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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16日,前衛營(65團第2營)羅英營長決定在1448高地東北方的那姆卡河南岸宿營,並連夜搶建過河便橋,由第6連連長邱中嶽率所部先行過河,於河之北岸佔領掩護陣地,同時派兵控制1467高地。邱中嶽是一個治軍甚嚴,卻非常關愛部屬、且深受官兵信賴擁戴的連長,每次當連隊進入休息地或宿營地時,他便站在路邊,從頭到尾仔細觀察從他面前走過的每名官兵的神情與健康狀態。他觀察到戰士楊一波、房子賀兩人生了病,行動艱難,另發現2班戰士柳如蔭和7班副班長錢祚民兩人不但滿頭大汗且氣喘很利害,看來也病得不輕,他立即叫來名健壯的戰士把這4人扶到宿營地,請來醫生給他們診治,4人的病情稍為舒緩。他自己還叫伙房給這4名生病戰士熬粥喝,其愛部屬之情如此可見一斑。

  連日來,天氣悶熱官兵都在密林高山裡艱苦地長途跋涉,密林中行軍令人氣悶、窒息難耐,兼之連日奔波,體力虛虧、飲食失常、抵抗力下降,易受疾病侵襲,各部隊裡已多有患病官兵,掉隊落伍者不絕於途。軍長杜聿明也罹病在身不能自主行動,被用擔架抬著隨隊行動。羅又倫請示杜聿明後,決定在那姆汗河邊休息一天,等候落伍官兵陸續回來。

  當15日第5軍抵達曼西時,在重慶的蔣介石曾令駐守昆明的空軍司令王叔銘,要他同杜聿明溝通聯繫,約定地空聯絡訊號,然後轉請駐在印度汀江的後勤司令俞飛鵬,請他派飛機向第5軍空投食品和醫藥。同時要王叔銘在同杜聿明恢復無線電通訊後,即向杜聿明轉發蔣介石給杜聿明的電令:現正設法由飛機向你部空投物資,俟陸空聯絡正常即可實施。眼下你們行動不宜太急,可以孟關為總目標,或以塔曼堤、霍馬林為次目標。可是這份電報遲遲于一周後至5月23日才被杜聿明收到,這時第5軍已深深陷進了明京山脈的茫茫林海和崇山峻嶺之中,既同外界聯絡中斷,一切生活來源也徹底斷絕,全軍身處絕境之中。

  5月17日,第5軍從1448高地北邊的那姆卡河出發(此時,其前衛營則自那姆卡河北岸的1467高地出發),經過5天的艱難跋涉,於5月21日到達瑞敦及附近宿營。而此前的行程途中,竟然不見人煙,只有野獸相隨,酷暑難熬,饑寒交迫。在這「瘴癘浮緬北,風雲暗百蠻」之時,第5軍官兵流離烏龍江之南,寄命瘴癘之地,風餐露宿導致疾病驟生,官兵紛紛病倒且致騾馬倒斃。擔架上的杜聿明深知全軍命懸一線,心中泛起陣陣悽楚……

  瑞敦是烏龍江南岸的一座小鎮,沿烏龍江南岸經過杭巴(Howpa又稱「項巴」)到隆肯,雖是羊腸小道,卻是只需兩日可達的捷徑。由隆肯經南亞色(Nanyaseik)至索卡道(Nsawgadaw)為牛車道,也可通汽車,而索卡道則是孟拱至孟關公路上的險要關隘。隆肯到索卡道僅30多公里,一天即可抵達。由索卡道到孟關全是公路,徒步行軍兩、三天可達。只因日軍已佔領孟拱,如走索卡道到孟關,則需加強戰備。不過走這條路的好處是不僅行動方便,而且容易獲得食物,甚至有可能從英軍遺棄的倉庫裡找到部隊急需的生活物資。抵達孟關則是蔣介石15日電示的行動總目標。

  蔣介石在15日的電報中,還提到將塔曼堤和霍馬林作為第5軍轉進的第二目標,並明確指出:如隆肯至卡馬因之道路已為敵控制,則只可先到塔曼堤、霍馬林休整待機行動。

  瑞敦到塔曼堤約90公里,到霍馬林約150公里,其間只隔著一條烏龍江。那裡遍山都是大樹還有粗若大腿的毛竹,這都是做成木排或竹筏的材料,大軍渡河絕無困難。而且史迪威一行115人已於5月12日從霍馬林渡過了親敦江[筆者注:親敦江面寬1000米以上,而烏龍江面僅二、三百米寬,足見渡烏龍江要比渡親敦江容易得多,而且羅卓英一行700餘人攜帶著無線電臺,已於5月18日順利地度過了親敦江入印]。另有孫立人新38師7000餘人,都相繼順利而且是在未與日軍發生戰鬥的情況下,渡過親敦江前往英帕爾南方小鎮普勒爾集結。由此可見,第5軍當時倘能審時度勢、通權達變,以保全軍力、保護官兵生命為根本,選擇正確的行軍路線,則可將損失降到最低限度。

  蔣介石於5月18日電告羅卓英:准其先行入印。他雖未對杜聿明的行動做出新的指示,但是,此前他曾於15日通過林蔚和王叔銘相繼電告杜聿明:要第5軍以孟關或以塔曼堤、霍馬林為轉進目標,在該處待機。當杜聿明病重躺在擔架上由士兵抬著隨軍部及直屬部隊於15日到達瑞敦時,5天以來因路險難行、酷熱難熬,瘴癘蒸騰,疾患孳生、糧食告罄和人死馬斃的情況便接踵報來,使他深為憂慮,也曾一度萌生過向霍馬林轉進,以便接受空投補給。但他仍然死死抱著此前蔣介石「要第5軍回國,無令不得入印」早已過時的指示不放,在第5軍萬余官兵正面臨生死存亡的嚴峻關頭、必須立即抉擇的關鍵時刻,杜聿明選擇了一條錯誤的行軍路線,讓全歷經了一次死亡行軍。

  留在堪迪醫院1500多名傷患官兵,見大部隊已遠去,他們成了被棄的孤兒,不但無醫無藥,傷痛日益加重,而且已經斷糧無食,惟恐日軍追來,被俘受辱,便不約而同地自求速死,于21日淩晨相繼引火自焚,含恨而歿。這1500多名曾在戰場上打殺過日軍、立過戰功的官兵,沒有戰死在日軍槍彈下,卻自焚于絕望之時,何其壯烈!何其悲慘啊!

  杜聿明於23日到達杭巴時,驚悉噩耗,不勝悲切,猛然從擔架上爬起來向堪迪方向俯首肅立志哀,其身旁官兵均淚流不止。但杜聿明仍沒有從這1500多名傷患官兵,于絕望中引火自焚的慘烈事件中猛省,繼續執行他效忠蔣介石而作出的錯誤決策,仍舊帶領著官兵,從杭巴渡烏龍江向北從南山(Namsam)東側經巴拉曼(Hpalamung)、烏卡家(Ukaga)、希朗(Xilang)、卡塔威(Kamtaiwei)向大洛盆地(Tairo basin)前進,於5月28日黃昏到希朗。29日淩晨,杜聿明指示給重慶蔣介石發電稱:「職率軍直屬部隊及新22師已抵希朗,因雨季來臨,官兵饑寒交迫死亡日增,乞求行動方向。」30日,杜聿明率軍部到達卡塔威北方1040高地,他立山岡之上、舉目四顧,前面是奔流不息的千余米寬的親敦江,東面和西面都是高山峻嶺,大有身臨絕境之感,他不禁低聲地喃喃自語:「蒼天何其無情,竟然是如此地絕我啊!」

  杜聿明作為中國遠征軍副長官兼第5軍軍長,他曾經有好幾次應當果敢地會同羅卓英和林蔚一道,堅決拒絕亞歷山大和史迪威以及重慶統帥部的不適當指示,勇敢地不計個人得失,為逆轉緬甸戰局作出正確的決斷,採取明智的行動。可是,他深受中國傳統禮教的束縛和「忠君」思想的影響,就使得他不敢堅持真理,而每每違心地屈從權勢。這種事例在緬甸戰場出現過多次,這使我在當時就為他深感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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