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25)_法蘭克·赫伯特

二五

　　§十

　　面對考驗時，潔西嘉夫人為什麼能渡過險境？仔細想想下麵這句比·吉斯特諺語，你或許會有所領悟：“毫無偏差通往終點的路必定使行路者毫無所得。要證明這裡有一座大山，只需向上稍稍攀爬即可。站在山頂的人是看不見山的。”

　　──摘自伊如蘭公主的《穆哈迪家事記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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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官邸南翼的盡頭，潔西嘉發現了一截金屬螺旋樓梯，通往一道橢圓形小門。她回頭向下望望走廊，又朝上看了看那扇門。

　　“橢圓形？”她覺得很奇怪。屋裡的房門很少見到有這種形狀的。

　　透過螺旋梯下面的視窗，潔西嘉可以看到阿拉吉斯巨大的白色太陽正漸漸西沉，走廊裡映滿了長長的影子。她把注意力轉回樓梯。刺目的夕陽射在空曠的樓梯上，照出了上面沾著的點點幹泥塊。

　　潔西嘉伸出一隻手，抓住樓梯扶手，開始向上爬。手掌下的扶手涼絲絲的。她停在門前，發現門上沒有門把手，原應安裝門把的地方隱約有一個壓痕。

　　應該不會是掌紋鎖①。潔西嘉告訴自己，掌紋鎖必須依據個人的手掌形狀和掌紋才能設置。可它看上去卻像掌紋鎖。任何掌紋鎖都有辦法打開，她在學校裡學過。

　　①靠預設掌紋開啟或關閉的門鎖或密封裝置。

　　潔西嘉向後望瞭望，確信沒人注意她，這才把手掌放在壓痕上。輕輕一壓，用最輕的力量，剛好使掌紋變形──手腕一轉，再轉，掌心沿門邊橫向滑動旋轉。

　　卡嗒一聲，她感覺到了。

　　可就在這時，下邊走廊裡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潔西嘉把手從門上拿開，轉過身，看見梅帕絲向樓梯下邊走來。

　　“大廳裡來人說，公爵派他們來接小少爺保羅。”梅帕絲說，“他們有公爵的印鑒，衛兵已經驗過他們的身份了。”她瞟了一眼門，又把目光轉回潔西嘉身上。

　　潔西嘉想：這個梅帕絲是個謹慎的人，這是個不錯的徵兆。

　　“從走廊這頭數過來，保羅在第五間房裡，那間小臥室。”潔西嘉說，“如果你叫不醒他，就請隔壁的岳大夫過去。保羅剛服過藥，也許需要打一針清醒劑。”

　　梅帕絲再一次剜了一眼那扇橢圓形的門，潔西嘉覺察到她的臉上帶著一絲厭惡的神情。潔西嘉正想問她這門是怎麼回事，門裡又有什麼東西，但還沒來得及問，梅帕絲已經轉身匆匆走開了。

　　哈瓦特檢查過這地方，潔西嘉想，裡面不可能有什麼太可怕的東西。

　　她推了推門，門朝裡打開，露出一間小屋，對面又有一扇橢圓形的門。這一回，門上是一個輪式把手。

　　氣密門！潔西嘉想。她低頭一看，發現小屋地上有一根撐門杆，上面還留著哈瓦特的私人印鑒。有這根撐門杆支著，這扇門原本是開著的。她想，可能有人不小心碰到了杆子。又沒意識到外面的門會被自動關上。

　　她跨過門檻，走進小屋。

　　為什麼在屋裡還要安裝氣密門？她暗自問道，突然驀地想到被密封在模擬氣候環境中的異星生物。

　　特殊氣候環境！

　　在阿拉吉斯，這麼做很有道理。即使最耐旱的外星植物，到了這裡也需要人工澆灌。

　　她身後的門開始合攏。潔西嘉抓住門邊，拿起哈瓦特留下的支撐杆，把門牢牢頂住。她再次打量起裡屋裝有輪式鎖的內門，發現門把上方的金屬有一行蝕刻的模糊字跡。她認出那是凱拉奇語：“進入此地的人，這裡是上帝創造的一份美好造物。請佇立於此，學會熱愛這位良友的盡善盡美吧。”

　　潔西嘉把全身重量壓在轉輪上，向左轉動輪軸。門開了，一陣如羽翼般輕柔的微風拂過她的臉頰，揚起她的頭髮。她感到空氣發生了變化，有一種更為濃郁的氣息。她敞開門，看到裡面竟是大片大片的綠，黃色的陽光洋洋灑灑鋪了一地。

　　黃色的陽光？她問自己，隨即想道：過濾玻璃！

　　她跨過門檻，門在她身後自動合上了。

　　潔西嘉深吸一口氣：“模擬溫潤星球的溫室。”

　　到處是盆栽花草和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灌木。她認出了含羞草、榅柏樹、鬱金香、開著綠花的普拉尼聖塔花①、白綠色條紋的阿卡索②、還有……玫瑰。

　　①艾卡茲星上的一種花，以其迷人的芳香而聞名。

　　②絲昆星（歐佛奇星域A區七〇）上的一種原生植物，它的葉子幾乎呈長方形，非常有特色。葉片上的葉綠素交替出現在活躍區和休眠區，因此呈現出一條條白綠相間的條紋。

　　居然還有玫瑰！

　　一朵巨大的粉紅色玫瑰花盛開著，潔西嘉低下頭，深深嗅著沁人心脾的芬芳。她直起身，在屋裡繼續觀賞。

　　一陣有節奏的雜音侵入她的耳際。

　　她撥開一株枝繁葉茂的灌木，向溫室正中望去。那兒有一處低矮的噴泉，很小，幾根噴嘴向上噴出數彎細流，在空中畫出道道弧線，飛瀉在中央一個金屬製成的碗裡。那有節奏的聲響就是水流落下時發出的嘩嘩聲。

　　潔西嘉迅速讓意識進入空明狀態，系統地勘察整個溫室。看樣子，這兒大約有十平米，建在走廊盡頭的樓頂上，與其他房間的建築風格略有不同。由此判斷，當初整棟建築物完工時並不包括這個溫室，應該是很久以後才在這一翼的房頂上增添的。

　　她在溫室的南牆邊停下，面前是寬大的濾光玻璃。她仔細環顧四周，這裡的每一處可用空間都栽滿了富於異星情調的濕地植物。一片綠色中突然傳來一陣沙沙聲，潔西嘉警覺起來，結果發現只是一個裝有導管和噴霧的簡單定時灌溉系統。一個支臂抬起，噴嘴裡灑出一片水霧，淋濕了她的臉頰。隨後，支臂自動收起，這是潔西嘉才看見它澆灌的物件：一株蕨樹。

　　這間溫室裡到處都是水──而在這顆星球上，水是最值得珍視的生命之源。這種超奢侈的浪費深深震撼著潔西嘉，使她久久不能平靜。

　　她抬頭望著窗外低懸天邊的黃色太陽，天邊被群峰分割得犬牙交錯，林立的懸崖構成了那邊巨大岩壁的一部份，人們把那片陡立的山體稱為遮罩牆山①。

　　①阿拉吉斯北部地方的一座山脈。在它的遮罩下，山后的平原地區得以免受季風沙暴的侵襲，因此被稱為“遮罩牆山”。

　　濾光玻璃，潔西嘉想，用以弱化白熾的陽光。是誰修了這麼一個地方？萊托？也許他想把這當成禮物，給我個驚喜。但他不可能有這個時間，再說他一直忙於處理更重要的事。

　　她記起了讀過的有關報告。在阿拉肯，許多住宅的門窗都有用於密閉的氣密裝置，以保存、回收室內的水份。萊托曾說過，為了炫耀權力與財富，這幢府邸卻並沒有採取這種措施，僅在門窗上做了防塵密閉。

　　但是，這間小屋卻比不用氣密裝置的整幢府邸更能顯示出權力與財富。潔西嘉估計，這間純粹用於娛樂的溫室所耗費的水足夠一千個阿拉吉斯人過活，也許還不止。

　　潔西嘉沿窗走著，繼續觀察溫室裡的陳設，漸漸走到噴泉旁邊，突然發現近半人高的地方有個金屬檯面。她看了一眼，上面有一本白色記事簿和一枝筆，被扇形樹葉半掩著。她走到桌旁，注意到上面有哈瓦特留下的印跡。記事簿上有一段留言：

　　親愛的潔西嘉夫人：

　　這地方曾給我帶來無限歡愉，願它也將這份幸福帶給您。願這間溫室能向您傳達我們共同的師長當年對我們的教誨：越接近所欲之物，人便越容易放縱自己的欲望。走上這條道路，一路危機四伏。

　　我最衷心的祝福

　　芬倫夫人，瑪格特

　　潔西嘉點點頭，她想起來了。萊托說過，芬倫伯爵曾是皇上在阿拉吉斯上的前任代理人。但這段留言暗含深意，要潔西嘉立即留意身邊：同時還告訴她，留言者也是比·吉斯特。嗯，芬倫伯爵已經正式娶他的愛妃為妻了。潔西嘉一時有些難過起來。

　　就在這個念頭閃過腦海的一瞬間，潔西嘉已經開始尋找隱藏的資訊。肯定有，因為放在明處的留言中含有一句暗語：“一路危機四伏”。只要有可能，一個比·吉斯特向其他比·吉斯特傳遞秘密資訊時都會加上這句暗語，除非被學校禁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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