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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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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母親所教的比·吉斯特心法，使狂跳的心平靜下來，腦子裡什麼也不想，一片空白，讓記憶中剛剛發生的事以最真實的面目一一重播。每個動作，每步滑行，都重現在他腦海中，像慢鏡頭一樣，一幀一幀地播映著。然後，他把時間分割成以秒為單位的間隔，與記憶中的鏡頭一一對照，以便完全重現剛才發生的事故。 過了一會兒，保羅以之字形爬上沙坡，極其小心地摸索著，直到找到裂谷岩壁，那裡有一塊向外凸出的石頭。他開始往下挖，小心地把沙搬走，以免再次引起滑坡。一塊布料在他手下露了出來，他循著這塊布找到一隻手臂。保羅輕輕地沿著手臂繼續挖，母親的臉終於露了出來。 “能聽見我說話嗎？”他輕聲問道。 沒有回答。 他挖得更快了，把她的肩膀也挖了出來。她的身體摸上去軟軟的，但他終於探到了她遲緩的心跳。 龜息法。他告訴自己說。 他除掉她腰部以上的沙，把她的雙臂搭在自己肩上，沿著斜坡往下拉。開始慢慢地拉，然後，感到上面的沙快要塌了，他能拉多快就拉多快，越拉越快，拚命喘著氣，努力保持身體的平衡。他終於把她拉了出來，來到堅實的岩面上。他把她扛在肩上，搖搖晃晃地猛跑。與此同時，整個沙面塌了下來，岩壁間嘩啦啦的塌陷聲震耳欲聾，聲音越來越大。 他停在裂谷出口處，下面大約三十米的地方就是連綿不絕的沙丘。他輕輕把她放在沙地上，低聲和她說話，讓她從昏死狀態中恢復過來。 她慢慢醒來，呼吸聲越來越重。 “我知道你會找到我的。”她小聲說。 他回頭看看裂谷說：“如果我沒找到你，也許你會死得更好受些。” “保羅！” “我把包丟了，”他說，“埋在沙子下麵……至少一百噸沙。” “全丟了？” “餘下的水、蒸餾帳篷──所有重要的東西。”他摸了摸口袋，“定位羅盤還在。”又在腰帶裡搜了搜，“小刀、雙筒望遠鏡。有了這些東西，我們可以好好瞧瞧這個要了我們命的地方。” 就在這時，太陽從裂谷盡頭左邊一點的地方躍出地平線。廣袤的沙漠閃爍起各種色彩，躲在岩石中的鳥兒們齊聲高歌。 但潔西嘉在保羅臉上看到的只有絕望。她用蔑視的口氣毫不留情地對他說：“難道我是這麼教你的嗎？” “你怎麼還不明白？”他說，“能支撐我們在這裡活下去的一切都被埋在沙下面了。” “可你找到我了。”她說。她的聲音變得柔和，充滿理智。 保羅重新蹲下。 過了一會兒，他仰望著裂谷處那道新形成的沙坡，仔細打量著，計算著沙土的鬆軟程度。 “如果我們能把那道斜坡上的沙固定住一小塊，從那裡往下挖個洞，再固定住洞口表層的沙土，也許就能插根棍子夠到背包。有水的話，這是可以辦到的，但我們的水不夠……”他突然住口，然後說道，“泡沫！” 潔西嘉一動不動，以免打斷他的思路。 保羅看看外面的沙丘，鼻子和眼睛一起搜索著，找准方向，最後把注意力集中在下面一片發黑的沙土上。 “香料，”他說，“它的成份是高鹼性的。而我有定位羅盤，裡面的電池是酸性的。” 倚在岩石上的潔西嘉挺直身子。 保羅不理她，徑直跳了起來，沿著陰風陣陣的裂谷往下，從裂谷出口傾斜的沙坡跑進下麵的沙漠。 潔西嘉觀察著他走路的方式，見他有意打亂了自己的步伐──一步……停，兩步，三步……滑行，停…… 他的步伐完全沒有節奏，就算獵食的沙蟲也不會覺察到有某個不屬於沙漠的東西在移動。 保羅到達香料區，鏟起一堆香料放進他的長袍裡兜起來，又回到裂谷裡。他把香料扔在潔西嘉面前的沙地上，蹲下來，開始用刀尖拆開定位羅盤。羅盤表面很快被卸了下來。他取下腰帶，把羅盤的零件倒在上面，從中取出電池。接著，他又取出羅盤的刻度盤，手裡只剩下空空如也的羅盤外殼。 “你需要水。”潔西嘉說。 保羅從脖子旁邊抓過吸水管，吸了一大口，然後把水吐在羅盤外殼裡。 如果不成功，水就浪費了。潔西嘉想，不過，反正是個死，不管怎樣都沒關係。 保羅用小刀劃開能量電池，把電池裡的晶體倒進水裡。水裡泛起少許泡沫，然後平息下來。 潔西嘉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頭頂有什麼東西在動，她抬起頭，看見一排鷹立在裂谷上沿，緊盯著下面暴露在空氣中的水。 神母啊！她想，它們從那麼遠的地方就嗅到了水的味道！ 保羅把蓋子扣回羅盤，去掉蓋子上的“重啟”按鈕，留下一個小洞，以便液體流出。他一手拿著改造好的羅盤，另一隻手抓起一把香料，回到岩縫上邊，研究著斜坡的地勢，沒系腰帶的長袍在微風中輕輕飄動著。他費力地往斜坡上走了一截，踢開腳下細細的流沙，攪起一團沙塵。 沒過多久，他停了下來，把一小撮香料塞進羅盤，用力晃了晃。 綠色泡沫從蓋子上的小孔中不斷地流出。保羅把它對準斜坡，在那裡形成一道低低的泡沫堤，再踢開堤下面的沙，一邊用更多的泡沫固定挖開的沙層。 潔西嘉走到他下麵，大聲叫道：“要我幫忙嗎？” “上來挖，”他說，“我們大約要挖三米，上面的沙隨時可能塌下來。”說話時，羅盤盒裡已經不再有泡沫流出。“快點，”保羅說，“不知這些泡沫能使沙固定多長時間。” 潔西嘉爬到保羅身邊。他又把一撮香料塞入羅盤盒，搖了搖盒子，泡沫重新汩汩流出。 保羅用泡沫築起護堤，潔西嘉則開始雙手刨沙，把挖出的沙拋到斜坡下麵。“要挖多深？”她氣喘吁吁地問。 “大約三米。”他說，“我只能算出背包的大概位置，說不定還得加寬洞口。”他往旁邊移了一步，在鬆軟的沙裡滑了一跤，“斜著挖，不要直接往下。” 潔西嘉照他說的做了。 洞慢慢往下延伸，挖到與下麵窪地地表平齊的深度，但還是看不見他們的包。 我會不會算錯了？保羅暗自問道，慌了手腳的人是我，所以才鑄成大錯。這影響了我的推算能力嗎？ 他看看羅盤，裡面的酸液只剩下不到兩盎司。 潔西嘉在洞裡站直身子，用沾滿泡沫的手在臉上擦了擦，望著保羅。 “從沙層表面向下。”保羅說，“輕一點，好。”他又往羅盤盒裡塞進一撮香料，讓泡沫淌到潔西嘉雙手周圍。她開始從洞口斜著往下插，第二次下插時，她的手碰到了硬物。她慢慢挖出一截縫著塑膠帶扣的背帶。 “別拉，千萬別拉。”保羅說著，聲音幾乎輕到耳語的地步。 “我們的泡沫用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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