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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五


  他的沙漠女人除了侍候他喝咖啡以外,還能為一個公爵做些什麼呢?潔西嘉暗自問道。她無法給他帶來權力,也沒有家族勢力。保羅只有一個選擇──他只能通過政治聯姻與某個強勢的大家族結盟,對方甚至可能是皇室家族。待嫁的公主畢竟有許多,她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接受過比·吉斯特訓練。

  潔西嘉想像起來:離開阿拉吉斯這嚴酷的生存環境,作為一位公爵的母親,過上她所熟悉的既有權勢、又有保障的生活。她瞥了一眼遮在岩洞石壁上的厚壁毯,回憶起自己是怎樣一路顛簸到這兒來的──靠一大群沙蟲,乘著聖母轎騎在沙蟲背上,高高的行李架上堆滿為未來戰鬥所準備的必需品。

  要振興亞崔迪家族,他必須與其他大家族聯姻。可只要加妮活著,保羅就看不到他的職責所在,潔西嘉想。她給他生了個兒子,這已經足夠了。

  她突然非常渴望見到她的小孫子,這孩子在許多方面都那麼像他的祖父──真像萊托啊。潔西嘉把雙掌放在臉頰兩邊,開始用慣用的呼吸法來穩定情緒,清醒頭腦,然後向前彎腰,專心練習,讓身體可以隨時服從頭腦的指揮。

  她清楚地知道,保羅選擇這個鳥巢洞作為他的指揮部是無可挑剔的。這是一個理想的地點,北邊的狂風隘口通往一處岩壁環繞的窪地,那裡有一個護衛森嚴的村莊,許多阿拉吉斯技工和機械師的家都在那個村莊裡,同時,它也是整個哈肯尼人防禦區的維護中心,是個關鍵性的戰略要地。

  門簾外傳出一聲咳嗽,潔西嘉挺起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呼出。“進來。”她說。

  簾子甩開,葛尼·哈萊克猛地跳進屋內。她只來得及瞥了一眼他臉上那奇怪的痛苦表情,葛尼已經轉到她背後,一隻強壯的手臂卡住她下巴底下,把她提了起來。

  “葛尼,你這個蠢貨,你要幹什麼?”她質問道。

  隨即,她感到刀尖抵在自己背上,一陣寒意從刀尖向外蔓延,傳遍她的全身。剎那間,她突然明白了:葛尼想殺死她。為什麼?她想不出任何理由,他不是那種會變成叛徒的人。但她確信自己沒有誤會他的企圖。明白這一點之後,她迅速在心裡盤算起來。站在身後的並不是一個能輕易戰勝的對手,而是一名老練的殺手,對魔音大法具有高度的警惕性,瞭解所有戰鬥策略,熟知每一個死亡陷阱和暴力手段。站在身後的是她親自用潛意識培訓法幫著訓練出來的殺人工具。

  “你以為你已經逃脫了懲罰,是嗎?巫婆?”葛尼怒駡道。

  她還來不及細想,也沒來得及回答,保羅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他來了,母……”保羅突然頓住,注意到屋內的緊張局面。

  “站在原地別動,老爺。”葛尼說。

  “你這是……”保羅搖了搖頭。

  潔西嘉剛要開口,突然感到葛尼收緊了手臂,緊緊勒住她的咽喉。

  “沒有我的允許不准開口,巫婆。”葛尼說,“我只想從你嘴裡聽到一件事,好讓你兒子親耳聽到你的供認。我已經準備好了,只要你有一絲反抗的跡象,我就把這口刀刺入你的心臟。你必須保持平穩的音調,不許繃緊肌肉,更不許移動。你必須小心你的一舉一動,這樣才能為你自己多贏得幾秒鐘活命的時間。我向你擔保,就只有這些了,再沒什麼討價還價的餘地。”

  保羅向前邁進一步。“葛尼,夥計,這是怎麼──”

  “停在原地別動!”葛尼厲聲喝道,“再向前走一步,我就要她的命!”

  保羅的手滑向腰間的刀柄,他極其平靜地說:“你最好解釋一下你這是在幹什麼,葛尼。”

  “我發過重誓,一定要手刃出賣你父親的叛徒。”葛尼說,“你以為我能忘記那個對我恩重如山的人嗎?是他把我從哈肯尼奴隸營裡救出來的,是他給了我自由、生命、榮譽……和友誼,這份友情對我而言珍貴無比、無可替代。如今,背叛他的人就在我的刀下。沒人能阻止我──”

  “你錯得太離譜了,葛尼。”保羅說。

  而潔西嘉心想:原來是這麼回事!真夠諷刺的!

  “錯了?我錯了?”葛尼質問道,“那就讓我們聽聽這個巫婆自己怎麼說好了。最好讓她明白,我用盡所有賄賂、打探和欺騙的手段才證實了這個指控。為了弄清其中一部份真相,我甚至對一個哈肯尼衛隊長用了塞繆塔迷藥。”

  潔西嘉感到勒住她咽喉的手臂微微松了些,但沒等她開口,保羅搶先說道:“叛徒是岳。我只跟你講一次,葛尼。證據很確鑿,不容辯駁。確實是嶽。我不管你是怎麼瞎猜出這麼個結論來的──追究這些毫無意義──但如果你傷害我母親一…”保羅從刀鞘裡抽出嘯刃刀,亮出刀刃橫在身前,“……我就要你血債血償。”

  “岳大夫是接受過蘇克學校心理訓練的醫師,甚至可以擔任御醫。”葛尼怒喝道,“他不可能變成叛徒!”

  “我知道有一種方法可以解除那種心理控制。”保羅說。

  “證據!”葛尼堅持說。

  “證據不在這兒,”保羅說,“在泰布穴地,遙遠的南方。但如果……”

  “這是詭計。”葛尼吼道,他的手臂重新勒緊了潔西嘉的咽喉。

  “沒有什麼詭計,葛尼。”保羅說。聲音無比悲慟,撕扯著潔西嘉的心。

  “我看過從哈肯尼間諜身上搜出的信件,”葛尼說,“那封信直指……”

  “我也看過那封信。”保羅說,“有一天晚上,我父親把那封信拿來給我看。他跟我解釋,為什麼他認為那一定是哈肯尼人的陰謀。而他估計,敵人的目的就是想讓他猜疑自己心愛的女人。”

  “哎呀!”葛尼說,“你還不知道……”

  “別說話。”保羅說。語氣平淡而沉著,卻比潔西嘉聽過的任何聲音更具支配力。

  他已經達到魔音大法的最高境界了,她想。

  葛尼架在她脖子上的手臂開始發抖,抵在她背上的刀尖也遊移不定起來。

  “你不知道的,”保羅說,“是我母親那晚因為失去公爵而哭泣的聲音,是她眼中一說起天殺的哈肯尼人就會噴出的怒火。”

  這麼說,當時他全聽見了,她想。淚水頓時模糊了她的雙眼。

  “你不知道的,”保羅繼續說,“是如何牢記你在哈肯尼奴隸營裡學到的教訓。你說你為我父親的友誼感到驕傲!難道你還不瞭解哈肯尼人和亞崔迪人之間的區別嗎?難道你還無法通過哈肯尼人留下的臭味嗅出他們的陰謀嗎?難道你還不瞭解,亞崔迪人的忠誠是用愛換來的,而哈肯尼人用金錢買來的卻只有恨?難道你還看不清這次叛變的真相嗎?”

  “但是,嶽?”葛尼喃喃地說。

  “我們的證據就是嶽親手寫給我們的信,他在信中承認了他的變節行為。”保羅說,“我用我對你的愛發誓,我說的全是真的。你自己也知道我對你的愛有多深,就算待會兒我把你殺死在地上,我也仍將保留自己對你的這份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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