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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直子捂著滿臉的淚水跑進臥室,從床樞上操起一把水果刀就要往手腕上紮,漢斯急忙躁進去,想把刀從她手上奪下來,反倒被她摔翻在床邊。他爬起來,還想再奪,只聽依在門框上的巴克冷冷地說:

  「漢斯,你太輕信了,你以為她真會去死?你不必跟她搶,你讓她割。她才不會為一個她認為是婊子的人,把自己的命搭進去呢。我說的對嗎,直子小姐?」

  直子散亂的頭髮間射出母獸一樣的目光,像是仇恨又像是乞憐地望著巴克,突然,她把刀一扔,趴在床上慟哭起來。

  巴克走近床邊,沒理直子,卻把手招在漢斯的肩上:「走吧,接著談我們的『拯救計劃』。」

  §羅塔 2000年1月35日

  美軍駐西班牙羅塔空軍基地的氣氛有些不同往常。身著冬季制服,佩帶中士軍銜,操一口流利美式英語的梅耶·盧恰諾,在與一個持槍站崗的二等兵閒聊時,才知道今天是B一52轟炸機在這個基地的告別飛行。從在印度支那叢林中揭開地毯式轟炸的序幕,到在海灣戰爭中繼續大出風頭,這種號稱「同溫層堡壘」的巨型轟炸機,已在這個星球上威風凜凜地飛行了半個世紀。今天,它總算要退出現役,告老還鄉了——在完成最後一個飛行日後,就將連夜飛返美國本士。機場上正在準備隆重的歡送儀式,不少大人物都將到場為其送行。為美國空軍一個時代的結束送行。那個二等兵正跟盧恰諾神聊著,突然啪地來了個持槍立正,向一輛飛馳而過的黑色別克脾轎車致敬。行過禮,二等兵得意地對盧恰諾說,瞧見沒有,連羅塔美國海軍基地的司令都來了,B一52可真夠風光的。

  盧恰諾暗暗慶倖:羅梅洛簡直神了,不早不晚,把時間定在今天,要是再晚一天,整個計劃可就泡湯了。

  他朝二等兵揚了揚手,轉身向停在路邊的一輛密封式送餐車走去。汽車發動了,盧恰諾從駕駛樓裡探出頭對那個二等兵微笑,二等兵歪了歪腦袋,汽車便經過他開進了機場。

  這是羅梅洛親自指揮的一次竊取核彈行動。為這次行動,羅梅洛和他的手下進行了詳盡的論證和周密的策劃。他們先是摘到了一份美軍在整個歐洲的核武器部署圖,又對那些可能得手的有核基地進行了排隊分析,最後才選中美軍駐西班牙羅塔的空軍基地。但,如何把核彈搞到手?擺在他面前的方案有好幾種。一開始他選中的並不是盧恰諾現在正在於的這個方案,而是另外一個:用步兵肩射防空導彈,在B—52轟炸機結束飛行返回羅塔基地之前,將其擊落在羅塔港外的海面上。

  然後派遣蛙人潛入飛機墜落的海底,將機上攜帶的戰術核彈找到,由在附近海面伺機等候的打撈船將其打撈出水,迅速轉移。這個方案直到一星期前才被羅梅洛否定,因為他無法相信雇來的打撈船,會比美國海軍的打撈船動作更快。最後,他確定了現在這個方案,盧恰諾方案。為使這個方案執行起來準確無誤,他讓盧恰諾從羅塔基地的一位專門負責軍械保障的二級參謀手裡,買到一盒B一52軍械人員訓練教程錄像帶。由盧恰諾帶領七名準備參加這一行動的黑手黨徒,照著錄像帶上的講解,一招一式地練了整整五天,一直練到所有人都把裝卸核彈的全套動作爛熟於心了,才把那盒錄像帶毀掉。

  本來選定的日子是後天,但昨天晚上,羅梅洛鬼使神差,非要把日子改在今天。於是今天——

  他們來了。

  他們把送餐車停在聯絡道的一側,默數著B一52升空的架次。數到第四架時,送餐車又向前開動了。剛剛開出去幾十米,突然好像出了什麼故障似的,在聯絡道上歪歪扭扭地畫起蛇來,當一輛地勤車從起飛線方向朝它對頭開來時,它卻卟地一下熄了火,正好橫擋在路中央,把地勤車上的人急得大喊大叫。

  盧恰諾卻不慌不忙地跳下車來,向對面車上的人解釋了幾句,並請求他們幫著把送餐車拖到路邊去,地勤車照辦了。作為回報,盧恰諾熱情地邀請對方到送餐車上隨便用點什麼,他的邀請被理所當然地接受了。五分鐘後,送餐車的車門再次打開時,從車上跳下的已經是身著地勤工作服的盧恰諾和他的同夥。他們鎖死送餐車的車門後,動作麻利地跳上地勤車,飛快地駛向著陸線。

  在著陸線上,盧恰諾和他的同夥心情緊張地整整等了五十分鐘。那架機號O86的B——52轟炸機才返航歸來。趁其他地勤人員一擁而上,圍著B一52忙得團團轉時,盧恰諾他們趕緊戴好太陽鏡,裝作是剛剛趕到的軍械人員,七手八腳地從彈艙中卸下兩枚核彈,裝上地勤車,全速向機場外開去。

  當汽車從那個二等兵身旁經過時,盧恰諾居然忘了向他打招呼。等那個二等兵想起這個熟面孔的傢伙就是剛才和他聊天的那個中士,他還納悶了好半天:這傢伙怎麼又爬到地勤車上去了?

  又過了五十分鐘,地勤車來到了羅塔港南側的一塊灘塗,早已有一艘摩托艇在等候他們。

  離灘塗將近兩千公尺的海面上,還停著一架水上飛機。

  又過了整整兩小時五十分鐘,美軍羅塔空軍基地的司令官曼斯菲爾德準將才接到一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三級參謀的報告:

  六名地勤軍械人員被人毒死在—輛送餐車上。

  兩枚戰術核彈不明去向。

  曼斯菲爾德準將當即心臟病發作。

  §香港 2O0O年1月26日

  電話鈴一響李漢就拿起了聽筒,從似乎非常遙遠的地方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

  「這邊已經幹上了。我們的一支工程隊讓印度人包了餃子。下面肯定就會輪到我們出場。」

  是維英的聲音!

  這時,李漢才發現連著好幾天沒注意那個方向了,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得這麼快。

  「結果會怎麼樣?有把握嗎?」李漢問。

  「不好說,先把比分扳平還是沒問題的。」維英的話裡透著他一貫貌似謙虛的自信。

  「一生中能趕上這麼一回真夠棒的,讓人羡慕。」在聽到槍聲後,軍人的天性總是情不自禁就會冒出來。

  「是啊,連我都羡慕自己能有這樣的機會。維雄比你還過,說他快要嫉妒死了。」維英的話裡豪情多於得意。

  「我也一樣,嫉妒。」

  聽到李漢說出這兩個宇,維英那邊一陣沉默。能感到他好像幾次張嘴想說什麼,都沒說出來。

  最後說出的是:

  「李漢,這也許是咱們的最後一次通話。如果打完仗,我還能活著回來,咱們再說。如果……

  我真希望最後給我致悼詞的是你。你最瞭解我,包括我這人的毛病,到那會兒,你可得原諒我呵。」

  「怎麼說到這上頭來了?」李漢打斷維英的話,「我和維雄,都在等著你幹一把漂亮的凱旋而歸呢。」

  李漢沒想到他的插話真的打斷了維英的聲音——那邊電話斷了,再沒能打進來。一直沒能打進來。

  直到後來何達將軍打來電話,李漢才意識到,這是他最後一次聽到維英的聲音。那個被他打斷了的電話永遠不會再打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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