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148)_法蘭克·赫伯特

一四八

　　§六

　　當法律和職責在宗教的作用下結為一體時，你永遠無法擁有完全的自我意識，無法充份地體會到個人的存在。你總是集體的一員，而非獨立的個體。

　　──摘自伊如蘭公主的《穆哈迪：宇宙中的九十九個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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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私販的香料機車和它的運輸機懸浮在沙丘的斜坡上，旁邊圍著數架嗡嗡轟鳴的撲翼飛船，像一群蜜蜂圍著它們的蜂王。在機群正前方，一條低矮的山脊從沙漠中平地升起，像一座遮罩牆山的小型仿造品，乾燥的山脊兩側被新近刮起的暴風掃得乾乾淨淨。

　　機車的控制室裡，葛尼·哈萊克傾身向前，調整著雙筒望遠鏡的焦距，仔細觀察周圍的地形。他可以看到，山脊另一邊有一片黑色區域，可能是香料富礦。他向一架在空中盤旋的撲翼飛船發出信號，派它去那邊偵察一下。

　　撲翼飛船扇動著翅膀，表示收到信號了。它飛出機群，迅速向那片黑色沙面撲去。它盤旋在那片區域的上空，垂下探測器，一直放到貼近地面的高度。

　　它幾乎立即做出反應，折起翼尖，機頭向下，然後開始在空中盤旋，告訴等在岩脊這邊的香料機車──香料找到了。

　　葛尼收起他的雙筒望遠鏡，知道其他人也看到信號了。他喜歡這塊香料田，因為山脊為工廠提供了良好的隱蔽和保護。這裡是沙漠腹地，不大可能遇伏……然而……葛尼還是發信號派出一個機組飛到山脊上空，好好偵察了一番，同時命令後備機組在這片區域附近散開，佔據有利位置──不能到太高的地方去，會被遠處哈肯尼人的探測器發現。

　　話雖如此，可葛尼懷疑哈肯尼人的巡邏隊根本不會深入到南方這麼遠的地方來。這兒仍是弗瑞曼人的地盤。

　　葛尼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武器，知道防護盾在這兒派不上用場，於是忍不住罵了幾句怨天怨地的話。必須不惜一切代價，避免使用任何會招來沙蟲的設備。他揉搓著下頜上的墨藤鞭痕，打量起周圍的景致來。他覺得，最安全的做法是派出地面部隊，沿山脊到達香料生長地。步行探查仍然是最可靠。在弗瑞曼人和哈肯尼人相互殘殺之時，再怎麼小心都不為過。

　　在這兒，使他不安的是弗瑞曼人。只要你出得起價錢，他們並不介意你花錢買走他們的所有香料，你想買多少他們就賣多少；但如果你涉足被他們視為禁區的地方，他們就會變成嗜殺好戰的惡魔。成為惡魔的弗瑞曼人實在是太狡猾了。

　　這些土著人在戰鬥中很狡猾，又熟悉地形，這使葛尼非常苦惱。他們是葛尼曾經遇到過的最老練的戰士。要知道，葛尼本人可是由宇宙中最好的鬥士訓練出來的。他久經沙場，只有極少數最優秀的戰士才能從那些極其殘酷的戰爭中倖存下來。

　　葛尼再次仔細觀察周圍的地形，奇怪自己為什麼總感到不安。也許是他們看見的那條沙蟲……但那是在山脊的另一邊。

　　一個腦袋突然從甲板上冒了出來，鑽進控制室，走到葛尼身旁。這是香料機車的機車長，一個獨眼龍老海盜，長著滿臉鬍鬚，因長期食用香料食品而長了一雙藍中透藍的眼睛和滿口奶白色的牙齒。

　　“看樣子像一片香料富礦，長官。”機車長說，“要我把香料機車開過去嗎？”

　　“飛到那片山脊上下來，”葛尼命令說，“讓我先指揮我的人登陸。你們可以從那兒把香料機車拉到礦區去。我們要看看那塊岩石附近的情況。”

　　“是。”

　　“萬一出了什麼事，”葛尼說，“先救機車，我們可以乘撲翼飛船離開。”

　　機車長向他敬了個禮。“是，長官。”他從艙口鑽出，退回下麵去了。

　　葛尼再一次掃視著地平線。他不得不考慮到弗瑞曼人在此出沒的可能性，因為他正帶人侵入他們的領地。弗瑞曼人既頑強又難以捉摸，讓他擔心不已。這次行動有許多方面使他不安，但酬金非常豐厚，令人難以拒絕。同時，他不能讓撲翼機升到高空偵察，還必須保持無線電靜默，這一切都增加了他的不安。

　　運輸機載著香料機車掉了個頭，開始下降。它輕輕地向山脊腳下乾燥的沙灘滑下去，起落架平穩地落在沙面上。

　　葛尼打開頂蓋，解開安全帶，機車剛一停穩，他便爬了出去，一邊順手把艙蓋在身後關好。他翻過護欄，直接跳到緊急救生網外面的沙地上。他的五個衛兵則從前艙的緊急出口沖出來，站在他旁邊。另有人依照程式鬆開連接機車和運輸機的機械手，兩者剛一分離，運輸機便離開地面，上升至低空盤旋起來。

　　巨大的香料機車剛一著陸，便歪著身子離開岩脊，搖搖擺擺地朝沙漠中那片黑色的香料田挪去。

　　一艘撲翼飛船突然俯衝下來，滑了幾米，停在附近。然後，其他撲翼機開始一架接一架著陸，吐出葛尼的手下之後，又再升到空中，懸浮在那裡。

　　葛尼穿著蒸餾服稍事運動，舒展筋骨。他把面罩從臉上取下來，這樣一來，等一會兒發佈命令時，聲音就會顯得更有力些。為達到效果，即使損失些水份也是必要的。他開始往岩石上爬，一邊察看著地形。腳下是鵝卵石和豆粒大的沙礫，還有陣陣的香料氣息。

　　一個設立應急基地的好地方，他想，也許應該在這兒埋藏一些供給品。

　　他回頭瞥了一眼，見手下跟在他身後逐漸散開。多麼出色的戰士！就連那些他還沒來得及測試的新人也都很出色。用不著每次一一交待他們該怎麼做，任何人身上都見不到防護盾發出的閃光。這群人裡沒有懦夫，沒人把防護盾帶進沙漠，因為沙蟲會感應到遮罩場，跑來搶走他們找到的香料。

　　葛尼站在岩石叢中一處略有些坡度的高地上，從這裡望過去，可以看到大約半公里外的那片香料田，香料機車剛剛抵達其邊緣地帶。他抬頭看了看護航機隊，注意到它們的高度──不算太高。他沖自己點了點頭，轉身繼續往山脊上爬。

　　就在這時，山脊中突然噴出火焰！

　　十二條怒吼的火龍直奔盤旋著的撲翼飛船和運輸機的機翼。香料機車那邊傳來爆炸聲，葛尼周圍的岩石上突然間滿是頭戴兜帽的戰士。

　　葛尼來不及細想，只在心裡驚叫道：看在神母的份上！火箭！他們竟敢用火箭！

　　隨即，他與一個頭戴兜帽的人面對面對峙起來。那人把身子壓得很低，手持嘯刃刀準備進攻。另外還有兩個人站在高處的岩石上，一左一右等在那裡。葛尼面前的這個戰士包著頭，只能看見他的兜帽和沙色面罩之前露出的那雙眼睛。然而，那人蓄勢待發的姿勢無疑是個警訊，提醒他此人是個訓練有素的戰士。而那雙藍中帶藍的眼睛表明，對手是住在沙漠腹地的弗瑞曼人。

　　葛尼伸手拔刀，一雙眼睛則死死盯住那人手裡的嘯刃刀。既然他們敢用火箭，他們就很可能還有其他投射式武器。這種時候尤其需要謹慎小心。他單憑聲音就能判斷出，他的護航機隊至少已經有一部份被擊落了。同時還聽到身後傳來呵呵的吼叫聲，說明那邊有幾個人正在拚死戰鬥。

　　那個弗瑞曼戰士站在葛尼面前，視線始終盯在葛尼的手上。他看看葛尼的刀，又收回目光，看著葛尼的眼睛。

　　“把刀留在刀鞘裡吧，葛尼·哈萊克。”那人說。

　　葛尼猶豫了一下。即使透過蒸餾服的篩檢程式，他也聽得出這個聲音很耳熟。

　　“你知道我的名字？”他問。

　　“你沒必要對我用刀，葛尼。”那人說著直起身來，將嘯刃刀插回到衣袍下面的刀鞘裡，“告訴你的人，停止無用的抵抗。”

　　那人把兜帽甩到身後，又把臉上的篩檢程式拉到一邊。

　　眼前的情景使葛尼渾身的肌肉都僵住了。一開始，他還以為自己見到了萊托·亞崔迪的鬼魂，慢慢地，他才完全清醒過來。

　　“保羅，”他輕聲說，“真的是保羅嗎？”

　　“難道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保羅問。

　　“他們說你死了。”葛尼喘著粗氣，向前邁了半步。

　　“告訴你的人快點投降。”保羅命令道，朝山脊低處的岩層那邊揮了揮手。

　　葛尼轉過身，極不情願地把目光從保羅身上挪開。他放眼望去，看到只有少數幾處仍在戰鬥；戴兜帽的沙漠人似乎到處都是；香料機車靜靜地躺著，機車頂上站滿了弗瑞曼人；空中再也看不見一架撲翼機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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