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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沒人。”他承認說。兩人轉過一個拐角,理查再次開口:“哦……也許是他們。”與此同時,門菲罵了句“該死”。克勞普先生和范德摩先生分別正站在前方通道兩側的立柱底座上。

  他們讓理查驚恐地回想起傑茜卡帶他去看過的一個當代藝術展。有位震撼人心的年輕藝術家宣稱將打破所有藝術禁忌。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開始按部就班地進行盜墓工作,最終將三十件最有意思的盜竊成果放置在玻璃箱中進行展示。那次展覽結束之前,有家廣告公司以六位數的價碼,買下了“被盜屍身第二十五號”。而“被盜屍身第二十五號”的親屬在《太陽報》上看到這件作品的照片後,向法庭提起訴訟,要求在這次交易中抽成,並將該作品更名為“艾德加·福斯普林,1919—1987,摯愛的丈夫、父親和叔叔。安息吧,老爹”。理查曾恐懼地注視那些被關在玻璃棺中的軀體,身穿污濁西裝和破爛裙服的屍首。他痛恨自己的所作所為,但又無法將目光移開。

  克勞普先生微微一笑,就像嘴裡塞了彎月的毒蛇,這副嘴臉大大加深了他和“被盜屍身”一到三十號的相似之處。“怎麼回事?”克勞普先生笑道,“‘我聰明絕頂無所不知’先生不在嗎?‘哦,我沒跟你說過?天哪!我不能到上邊去’獵人也不在?”他稍作停頓,以此加強戲劇效果,“我打賭這是兩隻迷路的小羊羔,大晚上自己跑出來玩。要是猜錯了,你們盡可以把我塗成灰色,說我是一匹惡狼。”

  “你也可以說我是惡狼,克勞普先生。”范德摩先生幫腔道。

  克勞普先生從立柱基座上跳了下來,開口說:“有句忠告要講給你們毛茸茸的耳朵聽,小羊羔們。”理查環顧四周,這裡肯定有什麼地方能讓他們逃掉。他探手抓住門菲的小手,絕望地四下查看。

  “不,拜託。待在原地別動,”克勞普先生說,“我們喜歡你們現在這個樣子,而且也不想被迫傷害你們。”

  “我們想。”范德摩先生說。

  “哦,沒錯,范德摩先生,你這麼說也有道理。我們的確想傷害你們倆,想把你們傷害到死。但我們這次現身另有目的。我們是來讓遊戲變得更有意思。你看,一旦事態變得枯燥乏味,范德摩先生和我就會焦躁不安,而且——也許你們很難相信——我們會喪失樂觀向上的品行。”

  范德摩先生咧開大嘴露出牙齒,為他們展示樂觀向上的品行。這絕對是理查平生所見的最恐怖的東西。

  “別來煩我們。”門菲這話說得冷靜鎮定。理查捏著她的手。如果她都能這麼勇敢,那我也能。“如果你們要傷害她,”他說,“那必須從我身上踏過去。”

  聽到這話,范德摩先生似乎由衷感到高興。“沒問題,”他說,“多謝了。”

  “別著急,早晚會輪到你的。”克勞普先生說。

  “但還不到時候。”范德摩先生說。

  “你看,”克勞普先生的語氣就好像變味的黃油,“我們現在只想讓你們擔驚受怕。”

  範德摩的聲音好像吹過屍骨荒漠的一陣夜風。“讓你們受罪,”他說,“給你們添堵。”

  克勞普先生一屁股坐在範德摩腳下的基座上。“你們今天造訪了伯爵宮廷。”他怪裡怪氣地說。理查懷疑他自以為這還算是輕鬆親切的腔調。

  “那又如何?”門菲問道。她一邊說,一邊慢慢朝旁邊蹭。

  克勞普先生笑了笑。“我們是怎麼知道的呢?我們怎麼知道該到這兒來找你呢?”

  “隨時都能找到你們。”范德摩先生幾乎像在耳語。

  “你被人出賣了,小瓢蟲。”克勞普先生對門菲說。理查意識到這句話是對女孩一個人說的。“你的巢穴中有個叛徒,一隻布穀鳥。”

  “快來。”她說完拔腿就跑。理查追了上去,穿過堆滿雜物的大廳,沖向一道房門。門菲伸手一碰,房門立即打開。

  “跟他們道個別吧,范德摩先生。”克勞普先生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

  “別了。”范德摩先生說。

  “哦,不,”克勞普先生糾正道,“應該說再見。”他隨即發出布穀布穀的響動,仿佛是只五尺半高、嗜吃人肉的布穀鳥。而范德摩先生的反應更加貼近本性,他揚起頭顱,發出恐怖、兇惡而瘋狂的狼嚎。

  兩人沖出大廳,來到夜幕下的街市,沿著布魯姆斯伯裡區羅素大街的便道向前奔跑。理查感覺心臟都快從胸口蹦出來了。一輛黑色加長轎車從他們身邊駛過。大英博物館就在黑漆高欄杆的另一側。精心隱藏的燈盞,照亮了這座白色維多利亞建築的高大外牆、巨型立柱和通向大門的樓梯。這裡收藏著數百年來,從世界各地掠奪、發現、拯救和接收的無數珍寶。

  他們來到欄杆旁的一扇門前。門菲用兩隻手抓住它使勁一推,但大門紋絲不動。“你打不開嗎?”理查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是想把它打開?”女孩截口斥道,語氣中帶有少見的鋒芒。

  沿便道再往前幾百米就是博物館正門,豪華轎車在那裡排成了行,一對對穿著入時的男女鑽出車門,沿車道走向博物館。

  “從那兒走,”理查說,“正門。”

  門菲點點頭,又回頭看了一眼。“他們倆似乎沒追來。”她說。兩人快步走向大門。

  “你還好嗎?”理查問,“剛才是怎麼回事?”

  門菲把身子縮進皮夾克。她的臉色平素就相當蒼白,現在更是白得嚇人,而且眼睛下面還出現了一道黑圈。“我累了,”她淡淡地說,“今天開了太多門。我每開一扇門都要消耗不少精力。需要點時間恢復。等我吃點東西就沒事了。”

  一對對身穿無尾禮服、儀錶乾淨的男士和身穿晚裝、氣息芬芳的女士走上臺階,正門前的保安接過他們出示的印花請柬,認真檢查過後,便從名單中勾掉他們的名字,這才准許進入。一位身穿制服的員警站在保安身邊,一絲不苟地審視著過往賓客。理查和門菲走過正門,誰都沒有多看他們兩眼。通向博物館大門的石階上站了一行人,理查和門菲走過去排在隊尾。一位白髮男子帶著一名身穿貂皮大衣的豔麗女性,在他們身後按秩序排好。理查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們能看見咱們嗎?”他問。

  門菲轉身面對排在他們身後的那位紳士,抬頭直視著他。“你好。”

  那人環顧四周,臉上露出迷惑的神色,好像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接著他終於發現了就站在面前的門菲。“你好……?”他說。

  “我叫門菲,”女孩對他說,“這位是理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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