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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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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和親友含著眼淚,自發地拿來了香燭紙馬、白布帷幔,很快就把徐家的客廳改成了靈堂。這是縣城裡第一個陣亡的子弟,城裡的居民,不管平時是打過交道的,還是素不來往的,得到信息都紛紛來了,川流不息地來到棺木前,有的鞠躬,有的默哀,含著淚灑一杯酒,或點燃香燭、焚燒紙馬,祭奠這位為國捐軀的年輕戰士。 老舉人流著淚念叨:"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靈桌正中,放著一張大照片,這是徐懷遠剛從軍時照的,照片上的他意氣風發地笑著面對大家,面對他無怨無悔的17歲人生。 二十三 在縣城外圍的前沿陣地上,新25師的官兵們用機槍、步槍、迫擊炮、手榴彈打退了敵人一次又一次的進攻,戰壕挖好了被炸平,炸平了又重挖,一個個山頭幾乎被敵人的炸彈、炮彈翻了過來。官兵們堅守在被血肉混合、滲透了的土地上,始終沒有讓敵人前進一步。日軍經過26天的鏖戰之後,死傷累累。德成旅團自入侵中國以來,還從未受過這麼大的損失,德成達郎雖然驕狂,畢竟是從日本帝國陸軍大學畢業的,不是一介武夫,在明白了新25師的陣線難以攻破之後,他改了戰術,不再從正面強攻,而是留下小部隊佯攻,自己率大部隊悄悄繞了一個大圈子,繞開新25師,迂回到廬山。 德成達郎撤離大部隊的時候,為了迷惑中國軍隊,一面撤離,一面請求空軍用飛機對著山上的陣地輪番轟炸了幾個小時。轟炸結束後,留下的日軍過了很久才象徵性地發動了攻擊,防守的各個團都覺得有點不對勁,紛紛向上彙報情況,消息很快送到了師部。張一鳴聽了之後,判斷出敵人的大部隊已經撤走,他怕敵人迂回到自己側翼襲擊,一邊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一邊把138旅從山上撤到縣城附近早已挖好的戰壕裡,嚴陣以待。直到得知敵人已經離開長興之後,他才松了口氣,趕緊趁此機會休整一下部隊,補充兵力。 不久,他接到兵團司令薛岳的命令,要他火速支援廬山西麓的泰興。德成旅團已經同防守在那裡的一支廣東部隊167師交上了火,粵軍作戰向來驍勇,不畏犧牲,在日軍的強大攻勢之下,官兵們前仆後繼、拼死血戰,但該師只是一個乙種師,裝備低劣、戰鬥力弱,人數才有6000,經不起數量一倍於己的敵人猛攻,陣地接連丟失。師長劉波在電話裡帶著哭腔向薛岳請求支援:"司令,快派援軍來吧,晚了就全軍覆沒了。我這些兵都是廣東的子弟兵,您多少給我留一些,也讓我有臉回去見廣東的父老。" 薛嶽是廣東人,10歲進黃埔陸軍小學讀書,24歲當孫中山警衛團一營營長,曾端著機槍在槍林彈雨中掩護孫夫人宋慶齡沖出叛軍重圍,在血雨腥風中,他因英勇善戰贏得了"老虎仔"的稱號。既然是廣東人,他對粵軍的情況當然了如指掌,知道這個師無法與德成旅團抗衡,立刻調新25師前往救急。 張一鳴留下了徐劍聲的514團防守縣城,並調回保安團連同守備隊協助,自己帶著大部隊迅速趕往泰興。到廬山要經過七十多公里的急行軍,部隊沿途受到日本飛機兩次空襲,死傷了一些官兵,損壞了幾輛輜重馬車。有幾個軍官請示張一鳴,建議改走小路,免得因暴露而挨炸彈。張一鳴毫不猶豫地否決了:"不行,小路要穿過一片原始密林,非常難走,看起來是抄近路,實際上更耽誤時間。我們現在是在搶時間,守泰興的廣東師已經快撐不住了,我們得搶在失守之前接防,晚了的話,那幾個高地一旦被敵人佔領,我們再去奪回來難度可就大了。" 離泰興還有10公里的時候,他們發現前面開過來一支部隊,走在隊伍前頭的士兵舉著一面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國旗的邊角破得像碎布條,中間滿是彈孔,已經被煙火熏得發黑,像一塊髒兮兮的破布。緊跟其後的官兵們衣著破爛,多數穿著草鞋,背著草席、斗笠,身上臉上全是泥土、煙塵、血跡,髒得像叫花子似的。走在前面的是沒有受傷的或傷勢較輕的,身上背著各種物品,有的還扶著傷員,後面的則是擔架兵和運輸隊,抬著一長串重傷員和遺體費力地走著。他們沉默地前進,臉上滿是疲憊和悲哀。 張一鳴看了,心裡"咯噔"跳了一下,該不是廣東兵退下來了吧?他拍馬上前,攔住一個士兵問道:"你們是哪個部隊的?" 那個士兵頭上纏著紗布,血從裡面滲透出來,把紗布染紅了。他停住腳步,仰起臉,看見張一鳴胸前的那一道紅邊,習慣性地舉手行了個禮,回答道:"150師的。" 150師是川軍,張一鳴放心了:"你們是從哪裡撤下來的?" "淩水橋。我們在那裡守了三天,龜兒子的炮太凶了,你看嘛,我們團就剩這點人了。" "你們師長呢?" "不曉得。我們團是最後撤下來的。" "那你們團長呢?" 那個士兵黝黑的臉上滿是悲哀,回過身,指著後面的一副擔架:"那裡。" 張一鳴一看,擔架上的人直僵僵地躺著,被炸斷的右臂就放在他右側,他的頭部用軍衣裹著,衣服已被血浸透了。那個士兵又開了口,聲音有點哽咽:"團長被鬼子的飛機炸死了,死日本鬼子!狗東西!" 旁邊的一個說道:"駡街有啥子用?哪個喊我們的武器比人家差,沒得飛機、大炮嘛。我們要有這些武器,才只守三天啊?" 另外一個覺得該給自己長長志氣,接口說:"守?有這些東西,那就是我們打過去,讓東洋人來守了。" "打了敗仗就是打了敗仗,說這些沒得用。"第一個士兵說道,"中央軍的弟兄們,現在就看你們的了。" 新25師一些士兵回答說:"川軍弟兄們,等著吧,我們會狠狠揍小日本,給你們出這口氣!" 傍晚,新25師趕到了泰興。張一鳴在167師衛兵的帶領下,來到師部掩蔽所的時候,劉波正坐在電話機旁邊,一邊猛抽香煙,一邊在寫遺書,地上扔著一圈的煙頭。他聽到衛兵大喊"援軍來了"時,不覺大喜,真有一種死刑犯遇赦的感覺。他抬頭看到張一鳴進來,臉上焦灼的表情頓時一掃而空,跳起來把手裡的煙一扔,伸出手向張一鳴迎上去,說道:"遠卓兄,可把你盼來了,你要再不來,我可就真的要殺身成仁了。" 張一鳴一面和他握手,一面問道:"你這裡情況怎麼樣?" "除了幾處高地還在我手裡,其他的陣地全給鬼子占了。我一個6000人的部隊,現在已剩下不到2000了。" 聽見高地沒丟,張一鳴放下了心。為了爭取主動,他叫劉波暫時不交接陣地,高地仍由167師防守,新25師趁敵不備,由側翼同時向被日軍佔領的山頭發起進攻。劉波同意了他的方案。 半夜時分,張一鳴下令,各團向著自己的目標悄悄摸了上去。德成旅團的官兵根本沒把那支被自己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廣東部隊放在眼裡,防守不嚴,被新25師發起的突然襲擊打懵了,黑夜中不明情況,亂作了一團,軍官們大聲呼喊,好不容易才組織起防禦。戰至淩晨時分,日軍終於抵擋不住,紛紛從各山頭撤了下去,退到了幾公里外。 戰鬥結束後,兩個師換了防,劉波帶著167師撤往後方休整,新25師接手,各個團按張一鳴的分派進入自己的陣地。512團防守的是最高的淩雲峰,張一鳴把直屬師部的炮營也放在了那裡,便於居高臨下地轟擊敵人,配合各山頭上的部隊作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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