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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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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德魯茜拉是那兒最漂亮的,只不過有個喜歡把惹毛她的人變成猛禽的壞毛病。你敢給她寫這些信,看來是愛到不行了。” “很遺憾,我還沒見過這位年輕的女士,”侯爵說,“這封信也不是我寫的。總之,先去哪兒我都無所謂。” “你看,”尼布絲想了想說道,“咱們最好還是先去渡鴉宮廷,省得你碰見牧人後,發生什麼特別令人遺憾的事兒。這樣一來,至少德魯茜拉能拿到這封信。當然,我不是說你真會遇到什麼倒楣事兒。只不過呢,事先準備,總好過……呃,死後補救。” 卡拉巴斯侯爵低頭看了眼身上的斗篷,有點拿不定主意。他知道,要是還穿著大衣,那自己肯定不會猶豫。他會很清楚該幹什麼。他看著女孩,擠出最有說服力的微笑說:“那就去渡鴉宮廷。” 尼布絲點點頭,邁步朝前走去。侯爵跟了上來。 下倫敦的道路跟上倫敦截然不同。與其說是地圖上既定事實,倒不如說是靠信仰、觀念和習慣。 卡拉巴斯和尼布絲走在一條從古老的白石中開鑿出的隧道。兩個小小的身影走在高大拱頂下,腳步聲在四周回蕩。 “你是卡拉巴斯,對吧?”尼布絲問道,“你挺有名的。你知道怎麼去那些地方,幹嗎要找嚮導?” “兩個腦袋總比一個強,”侯爵說,“兩雙眼睛就更有用了。” “你原來有件特別有范兒的大衣,對吧?”她問。 “對,我原來是有。” “那大衣呢?” 侯爵沉默半晌,開口說道:“我改主意了。咱們還是先去牧人樹叢。” “可以啊,”嚮導說,“先去哪兒都一樣。不過醜話說在前頭,到了牧人們的貿易站,我就在外頭等你。” “很明智,小姑娘。” “我叫尼布絲,”她說,“不是什麼小姑娘。你想知道我是怎麼當上嚮導的嗎?那是個很有意思的故事。” “並不太想。”卡拉巴斯侯爵說。他現在不怎麼想說話,而且給嚮導的好處足以彌補這點小小的不便。“咱們幹嗎不安安靜靜地走呢?” 尼布絲點點頭,沉默地一直走到通道盡頭,又沉默地爬上一道裝在牆上的金屬梯。他們一路走到莫特湖區的岸邊,這裡有個巨大的地下湖,也被稱為亡靈之湖。嚮導在岸邊點起一支召喚船家的蠟燭,之後才又開了口。 尼布絲說:“當個合格的嚮導最重要的就在於綁定。這樣一來,別人才知道你不會把他們帶上彎路。” 侯爵長歎一聲。他正在考慮該怎麼跟貿易站的牧人們談條件,他窮盡各種可能,想了無數方案。但問題是,他沒有牧人們想要的東西。 “你帶錯了路,就再也不能當嚮導了,”尼布絲興高采烈地說,“這就是我們被綁定的原因。” “我知道。”侯爵說。兩個腦袋的確比一個強,但如果其中一個老是喋喋不休地講他早就知道的事情,那就另當別論了。 “我是在邦德街被綁定的。”尼布絲說著拍了拍手腕上的細鏈子。 “我怎麼還沒看見擺渡人?”侯爵說。 “他就快到了。你盯著那個方向,看到他了就叫一聲。我就在這兒守著。不管從哪兒來,我們總能看見他。” 他們盯著黑黢黢的湖面。尼布絲又開口說:“在當嚮導之前,那還是我很小的時候。我的族人花了不少精力訓練我幹這個。他們說這是恢復榮譽的唯一方式。” 侯爵轉頭看著她。尼布絲手持蠟燭,舉在自己眼前。這裡的一切都不對勁,侯爵意識到自己應該一開始就仔細聽她說的話。這一切都有問題。“你的族人是誰,尼布絲?你是從哪兒來的?” “一個不歡迎你的地方,”女孩說,“生我養我,又令我效忠的地方,叫象堡。” 有什麼東西猛地錘在他後腦勺上,侯爵只覺眼冒金星,隨即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卡拉巴斯侯爵抬不起胳膊。他意識到雙手被綁在背後,而自己則側躺在地上。 他剛才昏過去了。如果把他劫來的人以為他還在昏迷,那侯爵並不想幹出任何違背這個判斷的事。他略微抬起一點點眼皮,透過些許縫隙往周圍瞄了一眼。 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說道:“唉,別犯傻了,卡拉巴斯。我可不信你還沒醒過來。我有雙大耳朵,能聽見你的心跳。好好睜開眼睛吧,你這黃鼠狼。像個爺們兒一樣看著我。” 侯爵認得這聲音,但他只希望自己搞錯了。他睜開眼,看到兩條腿。腿下面是一雙赤足。腳趾短粗,擠在一塊。腿和腳都泛著柚木色。侯爵認識這雙腿,他沒搞錯。 他的意識仿佛分成兩塊。比較小的那部分臭駡著自己的愚蠢和粗疏。廟堂和拱頂啊,尼布絲已經跟他講了。他只是沒用心聽。而在咒駡自己的同時,剩下的意識占了上風。侯爵擠出一臉微笑,開口說道:“啊,真是榮幸之至。你何必費這麼大勁安排這次會面呢?我要是聽到一丁點兒風聲,說你有那麼些微的願望想要找我……” “你就會撒開那兩條麻杆粗的小腿,用最快速度溜得越遠越好。”柚木色雙腿的主人說。他長著一條又長又靈活的灰綠色鼻子,一直垂到腳面。他伸過長鼻,推了下侯爵,讓他仰躺在地上。 卡拉巴斯開始慢慢在身下的地面上摩擦手腕的綁繩,同時說:“這怎麼可能。完全相反啊。語言都無法形容,我見到你富態的尊榮有多麼欣喜。不知是否能容我提個建議。不如把我鬆綁,好讓我能正式向你致敬,以紳士對紳……象的方式?” “我費了這麼大力氣才把你綁到面前,可不覺得鬆綁是個好主意。”這人長著顆灰綠色的象頭,長牙尖利,尖端有些紅褐色污漬,“你知道,我發現你幹了那件事後曾發過誓。我要讓你慘叫,讓你求我行行好。我還發誓說,等你求我行行好時,我會說不。” “其實你也可以說好。”侯爵道。 “我不會說好。你背叛了我的善意,”象說,“我永遠不會忘記。” 侯爵曾接受委託,把象的日記帶給維多利亞。那時,無論是侯爵還是這個世界都年輕得多。象驕橫地統治著自己的封邑,有時甚至可說惡毒。他毫無溫情,也不懂什麼幽默。侯爵當年覺得象蠢得可以,甚至認定象不可能發現日記的失竊是自己動的手腳。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侯爵還很年輕,也蠢得要命。 “花這麼多年工夫,訓練一個嚮導,只為了那點微不足道的可能性,賭我有一天會雇到她,”侯爵說,“你不覺得這有點反應過度嗎?” “你要是瞭解我,就不會這麼覺得,”象說,“如果你瞭解我,就知道這算不了什麼。我為了抓到你,還安排了其他很多眼線。” 侯爵試圖坐起身,但象伸過一隻赤足,把他推回地板。“求我行行好。”象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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