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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四

  大家都知道穆哈迪在卡拉丹沒有同齡的玩伴,因為多一個人就多一份被出賣被暗殺的危險。但穆哈迪確實有幾個優秀的同伴兼老師,有詩人武士葛尼·哈萊克,您將在此書中讀到他寫的一些詩歌;老門塔特瑟菲·哈瓦特,刺客團團長,一想起這個人,就連帕迪沙皇帝都膽顫心驚;鄧肯·艾德荷,來自吉奈斯①的劍術大師;惠靈頓·岳大夫,他因背信棄義而臭名昭著,可他的聰明才智卻也眾所周知;潔西嘉夫人,她一直用比·吉斯特的教育模式引導著自己的兒子。當然,還有萊托公爵。人們常常忽視了這位父親在穆哈迪的教育方面所起的作用。

  ──摘自伊如蘭公主的《穆哈迪童年簡史》

  ①該星球曾經是萊托·亞崔迪公爵的盟友。他們在與格魯曼人的刺客戰爭中戰敗。

  ***

  瑟菲·哈瓦特悄悄走進卡拉丹城堡的訓練室,輕輕關上門。他原地不動站了一會兒,感到自己畢竟老了,身心疲憊,飽經風霜。他的左腿一直在痛,那是效力于老公爵時被人砍傷的。

  “到如今已經是整整三代人了。”他想。

  他環顧著這間大房子,正午的陽光從天窗上灑進來,照得屋裡亮堂堂的,那男孩背對著門坐著,全神貫注於攤在長桌上的檔和圖表。

  跟這小子講過多少回了,一定不要背對著門,我得講多少遍他才能記住啊。哈瓦特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

  保羅仍舊專心致志地研究著那些檔。

  天空中飄過一團烏雲,遮住了照在天窗上的陽光。哈瓦特又輕咳一聲。

  保羅挺直了身子,頭也不回地說:“知道,我正背對著門坐呢。”

  哈瓦特壓住笑意,大步從房間那頭走了過來。

  保羅抬起頭來,看著桌旁這位頭髮花白的老人。哈瓦特有一張黝黑的臉,上面佈滿深深的皺紋,一雙深邃的眼睛總是充滿警惕。

  “我聽見你從大廳走過來,”保羅說,“也聽見你開門了。”

  “我發出的聲音有可能是故意做出來的。”

  “我分得清。”

  他也許真有這個本事,哈瓦特想,他那個巫婆母親正在對他進行更深層次的訓練,肯定是這樣。我真想知道她那所寶貝學校對此有何感想。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她們要叫那個老學監跑這一趟的原因──敦促我們親愛的潔西嘉夫人放規矩些。

  哈瓦特從保羅面前拖過一把椅子,臉沖著房門坐下。他是故意這麼做的。哈瓦特把身體靠在椅背上,四下打量著這間屋子。他突然覺得這地方顯得有點陌生,屋裡大部份傢俱都運往阿拉吉斯了,所以看上去很陌生。現在這兒只剩下一張訓練台,一面鑲有水晶棱柱的擊劍鏡,旁邊豎著人形劍靶,靶面上貼著許多補丁,東一塊西一塊的,像一個飽受戰爭摧殘、傷痕累累的古代步兵。

  哈瓦特心想,我也和它一樣。

  “瑟菲,你在想什麼?”保羅問。

  哈瓦特看著男孩說:“我在想,我們大家馬上就要離開這兒,看樣子,再也見不到這地方了。”

  “你覺得傷心了?”

  “傷心?胡說八道!與朋友分別才令人傷心,地方不過就是個地方。”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圖表,“而阿拉吉斯只不過是另外一個地方。”

  “是我父親派你來考我嗎?”

  哈瓦特皺起眉頭──這小男孩對他觀察得夠細緻的。他點點頭:“你在想,如果是他本人來該有多好。但你必須明白他現在有多忙,過一陣子他會來的。”

  “我一直在研究阿拉吉斯上的沙暴。”

  “沙暴嗎,哦──”

  “看上去挺糟的。”

  “糟?你用詞太謹慎了。沙暴形成於方圓六七千公里的平原上,一路狂吸任何可以助長風勢的力量──季風、其他沙暴,任何有能量的東西。它們的速度可以高達每小時七百公里,只要是在它的前進道路上,任何鬆動的東西都會被席捲一空──沙、土,什麼都跑不了。它甚至能把肉從骨頭上扒下來,再將骨頭削成細長條。”

  “他們為什麼不採取措施控制這種氣候?”

  “阿拉吉斯的問題比較特殊,所以費用比別處要高,還有維護啊什麼的。宇航公會為衛星控制系統開了個天價,而你父親家又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大家族,小子,這你也知道。”

  “你以前見過弗瑞曼人嗎?”

  今天這小子怎麼一直想東想西的。哈瓦特想。

  “我多半沒見過他們。”他說,“生活在谷地①和窪地②裡的傢伙長得都差不多,分不大出來。他們都穿著鬆鬆垮垮的長袍。只要是在封閉空間,他們簡直臭氣熏天。那種味道是因為他們身上穿著的一種特殊裝置──他們把那玩意兒叫蒸餾服③,用來回收利用自身的水份。”

  ①地質名詞,專指由於地殼運動而造成的地壑。

  ②阿拉吉斯上適於居住的低地,周圍有高原環繞,因而可以免遭沙暴的侵襲。

  ③阿拉吉斯上發明的全封閉式外套,使用者全身都罩在裡面。其製造材料由三層微循環材料複合而成,可以散熱,並過濾、回收身體的排泄物。所回收的水被收集在儲水袋中,可以通過水管直接從儲水袋中吸水飲用。

  保羅咽了口唾液,突然意識到自己嘴裡的水份,於是回憶起夢中的乾渴。那兒的人一定非常需要水,這才不得不回收自己身體所散失的水份。這個念頭使保羅意識到了那兒的荒涼。

  “在那裡,水可真珍貴啊。”保羅說。

  哈瓦特點點頭,心想:也許這也算是給他上上課吧。那個星球充滿敵意,我得讓他明白這一點。沒有警惕性就貿然去那個星球是純粹的發瘋。

  保羅抬頭看看天窗,發覺已經開始下雨了。他看著灰色的變色玻璃上漸漸擴散開來的水漬,“水。”

  “你會瞭解他們對水這個問題是多麼關注。”哈瓦特說,“作為公爵的兒子,你永遠不會有那麼強烈的意識,但你仍舊會發現,你周圍到處是因乾渴而造成的壓力。”

  保羅用舌頭潤了潤雙唇,回憶起一周前的那天聖母帶給他的嚴酷考研。她同樣提起過水荒的事。

  “你會瞭解那片死寂的荒原。”她說,“空曠的原野,還有大片大片的荒地,除了香料和沙蟲①,那裡完全是一片不毛之地。為了減少太陽的強光,你的眼睛會逐漸變色。沒有飛行器、陸地車,也沒有馬匹,你只能靠自己的雙腿走路。”

  ①阿拉吉斯上的一種巨型生物,長達數百米,可以一口吞噬香料機車。除了沙暴外,沙蟲是對香料開採工作最大的威脅。

  最讓保羅震動的不是她說的內容,而是聲音。像唱歌一樣,還帶著顫音。

  “等你開始阿拉吉斯上的生活時,”當時她說,“你會發現大地是多麼空曠,月亮是你的朋友,而太陽是你的敵人。”

  保羅感到母親從她剛剛守護著的房門邊走到他身旁。她看著聖母問道:“難道您就看不到一點希望嗎,尊貴的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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