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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菲得·羅薩抬起頭來,看著那雙深陷的黑眼睛,發現對方正帶著不同尋常的警覺的神情瞪著他。

  這是萊托公爵的武士!是我們在阿拉吉斯俘獲的俘虜!菲得·羅薩想,不是一般的奴隸角鬥士!一陣寒意貫穿全身。他很想知道,哈瓦特是否對這次競技另有安排:計謀裡套著計謀,偽裝裡套著偽裝。而最後的懲罰只會落到奴隸總管頭上。

  菲得·羅薩的主教練在他耳邊小聲說:“我不喜歡那個傢伙的樣子,老爺。讓我先在他拿刀的手臂上插一兩個倒刺試試。”

  “我要把我自己的倒鉤插上去。”菲得·羅薩從教練手中接過一對帶倒鉤的短槍,掂了掂,試了試平衡。這些倒鉤本來該塗上藥的,但這次卻沒有,主教練也許會因此丟掉性命。但這也是計畫的一部份。

  “這次角鬥之後,你會成為英雄。”哈瓦特是這樣說的,“不顧競技場上意外出現的變節行為,像真正的男子漢一樣一對一殺死想取你性命的角鬥士。奴隸總管會被處死,你的人會接替他的職務。”

  菲得·羅薩向前走了五步,進入角鬥場內。他故意站了一會兒,打量著那個奴隸。他知道,看臺上的行家應該意識到情況有點不對勁了。那個武士有注射過迷藥的人的膚色,但他站得很穩,一點也不發抖。現在,臺上的角鬥迷會交頭接耳:“瞧他站得多穩。他應該躁動不安才是──要麼進攻,要麼撤退。可瞧瞧他,保存著實力,等待時機。注射過迷藥的人是等不下去的。”

  菲得·羅薩感到自己興奮起來,渾身激情燃燒。就讓哈瓦特在腦子裡打他的小算盤去吧,就讓他去玩背叛出賣的把戲吧。他想,我對付得了這個奴隸。抹上毒藥的是我的長刀,而不是短刀。就連哈瓦特也不知道這個秘密。

  “嗨,哈肯尼!”那個奴隸大喊道,“準備好領死了嗎?”

  一片死寂籠罩了競技場。奴隸從不主動挑戰!

  現在,菲得·羅薩看清了那個奴隸的眼睛,看到了這雙眼睛中因絕望而起的冰冷的兇殘。菲得估量著對方的站姿,看得出他渾身放鬆,蓄勢待發。奴隸中間特有的秘密管道將哈瓦特的資訊傳到了這個角鬥士耳中:“你將得到一次殺死准男爵的機會。”看樣子,至少計畫的這一部份已經順利實施了。

  一縷緊張的微笑掠過菲得·羅薩的嘴角。從對手的站姿上,他看到了計畫的成功。他舉起了倒刺。

  “嗨!嗨!”奴隸向他挑戰,向前逼近了兩步。

  到現在,回廊看臺上再也不會有人看不出來了。羅薩想。

  藥物應該引起巨大的恐懼,使奴隸大大喪失戰鬥力,他的每個動作都會表現出內心的恐懼,他知道自己沒希望了──他不可能贏。他知道准男爵那只戴白手套的手握著的刀上塗了什麼毒藥,所以他應該滿腦子想的都是關於那些毒藥的可怕故事。“准男爵從不讓對手死得痛快,他喜歡證實稀有毒藥的藥效。”,“他可以站在角鬥場上,看著在地上翻滾扭曲的受害者,饒有興趣地指出毒藥有趣的副作用。”這個奴隸也害怕,這不假,但他並沒有驚恐萬狀。

  菲得·羅薩高高舉起倒刺,用近於問候的態度點了點頭。

  奴隸猛撲過來。

  他的佯攻和防守攻擊是菲得·羅薩所見過的對手中最好的。一次拿捏得很准的側擊,只差一點沒有砍斷准男爵左腿的筋腱。

  菲得·羅薩跳開,將一根帶倒鉤的短槍留在奴隸的右前臂上,倒鉤完全沒入肌肉,不傷到筋骨是不可能拔出來的。

  回廊看臺上響起一聲驚呼。

  這聲音使菲得·羅薩洋洋得意、飄飄欲仙。

  他知道他叔叔現在的感受:身旁坐著來自宮廷的觀察員芬倫伯爵和夫人,他無法干預角鬥。眾目睽睽之下,在宮廷來的證人面前,他的一舉一動都被密切監視著。男爵只能用一種辦法干預競技場上的賽事:威脅到他自己的辦法。

  奴隸退後,用牙咬著刀,騰出雙手,用倒鉤短槍上的流蘇將短槍緊緊纏在手臂上,以免影響行動。“你的破針我感覺不到啊!”他吆喝道,再一次向前逼來,鋼刀擺出架勢,以左側身體面對對手,身體後傾,最大程度地利用那半個防護盾保護身體。

  奴隸的這個動作也沒有逃過觀眾的眼睛,家族成員專屬的包廂裡傳出尖聲斥駡。菲得·羅薩的教練們也大聲喊叫,問他是否需要他們上場協助。

  他揮手讓他們退回警戒門。

  我將奉送給他們一場他們前所未見的精采表演。菲得·羅薩想,場上不是瘟頭瘟腦的屠宰對象,不會讓他們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從容欣賞殺人的手法。今天這個場面將攫住他們的五臟六腑,再狠狠一擰。等我成了男爵,他們每個人都會記住這一天,都會因我今天的神勇對我畏懼入骨。

  奴隸角鬥士側身蟹行,向前逼近,菲得·羅薩則緩緩後退。角鬥場上的沙土在腳下嘎嘎作響,他耳中聽到的是奴隸的喘息,聞到的是他自己的汗味和彌漫在空氣中的淡淡血腥味。

  准男爵穩步倒退,轉向右邊,手中的第二根短槍蓄勢待發。奴隸躍到一邊。菲得·羅薩好像絆了一跤,只聽看臺上傳來一片尖叫聲。

  奴隸再一次猛撲過來。

  眾神啊!好一個勇猛的鬥士!菲得·羅薩一邊跳開一邊想。他全仗著年輕人的敏捷才保住性命,但他又把第二根短槍插進了奴隸右臂的三角肌。

  看臺上,興奮的歡呼聲傾瀉而下。

  他們現在是在為我喝采。菲得·羅薩想。他聽得出來,采聲充滿狂熱。哈瓦特說過,他會聽到這種歡呼的。他們以前從來沒為家族中的鬥士歡呼過。帶著一絲冷酷,他想起哈瓦特曾經告訴過他的一句話:“一個人更容易被他所欽佩的敵人嚇倒。”

  菲得·羅薩敏捷地退到能讓觀眾看得更加清楚的角鬥場中央。他抽出長刀,伏低身體,等著那個奴隸往前沖。

  對方只耽擱了一會兒工夫,將第二根短槍在手臂上系緊,然後快步趕了過來。

  讓整個家族瞧著吧。菲得·羅薩想,我是他們的敵人;讓他們一想到我,就想起我現在的神勇吧。

  他抽出短刀。

  “我不怕你,哈肯尼豬玀。”奴隸角鬥士說,“你的折磨上傷不著死人,不等你的教練碰到我,我就會死在我自己的刀下。我將讓你跟我一起死!”

  菲得·羅薩獰笑著,一晃塗有毒藥的長刀。“試試這個。”說著,他用另一手上的短刀發起佯攻。

  奴隸把刀換到另一隻手中,向內急轉,一邊閃躲,一邊虛晃一刀,格開准男爵的短刀──那把握在白手套裡、按照慣例應該塗有毒藥的刀。

  “你休想逃命,哈肯尼!”奴隸角鬥士氣喘吁吁地叫道。

  兩人鬥作一團,從沙地打倒角鬥士場邊。菲得·羅薩的防護盾和奴隸的半個遮罩場相撞時迸出藍光,周圍的空氣中充滿來自遮罩場的臭氧味道。

  “死在你自己的毒藥上吧!”奴隸咬牙切齒地吼道。

  他扭住菲得·羅薩戴白手套的手,用力往內側彎,扭過他認為塗有毒藥的那把短刀,朝菲得·羅薩身上刺下去。

  讓他們瞧著!菲得·羅薩想,手中長刀向下一拉,叮噹一聲,卻砍在奴隸手臂上插著的短槍上,傷不了對手。

  菲得·羅薩只覺一陣絕望,他沒想到釣竿竟會對奴隸有利,成了對手的另一面防護盾。這個奴隸的力氣真大!短刀無情地往內彎折。菲得·羅薩不得不想到一個事實:一個人也可能死在沒塗毒藥的刀上。

  “人渣!”菲得·羅薩氣喘吁吁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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