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碑一九四二(18)_王楚英

一八

　　5月7日，杜聿明行至溫佐時，接到蔣介石由重慶發來電令：「杜軍長並轉羅長官，我軍應向密支那、片馬轉移，勿事逡巡不前。」這封電報無疑是對杜聿明決心仍向密支那推進的強有力的鼓勵。出於對蔣介石至忠至誠的本能，杜聿明更加堅定了「用炮彈打開一條血路，沖回祖國，守住滇西騰沖等邊陲要地」的戰鬥決心。他不但率部繼續東行，而且派參謀長羅又倫去追趕羅卓英和史迪威，送達蔣介石的來電，並想說服他二人也隨杜聿明一道行動，殺回滇西。結果羅又倫沒有追上羅卓英和史迪威。

　　5月7日，杜聿明在溫佐召集余韶、廖耀湘、孫立人開會，杜聿明說：「前日接林蔚團長轉來委座手令：令本軍及新38師速向密支那、片馬轉進，勿事逡巡不前。今日史參謀長、羅長官從納巴派人送來聯名信，內雲：八莫已失，密支那亦將不保，我軍回國無路，亟應改道入印，保存軍力，重新整補，嚴施訓練，準備反攻，光復緬甸。無論如何，我認為本軍決不能入印，因戰敗而入印必遭外人不齒，不如冒死辟路回國，以應上命。我意已決，命令如下：（1）、96師於8日由現地出發，乘汽車前往密支那佈防拒敵，如敵已至，則應全力擊破敵軍對密支那的佔領，並需準備擊潰反撲之敵；同時將軍炮兵團、戰炮營全都配屬96師。（2）、其餘部隊按新22師、軍部直屬部隊、新38師的順序在96師之後跟進。（3）、113團必須守住卡薩，保證我軍的右翼安全。」

　　不料，一向對杜聿明十分恭順、奉令惟謹的廖耀湘突然發話說：「我不贊成軍長的上項決定。據日軍廣播，因惠通橋被我炸毀，敵軍前鋒現停止在怒江西岸。看來怒江以西、尖高山以東、高黎貢山西方的瀘水、六庫、明光、騰沖、梁河、盈江、隴川等要地，必已被敵人所佔據，我軍要西進回國，就必定要攀越高聳入雲的尖高山和高黎貢山，還要橫渡龍川江和怒江，而且要通過日軍佔據和控制的數萬公里遼闊地域，至少需要1個月以上的時間才能走完這段漫長而艱險的征途。這期間軍需補給從何而來？傷患官兵如何醫治和運送？這都是至關重要的難題啊！」廖耀湘又說：「反之，如果我們聽從史參謀長和羅長官的意見，改道入印，由此到親敦江僅百餘公里，兩三天便可抵達。而且這方向目前尚無敵蹤，便於行動。再說，我們退出緬甸是為了擺脫我們所處的不利地位，保存軍力，創造重新收復緬甸、開通國際交通的條件，因而要千方百計地減少我軍損失，此乃重中之重的目標。目前美國援助我國的物資都在印度，我軍入印，便可就近取得美援物資，更新裝備，可以讓出空運噸位供國內戰場的急需，豈不是一舉兩得。」

　　杜聿明卻不以為然，仍堅持自己原來的決定，對廖耀湘的意見置之不理，命令各部隊照原令行動。散會後，廖耀湘同孫立人相偕而行，邊走邊談，廖說：「仲能兄，看得出你是有話不說，而我是說了無用。我此刻正為官兵們的生命安危而心急如焚，卻無能為力，真愧疚、真心痛呀！我無法說服杜長官，請你好自為之吧！」孫立人答道：「你我是帶兵打仗的人，豈能不珍惜保護自己官兵們的生命和部隊的裝備，望兄見機行事。」廖、孫這兩位患難與共的戰友，面對如此嚴峻形勢，在此生離死別的時刻，怎能不依依難舍？雙方黯然神傷地握手道別，各奔前程。

　　5月10日，孫立人帶著師部和114團來到英多南方小鎮密閘時，其後衛第112團陳鳴人部，卻在溫佐被追蹤而至的日軍第33師團，由山炮聯隊為主編成的福家支隊團團圍住，正陷入苦戰不得脫身的困境之中。孫立人聞訊，立即率所部南返，奔赴溫佐解救第112團。他深知敵炮兵對遠距離目標有巨大殺傷和破壞力，卻缺乏近距離的自衛能力，他便組成工兵步兵突擊隊直撲敵炮陣，採取「正面牽制，兩翼側擊」戰術，由112團在敵包圍圈裡向外反攻，對敵構成內外夾擊的態勢，實行近距突擊戰法，一舉將該敵擊潰，當場打死打傷敵佐藤少佐和中井大尉以下400多人，毀敵大炮10門、汽車20多輛、還擊斃敵人騾馬百餘匹，繳獲一批武器彈藥和糧食，贏得了盟軍大潰退中又一次勝仗。

　　孫立人接著巧妙地支走了杜聿明派來催促新38師向密支那方面前進的特使蔡岳、熊瑛二位中校後，便果敢地決定即率全師北撤，經平勒布（Pinlebu）向榜賓前進，從該處渡過親敦江入印，於5月27日到達英帕爾南方約40公里處小鎮普勒爾（Palel）集結休整。孫立人率師從溫佐北撤時，另電告知隨113團在卡薩與敵激戰的副師長齊學啟少將、團長劉放吾上校，令其立即擺脫敵人，率部經霍馬林或榜賓渡過親敦江來到普勒爾歸建。此時，新38師仍有官兵7000多人，而且裝備齊全，是中國遠征軍入緬作戰的9個師中，在大撤退中保存實力最完整、人員最多、裝備最全、士氣最高昂的1個師，堪稱典範。

　　印度英軍東方軍團司令歐文中將，得見由緬入印的英軍紀律鬆懈，軍容不整，便自以為新38師也會同英軍一樣，曾建議韋維爾將新38師解除武裝後方准其入印集結。此事被亞歷山大察知，他立即電告韋維爾稱：新38師是救援英軍脫險的英雄兵團，有大恩于英軍，必須以禮相待，千萬不可魯莽行事，更不允許存有將其解除武裝的錯誤糊塗想法。亞歷山大對韋維爾坦誠、嚴正地指出：「任何對中國軍隊特別是對中國的新38師的魯莽行為和無禮的舉動，都會在國際上遭到強烈的譴責，會給英軍在國際上的形象和聲譽受到嚴重損害。況且從英軍目前的士氣和戰力來看，如用英軍1個至2個師去對中國新38師執行解除其武裝的工作，恐怕英軍非但不能奏效而且會遭到新38師的奮力反擊，屆時反而將損兵折將，一事無成。

　　我們千萬不要忘記中國軍隊是我們的盟軍，是一條戰線上的戰友，豈可自相殘害，豈能以友為敵呢？更何況新38師在4月19日，以不足2000人的1個團就打垮了日軍33師團2個聯隊近萬人，打死日軍高延中佐以下1200餘人，救出英緬1師7000多名瀕臨絕境的官兵，對於這樣有恩于英軍的中國軍隊，我們豈能恩將仇報、以怨報德呢？世人和歷史會怎樣來評判我們呢？」亞歷山大這番擲地有聲、義正詞嚴的鏗鏘之詞，使韋維爾深受震動，感到歐文中將不但對美英中聯盟共同抗日的政治意義缺乏認識，而且對中國軍隊也有誤解和歧見，問題十分嚴重，必須立即加以制止，否則會釀成使親者痛、仇者快的大禍。

　　於是立即以急電告誡歐文中將：「對孫立人將軍及新38師官兵必須熱忱迎接、優禮相加。對該軍所需應確保供應。並選派一位幹練的將軍率必要幕僚前往該部駐地普勒爾，對新38師官兵進行宣慰，並考察其現況具報。」歐文接電後便親自到普勒爾巡視新38師，孫立人陪其巡視部隊駐地，觀看各種武器的實彈射擊和1個連的對抗戰鬥演習及格鬥。他看了一天，見官兵軍服雖破舊卻很整潔，內務十分整齊，戰鬥技能和指揮藝術以及部隊的軍容士氣，均堪稱優異，令歐文讚不絕口，歎為觀止。

　　他與孫立人道別前，深情誠摯地對孫立人說：「孫將軍呀！您的這支部隊是我所見過軍隊中最出色的一支。此前曾傳說您在緬甸仁安羌創造出用1個團打垮了日軍2個聯隊的奇跡，我聽後卻不敢信以為真。亞歷山大將軍、斯利姆將軍和史迪威將軍也分別向我盛讚過您和您統帥的新38師許許多多的非凡之處，今天我親自來到您這支部隊觀看了一整天，我之所見完全印證了他們對將軍和您的新38師的評價，他們所說句句屬實，我之所見更是不虛此行啊！我深深地為我這次同您相會，並觀看貴師的精彩射擊和戰鬥演習而由衷地高興，希望將來你我在對日軍作戰的戰線上並肩戰鬥。」歐文回去後便派醫療隊來為新38師傷員進行治療，還用汽車送來大批給養和醫藥。不久，新38師113團也勝利歸來，除副師長齊學啟重傷被俘外，全師仍有官兵近700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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