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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湖藍看著卅四:"你說是也不是?"

  "也是也不是。"

  "怎麼個也是也不是。"

  "什麼都對,就是找錯了對手。"

  "對手是鬼子,對不對?這話都隔夜了,餿啦。"

  "我想說到你覺得它不餿為止呢,孩子。"

  "那你就當我聾子好了。"

  卅四歎了口長氣,幾乎像要歎盡長久以來所有的痛苦和委屈。他轉向這一屋的軍統魁首,一個個看了過來,再無戲謔,目光坦誠得讓很多人不願意和他直視:"我想來這裡,付了很慘痛的代價後終於來了這裡,只是想……諸位別笑話,和諸位開個會,都說國民黨的稅,共產黨的會,可我希望……諸位中間至少有幾個不是聾子。"

  沒人笑話,只有沉默和死寂,人與人之間的猜忌與琢磨。

  卅四攤了攤手:"那麼,可以開這個會嗎?實話說,我快要撐不住了。"他只攤了一隻手,另一隻手緊壓著自己的腹部,那是從他受了傷後就一直在做的事情。

  42

  黃亭郊外,一片漆黑荒涼。

  零正在檢查著昏迷的阿手。"是餓的。"零從懷裡掏著,那是他在吃吉川給的食物揣在懷裡的。"你喂他。我去找水。"他把食物給了麻怪,剛走兩步,便聽到狂熱的咀嚼聲。

  麻怪正忘懷地自我大嚼。

  "是喂他!"零歎了口氣,"算了,反正他也不缺水。"零索性回來,從麻怪手上奪回一些食物。

  麻怪並非惡人,他把剩下的食物又分給那孩子一小半。他只是無法把阿手當做可以分享食物的人。

  零把食物湊到阿手的嘴邊,食物沾唇時阿手也就醒了,他乾脆在零的手上狼吞虎嚥,直到意識到自己一直在零面前保持的尊嚴與身份,才有些赧然地看了零一眼。零說:"出來了。雖然不是逃出來的,可是出來了。"

  阿手愣了許久後開始哽咽,把零的手和著食物一齊捂在自己臉上開始哽咽,在重生後他終於失控。

  零拍打著他:"好了好了。你說得對,你我這樣的人不是那麼容易就死的。"

  "操他媽的。"阿手罵了起來,"我再也不會跟你作對,我要殺光日本鬼子。"

  "好了好了。"零拍打著阿手,寬慰似的,似乎一切終於有了個結果。

  填實了肚子的麻怪開始打開那個布袋,裡邊是可以論斤算的錢。多,卻賤。是日本人的偽幣。麻怪往袋裡啐了一口:"這什麼?擦屁股都嫌硬啊!"

  零看著他:"是日本人買你馬隊,連同貨、連同朝勒門他們幾條人命的錢。他們說,歡迎你再來。"

  "還不值老子一個屁啊!這一堆還不值兩個銅板!就算值得兩個銅板,在這除了死屍什麼都沒得賣的地方能買什麼去?"

  零聳了聳肩:"他們就給你這個。"

  麻怪又啐了兩口,不解氣,又對著袋子開尿。

  阿手說:"你又犯殺頭的罪了,汙損鬼子的錢要被鬼子殺頭的。"

  "鬼還來?再也不來了!老子半輩子積蓄這一趟就玩光了!"麻怪倒也灑脫,系上褲子就開步,走兩步停下看著零:"我走了。你走不走?"

  零搖了搖頭。

  "知道你就不會去。你是野羊,我是家羊,我們過不到一個群裡的。"

  "你才是野羊……麻怪。"

  "幹啥子?別跟老子哭,我討厭漢人的那個。"

  "帶他走。"零指指那個從監獄裡帶出的孩子。

  麻怪愕然看著那孩子,搖頭,搖得很堅決:"我不要,他是漢人。"

  "你是什麼人?你爸爸是漢人,媽媽不知道是什麼人,你是什麼人?"

  "沒什麼用呢,我還是搞破鞋去。"

  "破鞋會幫你生這麼一個嗎?"

  麻怪撓著頭。

  "他能幫你放羊呢。你要是願意,他就會叫你做爸爸。天冷了你們一塊鑽在羊皮下邊,在火堆邊睡覺。別人嫌你看不起你,他永生永世也不會。你這趟出來蝕老本了,可你賺到了他,是老天爺給你的,一個兒子,麻怪有了個家。"

  麻怪開始呵呵地傻笑:"你他媽的這張嘴真是會說呢。"

  "你不要,阿手就帶走了。"零說。

  "是的是的,我饞兒子,我缺這麼一個。"阿手裝出眼饞的樣子。

  麻怪用一種比誰都更快的速度拉住了那孩子的手:"走啦。你旁邊那個人你要小心他,不是好人。"他仍是走得灑脫,零惘然地看著,麻怪連他的招手都沒有看見。

  零一直在目送,走不到幾十米麻怪將手放在那孩子頭上胡嚕著,那無疑是一種憐愛。

  "你居然能說服那塊茅坑裡的石頭。"阿手看了看零,微笑,也許他忘了自己還會這麼親切地微笑。

  "說服人只有一個辦法,平心而論,以己推之。"

  "我開始喜歡你了。"

  "別逗了。"

  "那就換個說法,在下對閣下頗有好感。"阿手笑了笑。

  零瞟了阿手一眼:"走吧。"

  共党的特工拉起了中統的站長,兩個人相攜相扶地在黑夜裡走著,在兩個人的記憶裡也許都是一樣,共產黨與國民黨從未走得這樣近過。

  "你要去哪呢?"阿手問。

  零看他一眼,沒說話。

  "我要去上海。"阿手又說。

  零又看了他一眼,如果剛才的一眼只是謹慎,現在已經帶著警惕。

  "我要去見修遠先生,告訴他我的所得所見。他也許早就知道,可我還是要告訴他,這樣的時候,同胞被這樣的殘殺,如果我們還僅顧著和劫謀做後院之爭,那真是……"阿手搖搖頭,歎口氣。

  "真是什麼呢?"

  "死後會下阿鼻地獄的。"

  "修遠先生相信有地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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