨,雖幾多怨怒,葉挺此刻不再去想。他知道,此刻新四軍已危在旦夕,身為一軍之長,還是要在軍分會會議上作最後的努力。 1940年12月28日。 上午8時,項英來到會場,人已到齊了。 這兩天,他是在迷茫、絕望中掙扎過來的。但是,他畢竟是掙扎過來了。他意識到新四軍危險重重,更意識到自己的權力、榮譽將喪失殆盡,他懷著一線希望走進了會議室。人們見他步履沉重,滿臉悵惘憂慮,不禁投以同情的目光。 項英像被人窺見到內心深處的秘密一樣,勉強笑了笑說:「現在開會,同志們,中央的電報大家已經傳閱了。我認為,中央的批評非常及時,非常中肯。今天我們集中討論一下,到底選擇哪條北移路線。」 這個問題近二、三個月來,成了軍部領導開會的保留項目。每每討論起這個問題,總是各說各的,常常弄得不歡而散。然而今天不一樣,中央已經提出嚴厲的批評,況且距蔣介石規定的北移期限僅剩3天。 「先請葉軍長發言。」項英以尊重的口吻發出了邀請。 葉挺沒有反應,端坐在椅子上,挺拔的身軀猶如松柏,嚴峻的臉上毫無表情。 項英見狀,十分不悅。但考慮到這次會議重要,需要有個良好、和諧的氣氛,不宜一開局就僵住,便強忍住火氣,轉過身來對袁國平說:「看來軍長正在思考,國平,你先說說吧。」 「唉,」袁國平長歎一聲,「蔣介石、顧祝同逼我們直接北渡,想借日軍之手將我們消滅。走其它路線,他們又以違抗命令為由向我們開火。怎麼辦呢?我想還是分批偷渡,能走多少走多少。」聽起來袁國平的話悲觀至極。 「這是下下策,」項英有些著急,「要能走早走了。」 「那為什麼不走!」葉挺已按壓不住滿腔憤慨,大聲說道,「早一、二個月就在銅陵、繁昌勘察好地形,籌集了船隻,選好了渡口,完全有把握渡過去,為什麼不走?現在,日軍的艦艇遊弋江中,這條路已經行不通了。我反復考慮,北移路線以向東為最佳路線。」 「蔣介石已下令,不准我們向東,」項英恢復了以往的神氣,口氣柔中有剛,「如果我們硬要走,他們可以藉口我們抗命打我們,況且蘇南日寇正在掃蕩。」 看來,會議不到30分鐘就進入了「臨戰狀態」。為避免像以往那樣毫無結果,不歡而散,周子昆站了起來,以平靜的口吻向作戰科長說道:「志高,這幾天敵情有什麼變化?」他想把話題暫時引開。 李志高正在考慮自己的想法,冷不防政治部主任點了名,便倉促地說道:「敵情方面沒有什麼變化,大家知道,北面是鬼子,東面有25師和108師,南面茂林、三溪、旌德一帶未發現敵情,只有40師一個營兵力在星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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