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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二十

  蒂貝納是蘇格拉底基督教哲學的辯護者,很可能是安布斯IV星上的土著,生活在柯瑞諾家族之前的八到九世紀之間,戴拉瑪克皇朝的第二代時期。他的著作只有一部份留存至今,下面的話就出自他的著述:“每個人的內心都同樣荒蕪。”

  ──摘自伊如蘭《沙丘論》

  ***

  “你就是比加斯。”死靈說,跨進監禁侏儒的小房間,“我叫海特。”

  和海特一起進來的還有一隊換崗值夜班的皇家衛兵。穿過外面的院子時,落日風卷起沙塵,吹打在他們臉頰上,讓他們眼睛直眨巴,腳下加快了腳步。能聽見他們在外面過道裡互相開玩笑的聲音,還有進行交接儀式時的動靜。

  “你不是海特。”侏儒說,“你是鄧肯·艾德荷。他們把你的屍體放進箱子的時候,我正好在那兒;他們把它抬出來,啟動並訓練它的時候,我也在那兒。”

  死靈突然感到一陣口乾舌燥,咽了口唾沫。球形燈的光本來是黃色,但屋子懸著綠色的帳幔,襯得黃色減了幾分。明亮的燈光照亮了侏儒前額上一粒粒豆大的汗珠,讓比加斯看上去十分古怪,像一隻胡亂拼湊起來的生物,特雷亞拉克斯人製造他的意圖呼之欲出,似乎已經無法被皮膚罩住。怯懦、輕薄的面具之下,這個侏儒隱藏著某種力量。

  “穆哈迪派我來問你,特雷亞拉克斯人把你送到這兒來的目的是什麼。”海特說。

  “特雷亞拉克斯人,特雷亞拉克斯人。”比加斯念叨道,“我就是特雷亞拉克斯人,你這個笨蛋!說到這個,你不也是特雷亞拉克斯人嗎?”

  海特瞪著侏儒。這個比加斯,真是機敏過人,不由得使人聯想起古代的先哲們。

  “你聽見外面的衛兵沒有?”海特問,“只要我發出命令,他們會立即絞死你。”

  “咳!咳!”比加斯叫道,“你可真是的,變成了這麼一個冷酷無情的蠢材。絞死我?你不是剛說你來是為了知道真相嗎?”

  海特發現自己不喜歡侏儒那種鎮定自若的表情,彷佛他知道什麼大秘密似的。“也許我僅僅想知道未來會怎麼樣。”他說。

  “說得真妙。”比加斯說,“現在我們相互瞭解了。兩個賊碰面時不需要介紹,各自心照不宣。”

  “這麼說,我們都是賊。”海特說,“我們偷什麼東西?”

  “不是賊,是骰子。”比加斯說,“你來這兒想瞧瞧我的點數。反過來,我也想瞧瞧你的。可你卻戴上了面具。瞧啊!這人有兩張臉!”

  “你真的親眼看見我被放進特雷亞拉克斯人的箱子裡?”海特問,其實他非常不願意問這樣的問題。

  “我不是說過了嗎?”比加斯問道。侏儒跳了起來,“我們當時和你鬥得很激烈。你的肉體不想活過來。”

  海特突然感到自己彷佛身處幻夢之中,被別人的意識控制著。他或許應該暫時忘掉這一點,任憑別人的意識裹脅自己。

  比加斯狡黠地把頭朝旁邊一歪,圍著死靈踱步,不時抬起頭望望他。“激動好啊,激動起來,你身體內部的潛藏模式才會啟動。”比加斯說,“你呀,你是一個不想知道自己在追蹤什麼的追蹤者。”

  “而你是一架瞄準穆哈迪的武器,對嗎?”海特說,隨著侏儒轉動身體,“你到底想幹什麼?”

  “什麼也不幹!”比加斯說,停了下來,“你泛泛而問,我就泛泛而答。”

  “這麼說你是沖著阿麗亞來的。”海特說,“她是你的目標嗎?”

  “在外星球,他們管她叫霍特,就是魚怪。”比加斯說,“一說起她,你就熱血沸騰了。這是怎麼回事?”

  “唔,他們叫她霍特。”鬼魂說,同時琢磨著比加斯的表情,想知道他究竟有什麼意圖。侏儒用這種方式回答他的問題,這可真奇怪。

  “她是處女,同時又是個娼婦;”比加斯說,“她沒有教養但機智詼諧,見識高明得讓人害怕;最仁慈的時候卻偏偏能做出最冷酷的事;心計極深,有的時候做起事來卻不假思索;想建設點兒什麼的時候,破壞性卻像大風暴一樣強。”

  “原來你到這兒來是為了痛斥阿麗亞。”海特說。

  “痛斥阿麗亞?”比加斯一屁股坐到牆邊的一隻座墊上,“我來到這裡,因為我被她的美貌迷住了。”他咧開嘴,笑了,那張大鼻子大嘴的臉上,表情活像只蜥蜴。

  “攻擊阿麗亞,相當於攻擊她哥哥。”海特說。

  “這一點明擺著,明顯得人人都沒看見。”比加斯說,“實際上,皇帝和他妹妹就是背靠背的同一個人,半邊是男性,另外半邊是女性。”

  “這種話我們聽過,沙漠最深處有些弗瑞曼人就這麼說。”海特說,“正是同一夥人復活了向夏胡露獻上活人血祭的儀式。你怎麼也會嘮叨他們那套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好大的口氣。”比加斯問,“就憑你,一個又像人又像空殼的東西?啊哈,我忘了,骰子自己看不到自己的點數。而你的困惑更比其他人多了一倍,因為你為亞崔迪家族那個雙重人效勞。其實,你的頭腦已經接近了答案,而你的感官卻拒絕接受。”

  “你在向看守們宣講這一套胡說八道,對嗎?”海特低聲問道。侏儒的話在他腦子裡翻騰著,攪得他頭都昏了。

  “是他們向我宣講!”比加斯說,“他們還禱告神明保佑。為什麼不呢?我們大家都該好好禱告禱告。畢竟,我們生活在宇宙中前所未有的最危險的造物所投下的陰影之中。”

  “最危險的造物?”

  “連他們的母親都拒絕和他們生活在同一顆星球上!”

  “為什麼你不直截了當的回答我的問題?”海特問,“要知道,我們大可以用別的方式拷問你。我們會得到答案的……不管用什麼手段。”

  “可我已經回答了你!我告訴你了,沙漠深處的傳說是真的,不是嗎?我是挾帶死亡的風暴嗎?不!我只是話語!振饋發聾的話語,像劃破沙漠上空陰沉天幕的閃電。我已經告訴你了:‘把燈滅了,白晝來了!’你卻不斷地說:‘給我一盞燈,讓我能找到白晝。’”

  “跟我玩這一套,對你來說可有點危險啊。”海特說,“你是不是以為我理解不了這些真遜尼觀念?其實,你的意思和鳥兒在泥地裡留下的痕跡一樣清晰。”

  比加斯格格地笑起來。

  “你笑什麼?”海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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