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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哈萊克一抬腿,一邊用腳後跟把門踢上,一邊說:“你倒情願我是來陪你玩的,這我知道。”他打量了一下屋子,覺察到哈瓦特的手下早已來過,進行了例行巡查,以確保公爵繼承人的人身安全。屋子裡到處留著他們微不可察的痕跡。

  保羅看著醜大個搖搖晃晃地繼續往前挪,想把那一大堆武器放到桌子上。他肩上還掛著一把巴喱斯九弦琴,靠近指板的琴弦上插著撥片。

  哈萊克將武器扔在桌上,把它們排成一排,有輕劍、匕首、雙刃刀①、震盪槍②和防護盾腰帶。哈萊克轉過身,下頜上那道墨藤鞭③留下的傷痕擰了起來,臉上浮出一抹笑容。

  ①兩面開刃的短刀,約有二十釐米長,刀刃稍彎。

  ②一種彈射式武器,可以發射出速度緩慢的彈頭。其子彈通常是淬過毒藥或麻醉劑的毒鏢。

  ③吉迪·普萊姆上的一種藤類植物,常被用來製成鞭子抽打奴隸。受害者身上會留下如紋身般的永久性黑色墨痕,而且傷口的痛楚會持續數年。

  “不是來陪你玩的,小鬼,你就連一聲早安也不對我說?”哈萊克說,“你是怎麼討好哈瓦特的?他從我身旁跑過去,就像趕著去參加死對頭的葬禮。”

  保羅咧嘴笑了。父親的這些部下裡,他最喜歡葛尼·哈萊克。保羅瞭解哈萊克的脾性、喜怒和詼諧,他把哈萊克當朋友,而不僅僅是雇用的劍客。

  哈萊克把九弦巴喱斯從肩上甩下,開始試音調弦,“不說就不說吧。”

  保羅站起來,大步走過去,大聲說:“好了,葛尼,都快開戰了,還要練習樂器嗎?”

  “看樣子,今天是你專門頂撞我們這些老頭子的日子囉。”哈萊克說。他試著撥了一個和絃,點點頭。

  “鄧肯·艾德荷在哪兒?”保羅問,“不是該他來教我習武的嗎?”

  “鄧肯領著第二梯隊上阿拉吉斯去了,”哈萊克說,“留下來陪你的只有可憐的葛尼,剛剛打完仗,正沉浸在音樂裡。”他又撥出另一個和絃,聽了聽,笑著說,“大夥兒已經決定了,由於你是個糟糕的戰士,所以我們最好還是讓你學點音樂,總不能讓你虛度此生吧。”

  “那麼,也許你應該給我唱首歌。”保羅說,“只當是個反面教材。”

  “哈哈……”葛尼大笑著,彈起了《凱拉奇的姑娘們》。他用撥片在琴弦上撥出一串音符,一邊唱道:

  噢,凱拉奇的姑娘們,
  如珍珠般美麗動人,
  如阿拉吉斯的水一樣珍稀。
  但如果你想娶個窈窕淑女,
  喜歡火樣的熱情,
  那就試試卡拉丹的女兒吧。

  “就你那破手,加一個撥片,能彈成這樣已經不錯了。”保羅說,“但如果讓我母親聽到你在城堡裡唱這種淫詞濫曲,她准會把你的耳朵掛在城堡外牆上作裝飾。”

  葛尼楸了楸自己的左耳說:“在這兒也是個破爛裝飾品。聽多了某個小傢伙在九弦巴喱斯琴上彈出的奇音怪調,它早就飽受折磨了。”

  “看來你是忘了在床上發現沙子的滋味了。”保羅說著,從桌上拉下一條防護盾腰帶,迅速地把它扣在腰間,“來,開打吧!”

  哈萊克瞪大了眼睛,嘲弄地裝出吃驚的樣子,“哦!原來那件事兒出自你的萬惡之手啊!今天你就給我守好了吧,小少爺──守好嘍。”他抓過一把輕劍,空中揮了幾下,“我是來報仇雪恨的地獄魔鬼!”

  保羅也舉起另一把與之相配的輕劍,用手撇了撇,一隻腳朝前邁開一步,站好位置。他模仿岳大夫的樣子,裝出一副格外莊重的神情道:“我父親派了一個多麼愚蠢的人來充當我的兵器教練啊。”保羅拖著長腔,“愚蠢的葛尼·哈萊克啊,竟忘了身為戰士的第一課:要全副武裝。”保羅打開防護盾腰帶上的能量開關,從頭至腳只覺得一陣麻刺感,外面的聲音透入遮罩場後也變得單薄了些,“在有遮罩場的情況下搏鬥,應迅速防守,緩慢攻擊,”保羅說,“進攻的唯一目的是誘使對方步伐混亂、出現空檔,以便一擊即中。快遞攻擊會被遮罩場擋住,但遮罩場擋不住輕劍的慢速插入!”保羅輕劍一揚,快速佯攻一劍,嗖地抽回劍鋒,緩緩地向前一刺,以突破沒有智慧的遮罩場。

  哈萊克看著保羅的動作,直到最後一刻才一側身,讓保羅沒開刃的劍鋒劃過胸前。“速度,棒極了,”他說,“但你卻門戶大開,對方要是從下向上一劍挑來,你是抵擋不住的。”

  保羅懊惱地退後一步。

  “這麼粗心大意,我真該抽你一頓。”哈萊克從桌上拿起一把沒有刀鞘的雙刃刀,拎在手裡,“這東西在敵人手裡,就會讓你的鮮血橫流!你是個身手靈活的學生,但僅此而已。我早就警告過你,即便是玩,也不能讓一個手持致命武器的人進入你的防禦圈子。”

  “我看我今天的心情不適合練武。”保羅說。

  “心情?”哈萊克的語氣中透著憤怒,即使隔著遮罩場也能聽出來,“心情跟這有什麼關係?只要需要,你就得戰鬥──不管你是什麼心情!心情這玩藝只適合做愛、放牛或者彈彈九弦巴喱斯琴什麼的,跟戰鬥毫不相干!”

  “抱歉,葛尼。”

  “抱歉得還不夠!我來讓你嘗嘗真正抱歉的滋味!”

  哈萊克打開自己身上的遮罩場,身體微微下蹲,左手持刀在前,右手握著那把輕劍,擺開架勢。“嘿!這回你可真得守好了!”他高高跳起,躍向一側,然後向前猛撲,向保羅攻去。

  保羅向後避開,一擋,兩人的遮罩場相觸,力場互相排斥,喳喳作響。他感覺到電流撫摸著自己的皮膚,又傳來一陣麻刺感。葛尼怎麼了?保羅自問,來真的了!保羅左手一抖,腕鞘裡的錐針落入掌中。

  “你也覺得有必要加一件武器了,嗯?”哈萊克輕蔑地說。

  這是背叛嗎?保羅猜測道,不,葛尼不會!

  兩人繞著房間搏鬥──衝刺,格擋,佯攻,反攻。雙方爭鬥激烈,遮罩場內地空氣來不及更新,於是越來越混濁,每次遮罩場相撞後,臭氧的味道越來越濃。

  保羅繼續後退,但他現在是朝長桌的方向退。如果我能把他引到桌旁,就可以智取了。保羅想,再邁一步,葛尼。

  哈萊克向前邁了一步。

  保羅向下一擋,轉身,哈萊克的輕劍被桌沿擋住。保羅向旁邊一閃,右手的輕劍向上用力一挑,左手錐針直指哈萊克的頸側。鋒刃停在哈萊克頸靜脈一英吋遠的地方。

  “滿意了?”保羅低聲問道。

  “看看下邊,小子。”葛尼氣喘吁吁地說。

  保羅照做了。只見哈萊克的雙刃刀從桌沿下刺出,刀尖差不多已挨到了自己的大腿內側。

  “我們應該算是同歸於盡。”哈萊克說,“但我得承認,逼你一下,你打得更好些。這回你的心情對了吧?”哈萊克如惡狼般咧嘴一笑,臉上的墨藤鞭痕沿著下頜延展開來。

  “剛剛你向我撲來的時候,樣子真凶。”保羅說,“你真想要我的命嗎?”

  哈萊克收回雙刃刀,站直身子,“只要你稍不盡力,我就會好好教訓你一下的。給你留下一塊疤,讓你永遠記住。我決不會讓我心愛的學生被見到的第一個哈肯尼家的混蛋幹掉。”

  保羅關上遮罩場,倚在桌邊直喘粗氣,“受傷的話是我活該,葛尼。但如果你傷了我,我父親會發火的。我決不會讓你因為我自己沒做好而受罰。”

  “那樣的話,”哈萊克說,“也是我沒做好。不過你用不著擔心訓練受的傷,一兩個傷疤在所難免。你很少受傷,真夠幸運的。至於你父親──公爵只會因我沒能把你培養成一流的戰士而懲罰我。你突然冒出什麼心情不好所以打不好的渾話來,不糾正這種錯誤認識,我就沒盡到自己的責任。”

  保羅直起身子,將錐針收入腕鞘。

  “我們在這兒做的並不全是遊戲。”哈萊克說。

  保羅點點頭。哈萊克竟然嚴肅起來了,態度冷峻,這可不是他的個性。保羅覺得很好奇。他看著哈萊克臉上那道泛紅的墨藤鞭痕,想起了它的來歷。那是野獸拉賓用墨藤鞭抽出來的,在吉迪星的哈肯尼奴隸營。保羅突然感到一陣羞愧,自己竟然會懷疑哈萊克,就算只想了一下子也不應該。保羅隨即想到,那道傷疤當初一定痛徹心扉,或許像聖母給他的考驗那樣,銘心刻骨的痛。他搖搖頭,甩開這種想法,回到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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